锦屏春暖 第8章

作者:欣欣向荣 标签: 穿越重生

  梅鹤鸣只觉的胸前血气翻涌,恨不得咬碎了牙,活嚼了宛娘,长这么大还没遇上敢这么对他的女人,伸手拽住随喜儿的衣襟一把提了起来:“她敢给我嫁人,当我是死的不成。”

  随喜忙道:“奶奶,奶奶说要正经嫁人过日子,跟着爷,跟着爷没甚盼头……”梅鹤鸣把他甩到一边恨声道:“想正经嫁人,行啊!我成全她,来人备马,待我去后面辞了老太太便上路。”

  随喜儿连滚带爬的出来,暗道一声好险,这小命差点交代了,常福儿在一边小声嘀咕:“那位姑奶奶还没怎么熬出头呢,你我就先后挨了爷的窝心脚,赶明儿还不知怎样折腾,你我可得小心伺候着了。”

  梅鹤鸣到后宅辞了祖母,老太太知道留他不住,嘱咐他年上定要回来,才放他去了,梅鹤鸣弃了马车,快马加鞭,路上连歇脚儿都没有,过青州直奔清河县过来。

  到了钱家胡同这边,已是夜里,梅鹤鸣进了屋只见冷冰冰半点儿人气都无,越发恼火,想起自己对宛娘一番心意,竟被宛娘如此对待,宛娘虽面上从了他,却日日恨不得离了他去,思及此,更恨到不行,便问吴婆子:“你与我把前后说个清楚,不许有丝毫隐瞒。”

  吴婆子哪敢瞒,便把怎么来,怎么去,跟梅鹤鸣一一道来,梅鹤鸣听的脸色阴沉狠戾得,都有些狰狞可怖,吴婆子在心里暗道几声阿弥陀佛,就听梅鹤鸣道:“她既说在我面前也说得,你去接她过来,我倒是想听听,她敢不敢当面说与我?”吴婆子应了一声,领着一乘软轿,仍扮作钱家的婆子,去了宛娘那边。

  听得外头仿佛打了二更鼓,宛娘把最后几针缝妥当,咬断了丝线,脱了自己身上布衫儿,套上新做成的袄,在灯下看了看,她是比照着记忆中华服的样子裁了做的,也只做了最简单的样式,上面的袄不长,正掐着腰,领口斜襟儿盘了琵琶扣,小立领,袖子也是窄窄的,微一抬手,露出两只雪般的皓腕,两只福寿字的银镯子,在灯下划过一弯亮闪闪的光芒。

  宛娘侧头瞧瞧炕一头的裙子,拿过来围在身上,系了腰间裙带,微微转了一圈,只觉裙摆飘飞在灯下红彤彤那么好看。

  李家婆娘那天摸着这红缎感叹道:“她出嫁那会儿,哪有这样的好衣料,她酿就给她扯了尺头红布,做了件袄,连裤子都是半旧的,那时家里穷的什么似的,也没闲钱做好衣裳穿,你倒是个有福气,虽说再嫁,王青倒是跟初回娶媳妇儿一样看待,那一样都置办了个齐全。”

  想王青这些日子,得了闲便去外头找活儿来做,赚了钱,不是给她添东西,便是给家里置办新家伙什,倒真是个过日子的好男人。

  宛娘计量着赶明儿成了亲,待存几个钱,给王青买个脚力,也省的来去都靠两条腿儿,正想着,忽听外头有人叫门,宛娘忙换下嫁衣,放到一边,略拢了拢头发出去,立在门内问:“是谁?”吴婆子道:“是我,钱家的吴婆子。”宛娘听了声儿,只觉半边身子唰一下凉了,真是怕着怕着还是来了……

  

☆、以死相要挟

  大妮披了衣服从那边屋里出来:“嫂子,是什么人,这么大晚上叫门?”宛娘道:“是钱家的管事妈妈,我惯常跟她们家太太有些来往,也能说上几句话儿,想是有什么要紧事,既是让妈妈来接,我便过去一趟,你自睡你的觉,我去去就回。”

  回屋翻出那两个包袱,提在手里,想了想又从针线簸箩里寻出剪刀藏在袖中,出来又叮嘱了大妮一句:“倘若我天亮不回来,也不要惊动你姑她们,只说我一早去了钱家,你姑便明白了。”大妮应了,等宛娘出去从里面闩了门,回屋睡下不提。

  只说宛娘,坐进轿子里,轿子抬的甚稳,可心里却跟挑了十五桶水上山,七上八下那么不安定,掀起侧面窗帘,只见当空一轮明月,虽不算圆满却很是皎洁。

  宛娘想着自己见了梅鹤鸣该怎么说,梅鹤鸣若是强逼着她,她该如何应付,等等……一颗心乱七八糟全没个章程。

  路本不长,不过一时便到了门前,落下轿子,吴婆子扶着宛娘下了轿,宛娘手里提着一只包袱,另外一个交给吴婆子提着,立在门前,望着夜风中不住摇曳的红灯,未免有些踌躇。

  吴婆子暗叹了一声,小声提醒了她一句:“爷从京里快马加鞭赶着回来的,片刻都没歇息,就让老奴去接奶奶过来,奶奶需小心应对。”

  宛娘低声谢过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过了二门,只听屋里隐约传来丝竹婉转的声音儿,吴婆子也是一愣,心话儿,刚头走的时候,瞧爷那样儿哪有心情听曲儿取乐,怎的这会儿……想着不禁瞥了眼立在那边的随喜儿,随喜儿偷瞄了宛娘一眼,嘴唇动了动,低下头没敢吱声儿。

  吴婆子伴着宛娘上了台阶,立在廊下,往里通报了一声:“爷,奶奶到了。”半天只听里头嗯了一声,并没有旁的言语,吴婆子没法儿 ,立了一会儿又报了一声:“爷,奶奶来了。”才听里头说了声:“进来。”

  两边的婆子这才打起帘子,让宛娘进去,宛娘抱着怀里包袱,抬头瞧瞧天上的大月亮,不禁暗道,成败就此一举,若侥幸过去,从此跟王青便过个踏实日子,若过不去,宛娘咬咬牙,过不去也要过去,好容易有了盼头,她不想再跟梅鹤鸣不清不白的熬日子。

  宛娘一进外屋,只见隔着里间轻纱幔帐,腊梅冬雪一边一个,腊梅挑动着丝弦正唱了一曲会情郎,说不出软糯绮丽,那情儿意儿,从小嘴唱出,简直能勾去男人的魂,冬雪却倚在梅鹤鸣怀里,手里执壶正陪着梅鹤鸣吃酒:“爷,吃了奴婢手里这盏酒,一会儿可不要舍了奴。”

  梅鹤鸣手指抬起冬雪下巴,手指在她脸颊上来回抚了两下,冬雪的便把她柔软的身子贴了过来,水杏一样的眼里含着万般情意,哪是外屋木头一样立着的宛娘可比,梅鹤鸣亲上冬雪的红唇,狠砸了半晌,直亲的冬雪身软体酥,娇喘微微,叫了声爷……满身满眼都是春情。

  梅鹤鸣伸手进去她腰间,挑开里头系的汗巾子,探进亵裤内,去抚那玉门□,冬雪腊梅早被梅鹤鸣收用,这一向久旷,哪里禁得住梅鹤鸣的手段,又知宛娘便在外屋,若跟爷在这屋成了事,岂不是一巴掌打在宛娘的脸上,这口气可算出了,故此越发□不断。

  宛娘不禁暗暗冷笑,梅鹤鸣这样作为,难道还指望着她吃醋不成,宛娘垂下眸子,立在外屋脸色都未变一下,梅鹤鸣忽然把冬雪推到一边喝道:“下去。”冬雪唬了一跳,匆忙系上裤子跟腊梅撩开帐帘从宛娘身边退了出去。

  梅鹤鸣冷着声儿道:“即来了,怎的不进来,是怕爷吃了你不成。”宛娘低头走了进去,屋角的烛火噼啪爆出一个灯花,灯影落在宛娘身上,只见她微微颔首立在那里,一身半旧的蓝布衣裳,却更显一张小脸白净细腻,腰身窈窕婉约,记起她的好,梅鹤鸣一肚子的火略消了些,暗道:这事虽说宛娘做差了,若知悔过,便饶她这次又如何,以后看的紧些也就是了。

  存了此意,语气便和缓了些道:“你可知错?”宛娘忽然抬起头来,直直看着梅鹤鸣,把手里的包袱放到炕上道:“宛娘来此是想着跟公子交代清楚,未知有什么错处。”“交代?”梅鹤鸣脸一沉,微微眯眼,颇危险的审视她良久道:“这么说来,你执意要另嫁?”

  宛娘道:“公子本是贵人,又知书达理,宛娘一个乡野寡妇,见识度量哪及的上公子,粗陋之姿便是为奴为婢也难高攀公子,只堪匹配乡野汉子凑和着过平常日子,公子大度,且放过宛娘,宛娘至死感公子大恩。”

  “大恩?”梅鹤鸣冷哼一声,不想她如此不知悔过,本想饶过她,她偏来勾火,梅鹤鸣忽然厉声道:“你的身子给了那粗鄙汉子了?”

  宛娘脸一红,半晌才道:“妇人虽无知,也知无媒苟合的是丑事,自然要三茶六礼过后才会委身相随。”

  听了宛娘这句,梅鹤鸣扬手吃了手中半盏酒,只觉这半盏酒下去仿佛烹在热油上一般,怒意上涌,一抬手掀了炕上的花梨炕桌,只听噼里啪啦,炕桌上的盘盏酒菜尽数倾在地上,宛娘急忙往后一躲,却没躲开,一支粉彩缠枝的盘子正巧砸在她的脚上,宛娘只觉一阵钻心的疼,低呼一声,向后栽在地上,抬头惊怕的望着梅鹤鸣,脑子里一时闪过千百个念头,这男人要怎样?难道要打她,或是旁的……

  梅鹤鸣把炕上包袱抖开,打开匣子看见里头那套他费心让匠人打造的赤红火玉头面,那红灿灿的光落在眼中,越发恼上来,把上头一支金镶火玉的簪子,拿到宛娘眼前,咬着牙道:“你可知爷虽在京里,却时刻惦记着你,恐错过你的生日,特特挑了这些火玉与你打了头面上寿,你自思自量,可对得起爷这一番心意,背着爷勾搭了野汉子不说,还要瞒着爷嫁他,宛娘啊宛娘,你当也是那院里的龟公不成,任你如此糟蹋。”

  烛火跳跃数下,映着梅鹤鸣充斥着怒意的一张脸,有些狰狞可怖,宛娘身子不由自主瑟缩一下,可听到他口口声声说什么心意,宛娘只觉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子勇气来,扶着旁边的小几立起来,目光掠过那支簪子道:“公子心中的佳人如春日的桃李,公子的心意又岂是独独对着宛娘,公子府里有三妻四妾,外头也有知情着意的佳人,何必勉强宛娘,宛娘是平常妇人,只想嫁个本分男子过活,伺候公子,宛娘不愿。”

  这几个字真是说的斩钉截铁,梅鹤鸣忽然冷笑数声,坐回炕上,望了宛娘良久开口道:“你当真不愿?”“当真不愿。”宛娘几乎毫不犹豫应了他一句。

  梅鹤鸣真想当即就掐死这不识好歹的妇人,偏偏就算到了这当口,他仍有些舍不得,下不去这个黑手,他梅鹤鸣找女人什么时候用过强,只宛娘一个用了些强硬手段,得了身子,却不想却得不着心,宛娘一颗心如今可不都在那个什么王青的野汉子身上。

  想到此,梅鹤鸣眼中阴狠闪过,敢娶他梅鹤鸣的女人,他倒真想看看,究竟是个怎样胆大的野汉子,只宛娘想如此摆脱他嫁人,想的真真如意。

  梅鹤鸣道:“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若悔过,在我跟前跪下赔个不是,爷虽恼,说不得就饶过你,若执迷不悔,你需知道爷的手段……”梅鹤鸣的话没说完,宛娘忽从袖子里抽出剪子来,比在自己的脖子上,颤着声音道:“公子若再逼我,我就死在公子面前。”

  剪刀明晃晃的刀刃划破她的颈项,点点血花滴落,映着她一张苍白小脸,越发触目惊心,梅鹤鸣真没想到她会以死相挟,剪刀藏在袖里,可见是一早就打好了主意,他若不放她,她便死在这里,倒不妨她是这么个烈性女子,看着那滴落的血,梅鹤鸣越发恨到不行,真有胆子,就为了嫁那个野汉子,连死都不怕了,只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性子,他不点头,她就是想死也难。

  梅鹤鸣手握成钳,探手过去,宛娘只觉眼前一花,手肘一麻,握着剪刀的手一松,剪刀就落到了梅鹤鸣手里,宛娘踉跄的退后两步,脸白的不行,除了死这一招,她再想不出别的招了。

  梅鹤鸣抬手把剪子扔到一边,恨声道:“你不用跟爷寻死觅活,爷有的是女人,犯不着强逼着你,传出去却落了爷的名头,只爷丑话说在前头,今晚你出了这个门,若日后再想回来,可没今日的好颜色了,若思量好了自管去。”

  宛娘一愣,不想梅鹤鸣真放过了她,尚有些不信,待回过神来,再也不看梅鹤鸣,转身急步奔了出去,却没见,她身后梅鹤鸣手上的一只玉扳指都捏成两半……

  

☆、终获了自在

  宛娘就跟后头有鬼追她一样,也顾不得脚生疼,急奔出来,片刻都不停歇,直到立在大门外才扶着门前蹲坐的石头狮子喘气,抚着胸口,只觉胸膛里一颗心扑腾的仿佛要跳出来一般,梅鹤鸣这男人太可怕,宛娘仿佛经历了一趟生死,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抬头见悬于空中明月,仿佛又圆了些,这是不是预示着她的生活,从此可以走上平顺坦途了。

  想到王青,想到以后,宛娘忽然生出力气来,她直起身子,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虽在这清河县里,自己却不识回家的路,每次都是车轿相随,就记得过了几条街巷,况,这会儿已是深夜,街上起了夜雾,昏暗中更辨不清个东南西北。

  她看了看身后,大门内随喜儿常福立在里头,那意思是等她走了就关门,宛娘一步一步下了台阶,腿一软,才觉脚上疼的不行,一瘸一拐的扶着墙往东边挪动,走了几步就听身后吱呀一声,大门闭上。

  宛娘没有再回头,她不想回头,不愿回头,她要往前走,她终于摆脱了梅鹤鸣,出了身后的门,她就获得了全部自由,这种心情说不出的自在。

  她扶着墙走了没几步,就觉走不动了,刚想歇会儿,就听王青的声音道:“宛娘……”宛娘急忙抬头,只见街口不远那边儿的夜色中立着一个汉子,可不正是王青,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照亮,仿佛还不确定是自己,提高往上照了照,嘴里唤了一声。

  宛娘急忙用把领口掩了掩,不想他看见自己的伤,王青走近了一看果是宛娘,这颗心才算放下,见她的腿一瘸一拐的,忙蹲下去,伸手想去摸她的脚,想到什么,半截又缩了回来:“宛娘,你的脚怎了?这大晚上,钱家既接了你来,怎的也不遣人送你回去?”

  宛娘道:“刚下台阶的时候没看清路崴了一下,不妨事,钱家原是要送的,是我说要自己回去,便辞了她家好意。”

  王青站起来,要扶她,又觉毕竟男女有别,两人虽说成亲的日子定了,可毕竟还不是夫妻,一时有些手脚无措。

  离得近些,宛娘才看清楚,这样入了秋的天儿,王青额头竟出了一层热汗,想是急奔来寻她,却不知他怎生知道的,想着,便问了出来:“你怎的来了?”

  王青道:“晚上睡不着,恍惚听见你那边门响,待出来时,你已走了,问了大妮才知,你被钱家人接来,她说你跟钱家自来有些往来,我便回去睡下,却更睡不着,索性出来想着来迎迎你,也怕万一钱家人不送,你一个人走夜路害怕。”

  宛娘心里一阵热乎,就知自己没看错,王青是个只冷着热的男人,宛娘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轻声道:“如今秋了,出了汗被风拍着可了不得,你且擦擦你这一头汗,扶着我家去。”

  “家去……”王青听了宛娘这话,忍不住咧开嘴笑了,接了宛娘手里的帕子,只觉一阵清淡的香气袭来,便怎样也不舍得擦汗了,抬手使袖子抹了一把额头,把宛娘的帕子塞到袖子里,伸手来扶宛娘。

  宛娘不禁白了他一眼,想想又觉好笑,咯咯笑了两声,扶着他的手臂,半靠在他怀里,两人出了钱家胡同,往家走去。

  他二人的身影刚出了胡同,梅鹤鸣就从门里走了出来,一张俊脸直气的铁青,额角的青筋都快绷了出来,身后随喜儿和常福见爷这样儿,一阵阵胆寒,心说宛娘这不是找死吗,前头刚拒了爷,出了门就跟野汉子勾肩搭背的走了,两人那热乎劲儿,别说爷,就是他们都有些看不过去。

  何曾见宛娘这么对待过爷,爷心里便是念着她的情份,不能把她如何,可那个王青……想着,两人不禁哆嗦了一下,不用想也知道下场定然好不了。

  梅鹤鸣从落生到如今二十八年了,头一回气成这样,不是亲眼得见,梅鹤鸣还不怎么信,宛娘对自己是丁点儿情意全无,本来还想,毕竟得她身子的是他,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更何况他与宛娘,便是他用手段强的她,宛娘一个女子,多少也对自己有些情意,可见她跟野汉子的来去,梅鹤鸣一口牙都要嚼碎了。

  在自己跟前连个笑脸儿都无,在野汉子这儿,倒是有说有笑,眉来眼去的,真当他梅鹤鸣死了,宛娘啊!宛娘,等你回来求爷的一天,看爷怎么跟你算账,侧头见东边已渐泛白,阴沉沉的吩咐一声:“备马,回青州。”随喜儿常福儿哪敢耽搁,应了一声忙去备马,几个随身小厮,跟着梅鹤鸣出了清河县,直往青州方向而去。

  再说宛娘,扶靠着王青,穿街过巷,不大会儿就到了家门口,叫开了门,仍让大妮回去睡,王青扶着宛娘进到她屋里坐在炕上,就要去点案头的油灯,忽听宛娘道:“你去灶下把埋着的火拨开,给我烧些热水提过来,放到门口,就仍回去睡吧!折腾了一宿,你也不知道个累。”

  王青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确不妥,便出去烧了一大锅热水,拿在木桶里,提到门外知会了宛娘一声,便自回去了。

  宛娘听他去远,才出来提了热水进屋,点了灯,也看不见自己脖子上伤如何,只觉一阵阵刺痛,那些血渍已经干了,宛娘用热水清洗干净,好在伤口靠近锁骨处,明儿穿个严实些的中衣便遮住了,只是脚却被那盘子砸个正着,脚面肿了老高,略一摸就疼的钻心,也没什么跌打损伤的药膏,只得用热水烫了,想着明儿管李家婆娘寻些药酒什么的拍打拍打。

  正想着,忽听外头门响,想着王青出去忘了闩上门,忙问了声谁,却听王青答了一声:“是我王青,我刚去寿春堂的郎中家里,砸开他家的门,向他寻了些跌打药酒,放在外头窗台上了,你记得拿进去,好生揉开伤处,好的快些。”交代好了才去了。

  这一折腾天也大亮了,李家婆子一早就过来瞧宛娘,见路都走不得了,忙道:“夜里不理会,却怎的去了一趟钱家,脚崴的这样了,即是伤了脚,怎的不去叫我,当时揉开,说不得今儿要好些的,你现在把袜子脱了,我用热酒给你拍打拍打,行开淤就好的快了。”见宛娘仿似有些不好意思,便笑道:“咱们妇人这脚最金贵,不是旁处,郎中却看不得,若你跟王青成了夫妻,也用不着婶子多事了,如今啊,只得婶子瞧了,你莫要不好意思,在家时,我爹给人做苦力,常有个伤痛,你李叔给人拉脚,也短不了个磕碰,久了,我倒是得了些门道。”

  宛娘听她如此说,也恨不得快些好,如今这铺子可离不得她,便解袜带,褪了布袜下去,李家婆娘一瞧见宛娘这双白嫩小脚,不禁赞了一声打趣道:“只你这双小脚,便可配个好人家了,想你幼时定裹的严实,这双脚真真小巧,待到成亲的好日子,你家王青见了,还不知怎样欢喜呢。”

  宛娘脸一红,虽然对这样畸形的审美,有些不适应,但显然她这双小脚在这个时代算一种美的标准,她记得,梅鹤鸣也最爱揉搓她的脚,尤其干那事的时候……宛娘急忙摇摇头,怎的想起他了,好容易摆脱了他,这辈子可不要再有牵连的才好。

  李家婆娘点了热酒,给她拍打几下,又上了药酒轻轻揉开,虽也疼的钻心,毕竟手法熟络,忍一忍便过去了。

  宛娘伤了脚,走动不便,便想起现代的拐杖,若是杵着就好了,吃早饭的时候,便跟王青说了,王青是个实心眼的汉子,又把宛娘当成了自己媳妇一样着紧,便底细问了样儿,宛娘寻了粗纸几笔画出来递与他,王青却道:“原是这个,却简单。”

  吃了饭在院里鼓捣了半天,晌午时,宛娘便能杵着拐杖进出了,宛娘不禁琢磨,王青的手这样巧,莫如让他做些东西来摆在铺子里,若有要的顺便卖了,也是个生钱的道儿,因跟王青提了。

  王青憨憨一笑道:“这些宛娘做主,让我做什么只管说,我做来便是了。”宛娘白了他一眼道:“男人家总没个主意,说出去人家岂不笑话你。”

  王青却道:“我自认没宛娘伶俐,日后家里就宛娘做主,各家关上门过自家的日子,谁乐意笑话便笑话,有什么?”

  宛娘不禁叹道:“你倒是有几分大智若愚。”“什么知?什么鱼?宛娘说的什么?王青是个憨人,宛娘要说什么需直说才是。”那傻样儿的确憨的可爱。

  宛娘不禁笑道:“我是赞你聪明呢。”王青瞄着宛娘一张白净的小脸,这会儿笑起来,脸颊边上隐约有个浅浅的梨涡,越发好看,竟不觉有些看呆了。

  宛娘见他直眉瞪眼盯着自己瞧,脸一红,扬手挥了挥,嗔道:“看什呢,眼都直了。”王青这才回神,一张黑脸红透红透的,匆忙说了声:“我出去做活。”扭身跑了,宛娘不禁咯咯笑起来。

  

☆、平白有客来

  定下了日子要成亲,王青便把心里的话说给了宛娘:“虽我是王家的侄儿,你我成亲后,也不好就住王家这房子,街前我家那个院子我去瞧过了,还算齐整,略修缮修缮,也可住的,虽比这里小些,却是我爹娘留下的,这些年我离在外,容易回来了,守着家才是正路,这边可当个正经铺子使唤,你看可好?”

  宛娘先前也去瞧过王青家那个院子,的确过得去,原吝那房子的是一户外乡人,在清河县里做些小本营生,也做了几年,今年却不知怎的,折了本钱,便想着回原籍去,便不吝房子住了,宛娘收到手里还没再吝出,王青就来了,说起来真正一个巧字,合该着的事。

  宛娘心想着,王青是被王婆子从这里赶出去的,心里难免会留些阴影,宛娘自己也不大想住在这里,连着死了三个,虽跟她无干系,总觉有些慎得慌,自己跟王青的小日子刚起头,在这里恐丢不开过去那些事,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嫁了王青,跟着他去才是正理,便点头应了王青。

  王青喜的不行,去寻了人工来操持着修房子,修房子哪有不用银钱的,房子修得了,王青给宛娘的那几个存项也用的差不多少了。

  得了宛娘,可算是王青这辈子一桩最欢喜的事,跟头一回成亲入赘又自不同,更上了心思,事事要个好字,虽是续娶,弄的比正经娶媳妇还热闹,又见宛娘平素穿戴简单,头上多是青布裹发,连支银簪子都没有,只两只腕上悬着他给她的两只旧银镯,王青便想着给她置办几件簪环钗坠的,平时便不戴,成亲那日也要妆点门面。

  可这清河县里,他一无朋友二无亲眷,也没个人给他打点赚钱的活计,正愁着,不想就来了机缘。

  这日王青正在宛娘院里做散活儿,做了那些大件剩下些零散木料,王青想着宛娘喜干净,便琢磨着给她拼凑一个沐浴用的大木桶,赶明儿成了亲搬到新屋子里,也算件东西,正拆对木料,就听前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王青兄弟可在吗?”

  宛娘正在柜上算账,她这个成衣铺子,最近的生意却不大好,以前她那些有些名儿的主顾,如今都不登门了,宛娘先头还寻思,是不是梅鹤鸣使了坏又一想,梅鹤鸣虽不好,断不会把她这样的小营生看在眼里,便是想怎么样,也不会这样拐弯抹角。

  李家婆娘见她愁还劝道:“你呀!以前总在后面,不大上前头来,本来你婆婆这个成衣铺子也是春夏登门做衣裳的多,到了秋冬,咱们穷人呢,缝缝补补,絮上层旧棉可不就过冬了,那些有银钱使唤的富人,惯做四季衣裳的人家,到了这时候,可不都置办大毛的或棉或夹的,咱们这铺子里的活儿哪看的入眼,前些日子不过贪着你那几个新鲜样式,哪能总上门呢,如今。”

  宛娘一琢磨也是,说白了,王婆子这个成衣铺子有点高不成低不就,有钱的人瞧不上,没钱的还不舍得,如今家家的妇人都会裁剪做针线,能自己做的,谁上她这儿来呢,所以指望这些跟她一样的穷老百姓,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本来也没什么存项又兼花费了些银钱,还雇着大妮和招弟两个人工,虽说不至于入不敷出,但也有些捉膝见肘。

  宛娘便琢磨着怎生抓住过年这个机会,想出几个新鲜的式样,也好多赚几个钱,正想着,忽听见找王青的声儿,帘子打起,从你外头进来一个三是郎当的汉子,人生的不高,虽生的黑壮,目光中却有几分油滑之气,尤其见到宛娘,一愣之后,打量一遭,那目光宛娘颇为不喜,总觉有些不怀好意。

  听说找王青,心里暗道这人是谁?还没开口相询,王青已从后面奔出来,见到来人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贵哥,宛娘,这是我在双桥村的邻居大贵哥,在我家后邻住着,也是个木匠,时常伴着一起出外做活的好伴当,大贵这是宛娘,我未过门的娘子。”

  曹大贵愣了一愣忙道:“我说怎的不见王青兄弟家去,原是在这清河县里要娶娘子了,恭喜恭喜,不知好日子定的什么时候,定要来讨杯喜酒吃的。”

  王青道:“过了重阳……”两人还待说话,宛娘嗔他道:“在这里站着说话作甚?还不请到里面也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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