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相公 第92章

作者:瓜子和茶 标签: 穿越重生

  魏士俊同样凑近过来,悄声说:“家宅不宁!他那没过门的正妃,听说心有所属,根本瞧不上他,一心想拒婚呐!”

  杨知府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来,大惊失色道:“怎么可能?”

  “我一开始也不信,可齐王说,这是他那侧妃亲口告诉他的,哦,没过门的侧妃。正妃和侧妃据说以前关系还不错……看这乱的,我都替齐王头疼!”

  “那、那,结亲……”杨知府想说,结亲岂不成了结仇,但马上察觉这话不是自己该说的,遂掩饰道,“天家的亲事,岂能儿戏?再说年少夫妻,总需要一段时日的磨合,我看过不了多久,齐王又会是另一番滋味。”

  魏士俊叹道:“谁知道呢?我们一起长大的几个都知道,殿下不争不抢,是随心所欲的性子,却最讨厌听从别人安排。就是皇上让他办差,也要事先问过他的意思,若是有人强塞给他……唉,不可说不可说。”

  他晃着脑袋,手中的扇子摇得呼呼响,“咱就是听吆喝跑腿儿的,皇上让干什么,咱就干什么,旁的,咱可管不了喽!”

  杨知府捋着胡子,“是,咱们只管用心办差就好。”

  魏士俊笑呵呵站起身,作揖道:“伯父,巡抚大人着我去兖州查账,请恕小侄先行告退——这个李诫,可真是一飞冲天,官儿都比我大了好几级!有什么比我强?不过胜在揣测圣意上头罢了。不过话说回来,他每次都能猜对,也真是神了!”

  他摇头晃脑,长吁短叹,一边抒发感慨,一边踱着四方步去了。

  屋里很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从门口袭来,吹得满屋子书页哗啦啦响,惊醒了兀自怔楞的杨知府。

  他从书摞里拿出那个折子,思忖良久,终是偷偷烧了了事。

  天气渐凉,夏天似乎还没怎么热几天,秋天便悄然而至。

  八月初,又是接连两天的大雨,好容易天气放晴,却要换上夹袄御寒了。

  这日李诫难得在家,赵瑀便提议道:“今儿天凉,咱们晚上吃火锅子,你刀工好,把剩下的两条黄河鲤片了,可惜婆母不在,她最爱吃这口。”

  李诫半躺在炕上,手里正拿着藤球逗儿子,闻言无奈笑道:“我派人请了她三遭儿了,就是不回来,她在老家被人当祖宗敬着,甭提过得多滋润了!还要翻盖老家的房子,唉,随她去吧!”

  赵瑀笑笑,“那我去准备了。”

  “嗯,多准备点,魏士俊说不定要来家里吃饭。”

  赵瑀愣了下,索性说:“我看免了,他一来,玫儿总找借口往前凑,我都快摁不住她了。”

  事涉妻妹,李诫也不知说什么好,试探道:“不然我问问魏士俊?”

  “别问了,我看他对玫儿没那个意思。这男人喜欢女人,用不着说,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李诫一听精神了,坐起身,用力瞪大眼睛,再使劲眨了两下,“瑀儿,你怎么知道?”

  那表情分明是说,看我,快看我眼睛里有什么!

  赵瑀忍俊不禁,捂着嘴笑道:“老夫老妻了,快消停消停吧。”

  李实撇着小胖腿坐着,看爹娘笑,自己也拍着小胖手咯咯笑起来,身子还往前一窜一窜的,一不小心,整个儿往炕沿下栽倒。

  李诫一把捞起儿子放回炕上。

  李实更是乐不可支,还努力往前栽倒。

  赵瑀笑道:“他以为你和他玩儿呢!”

  李诫干脆和儿子玩起“你摔我接”的游戏,正是满屋子笑声时,门帘外响起莲心的声音,“……老爷,潘大人求见……”

  笑声渐渐停了,李诫摸摸儿子的小脸,“儿啊,等爹爹办了这桩大事,什么也不做,专门陪你和你娘玩三天!”

  赵瑀失笑:“快算了吧,这话说了无数遍,没一次作准。快去吧,别让潘大人等着。”

  李诫出了房门,见庭院中那棵新栽下的梧桐,在微风中摇动着枝叶,浓翠欲滴,便知这棵树已然成活。

  他回头笑道:“瑀儿,明年就能开花了!”

  赵瑀抱着儿子站在门口,阳光照到廊下,背后是暗沉的影,面前是灿烂的光。

  她从暗影中走出来,润泽的脸莹莹发光,“好,到时我们一起赏花。”

  风吹过,树叶轻响,李诫顺手摘下一片叶子,吹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路眉欢眼笑地来到签押房。

  潘知府以最大的毅力克制着,才没抬手捂耳朵。

  “大人,”他咳了一声,“士绅豪强私吞兼并土地,私炉铸银,都拿到了实证和口供!”

  李诫兴奋得满面红光,“好!我这就写奏折,还有老潘,你去找杨知府,说我要弹劾温老头!”

  “这……稳妥吗?他和温首辅一向交好。”

  “我今天就能将奏折送上去,直接呈递御前。你拖住半日,他就是想给温首辅报信都来不及!这是给他一个立功的机会,他不笨,应该知道怎么做。”

  潘知府半信半疑,暗自想着怎么措辞,领命而去。

  李诫文不加点,半白半文,不消一个时辰写了奏折,连带卷宗,令人火速送往京城。

  隔日午后,这封奏折就摆在御案上。

  当晚,秦王奉密诏进宫,直到子时才从宫中出来。

  又过了两日,正当相府四处发请帖,筹措温首辅五十五寿辰之时,李诫弹劾温首辅的奏折,在早朝上被念了出来。

  李诫从官员家产异常之处入手,历数官吏在征收税赋时的贪墨行为。

  官商勾结,压低粮价,迫使农民用更多的粮食换银子交税;以银子成色不足为由,提高税银征收比率;私炉铸银,赚取火耗银子;秤兑作弊,压低扣秤,层层盘剥。

  无数农户被赋税征银搞得交不起税银,只能贱卖土地,充作佃户,或自卖为奴。而这些土地,几乎都被大地主暗中兼并。

  总归是富的越富,穷的越穷,老百姓早已困顿不堪。

  李诫直言,温首辅的税赋策略,极容易造成民乱,理应早早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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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8

  温首辅历经两朝,是先帝口中的“良臣”, 备受赞誉, 门生故旧更是遍布朝野。而且新帝登基以来, 虽偶有政见不同,对他也是颇为倚重。

  大多数人都认为,李诫的奏折不过是一粒小小的石子儿, 投进烟波浩渺的湖中, 不过一声轻响, 泛起几道微弱的涟漪, 不消片刻, 湖面就会恢复平静。

  而且李诫和温庭筠不合,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说他挟私报复也有不少人相信。

  所以温首辅一派的人没把这个弹劾当回事,便是温首辅自己, 也是一笑了之, 还说“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 就是太着急了……树大招风,也不怪人家拿我当靶子。”

  深一层的意思就是, 李诫资历尚浅, 恐不能服众, 想要扳倒他这棵大树,借此树立自己的威信。

  然事情的走向渐渐变得令人困惑。

  皇上没有照例让温首辅自辩,他只是问,李诫提出的策略弊端该如何解决?

  毕竟, 这些问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温首辅说可以大力整顿吏治,只要朝政清明,自可迎刃而解。

  随后有人私下里议论,要整顿吏治,就要查贪腐,查贪腐,不可避免就涉及到私瞒土地。

  再查,就是土地兼并的问题。这个牵扯的人就太多了,民间士绅地主,官场世家大族,几代人下来,又有多少是干干净净,没有私吞过一亩地?

  他们便觉得,是被温首辅的赋税征银策略连累了。

  于是官场上悄悄流传出一个说法:温首辅想要利用这次机会,打压异己,安插心腹,将朝廷变为他的一言堂。

  朝廷上的呼声慢慢不再偏向他,反而有更多的人指出赋税征银的弊端,附和李诫的说法。

  温首辅本是敷衍皇上,他根本没打算真正查土地,但随着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敏锐察觉到,李诫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必定是有幕后推手,刻意针对他而行。

  是谁,一时无从得知,他做了这许多年首辅,追随他的人很多,暗中被他打压排挤的人也不少。

  就在此时,杨知府再参一本,彻底掀起轩然大波。

  他没有弹劾温首辅的赋税策略,而是参他结党营私!

  这封奏折一到,先前还维护温首辅的人,嘴巴都闭上了。

  党争是所有上位者最痛深恶绝的,谁沾上,谁就完了。

  杨家和温家关系一向不错,且杨知府为人一向谨慎,别说弹劾被人,就是和人红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他破天荒地站出来发难,就不能不令人深思。

  还不等人们从第二次弹劾回过神来,刚回到京城的魏士俊又奉上第三次弹劾。

  他参温首辅的理由是,纵容门人行凶,勾结盐帮马贼。

  魏士俊在南直隶管盐道,也抓了几个为非作歹的贪官,其中就有温首辅的门生。

  突如其来的三管齐下,就算老谋深算的首辅大人也觉吃不消,以退为进,递了道请求致仕的折子,试探皇上的意思。

  皇上留中不发,让大总管袁福儿给他送了二斤上好的天麻、当归等中药,嘱咐温首辅身体要紧,放下繁重政务,好好休养一阵子。

  温首辅看着御赐的东西,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朝,秦王以内阁不可无人主持为由,奏请魏大学士暂掌内阁事务。

  皇上准,并加封魏大学士太子太保,入内阁主事。

  消息一出,举座皆惊,便是最迟钝的人,也明白温首辅已显露颓势。

  八月十六,相府给温首辅过了一个寡淡无味的寿辰,翌日,温首辅以年老体弱为由,再次奏请致仕。

  这次皇上准了。

  曾经显赫一时的温家,门前从车水马龙,变得空荡荡的,红漆大门紧闭,几片枯叶随风打着旋儿,显得格外惨淡凄凉。

  宫里都传出话来,皇后娘娘听说张家大小姐曾和温家议亲,深感受人蒙蔽,十分的恼火,有意退掉这门亲。

  不知为何齐王反倒坚持要娶她,武阳公主也劝母亲不要悔婚,“寻常人家见亲家情势不好,提早避祸倒也罢了,三哥是龙子凤孙,还用得着怕这个?而且一旦退婚,肯定没人敢娶张家小姐,这不是逼着人家去死吗?于三哥名声不好,还是算了。”

  一儿一女都坚持和张家的亲事,皇后无奈,只好歇了心思。

  消息传到济南,已是八月末。

  赵瑀仔细看了张妲的信,无限感慨似地叹了口气。

  信上说,“九月大婚,我的嫁衣好了,嫁妆也准备齐全了,可惜你不能来,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齐王府后园子有一片桃林,来年春天,我就可以酿桃花酒,你若能来就好了。”

  “姑父失势,我以为亲事必然不成,已做好出家的准备,想着铰了头发再也带不得花,就去银楼打一副首饰,最后过过瘾,不想碰上了齐王。”

  “我撞到他怀里,又踏空了楼梯,他抱着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当时想,他定会以为我故意的,会恼恨我,会羞辱我。可他一句难听的话也没说,只是庆幸没划伤他那张貌比潘安的脸。”

  “瑀儿,你是不是又要劝我和他好好过日子,我也想。可我分明记得,我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才撞到他那里……未来的日子,也许比我想象得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