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谋 第33章

作者:苏四公子 标签: 穿越重生

大梁如今虽是太平盛世,但并非没有暗流潜于这一片祥乐的表面之下,北面和南面的蛮人都是大梁的心腹大患。

“你莫要小瞧这些胥吏,经年胥吏可比那些科举出身的读书人精得多,梁典规定的是一回事,他们做的又是另一回事,总归能寻出供他们钻营的漏洞出来。”程夫人一哂,“这同你们也无甚干系,只须记得,今后若是同这些胥吏打交道得多留个心眼,慎之又慎,不可随意得罪。”

母女三人又说了些闲话,见程夫人面有疲色,姐妹俩才告辞出来。

“你刚才说的做假身份是何意?”程夫人不关心不在意的事儿,并不意味着程钤不关注。

“天下虽承平已久,可南边和北边都不太平,若京城之中有这么多空子可钻,那些蛮人未必不会加以利用。”

虽然那些话本子总喜欢把蛮人妖魔化,说他们身负妖族血统,生得面目狰狞,但事实上蛮人同中原的大梁人长得并无二致。

这些蛮人实际上是远古时代的中原罪民,不知是犯了什么罪被迫背井离乡前往北边苦寒之地和南方瘴疠之所,这些蛮人虽世代定居在南北两边,但始终对中原虎视眈眈,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入主中原,夺回祖先失去的土地。

每逢中原动乱,朝代更迭,蛮人们总要出来兴风作浪,当年萧晟自称梁王,曾借助过南蛮之力夺得天下,之后又背信弃义,将南蛮人防得死死的,这些年祁王驻守南边也没少屠戮南蛮人,故而南蛮人恨死了梁人。

如今是太平盛世,先帝开明,不仅与南北通商互市,还允诺南北两蛮人可以入大梁经商,大梁京城里的蛮人虽算不得多,但也并非没有,这还是明面上的,不知道暗地里还有多少。

如今蛮人们表面上看同中原保持和平与友谊,但以程锦对蛮人的了解,他们是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下仇恨的,所谓的和平也是短暂的。

程钤打了个激灵,她虽是闺阁女子,却也见过蛮人,知道那些蛮人若脱下他们的服饰,学会说中原话,便与普通中原人一样,“若是身份户籍造假,我们怕是连眼前的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别的不说,单说那些牙行里的牙人,每日送到各家的下人不知道有多少,要真让那些奸细混在其中,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所以世家大族都爱用自个儿的家生子,”程锦叹道,“也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常去牙行那儿寻下人。”

第四十九章 新

程钤肃容道,“我明日便去查一查府里的下人,但凡有可疑之人,先送出府再说。”

对程锦的话,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相信了,因为她也一直都觉得府里有些不对劲,虽然这种怀疑还没有找到切实的根据,但程夫人那气急的毛病来得突然,看似没有任何疑点,实则最为可疑。

哪怕她真的查错了,也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尽管程夫人和程钤在调教下人也算是有一套,这些下人们看着也挺规矩的,但承恩侯府毕竟不比百年传承的世家大族,下人们的来路太杂,不能让人完全放心。

承恩侯府是京城里有名的暴发户,因着程太后的关系地位甚高,换位而处,若她是蛮人细作,定也愿意钻这么一个明晃晃的大漏洞。

尤其是程夫人这身她也诊不出来的病,和三房嫡女程钰身上的古怪,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程钤既有心,便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整肃一番府内,不管今后这京城要出什么乱子,也绝不能从承恩侯府这里出。

“大姐明日查出来可疑的人,暂且先别动他们,找个由头寻人盯住他们就是了,以免打草惊蛇。”程锦想了想道,“府里人多,若一下子少了几个下人,还要去牙人那里补,谁知道新进的下人又是什么来头,倒不如将错就错,先留心他们,不让他们使坏,说不定还能引蛇出洞。”

“说到底还是人手太少,万一明日查出来府里有一大半下人同蛮人有勾连,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程钤苦笑。

程锦乐了,“大姐,探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培养出一个探子细作不知要花多少精力,若蛮人有那个能力渗透大半个侯府,怕是已经打入京城了。”

“你倒是清楚得很,”程钤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程锦笑道,“当年文相手里的间谋司专事情报刺探、用间策反,二十年间不知道挫败多少次前朝余孽的阴谋,若不是间谋司,南蛮不会那么快平定,北蛮也不会安分那么多年,可就是这样一个间谋司手下的探子细作也不过三百人。”

程钤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话本子读多了,还真把话本子里的事儿当真了?”

“话本子里的事儿也未必都是假的啊,我觉得那个写间谋司的就挺真切的。”程锦一脸无辜地摊摊手。

“那为何我们从未听过间谋司?”程钤摇摇头,朝廷根本就没设这么个机构,就算这部门是在暗处的,摄政多年的程太后的娘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部门存在,话本子里却写得言之凿凿,不是胡编乱造的是什么?

“话本子里说文相死后,间谋司就解散了啊。”

间谋司是赵齐还在的时候草创的,后来在文定年手里发扬光大,虽然赵华也能调动间谋司的力量,但核心还是在文定年手中,除了明面上的那几个人,萧晟根本就插不进手,身为一个帝王,心胸再怎么宽广,也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秘密机构的存在,何况他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文定年一死,间谋司就散得一干二净了。

“你不准再读话本子了,给我好好地读些正经书,你今后不也想考科举吗?不去解经义读策论,净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程钤敲了敲她的脑袋,“别仗着自己聪明就荒废学业,我正要考校你,前些日子你学到的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何解?”

“盘,沐浴之盘也。铭,名其器以自警之辞也。苟,诚也。汤以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间断也。”

程钤点点头,程锦这番经义虽解得中规中矩,但以她这么一个初学者能解到这个地步已属难得,何况她这段时日不务正业,拿起书本的时间并不多,若是她肯下苦功,考取功名指日可待。

“你虽聪明,却不可仗着自己有天分就懈怠下去,如今皇上表哥亲政,看重人才,今年就加开了恩科,说不准接下来这几年每年都有机会加恩科,只要你再加把劲……”程钤又语重心长地叨念起来。

程锦最怕程夫人和程钤念叨她,连忙扯着程钤岔开话题,“大姐,你这题出的极好,今年秋闱怕是会在这个‘新’上做文章。”

程钤愣了一下,虽然她自小就学经义,这段日子日日读往年的经义策论,自己也尝试动笔写上一二,但从来都是从踏实学习的角度复习,从未想过去揣摩考题。

“皇上表哥刚刚亲政,正是锐意进取,大刀阔斧之时,可他的许多想法都无法付诸实践,为何?正是那些老臣们动不动拿祖宗家法说事儿,当年先帝还在位的时候曾经颁布了十条新政,结果这政令都出不了京城,这又是为何?还是那些老臣们拿祖宗家法裹挟天子。这十年来,太后姑母摄政却不干政,朝中政务皆是那几位老大人说了算,太后姑母不在意,咱们那位皇上表哥却未必能忍得下去,何况那祖宗家法并不全是太祖的法令,前边那几位先帝可不是皇上表哥的祖宗啊,当然就算是,那祖宗家法在皇上表哥的心里也绝没有他自己重。”

“皇上表哥想要革新,阻力却极大,自然是要急着充实自己的人手,否则也不会在今年开恩科了,去年文绍安能中状元,固然是他才华惊人,但未必没有皇上表哥抬举他的意思,我记得那位文状元似乎曾是皇上表哥的伴读。皇上开恩科,要取的是他想要的士,是愿意为他锐意革新的马前卒,此次恩科虽未必就考这一句,但极可能就围绕着这一个‘新’字做文章。”

程锦的本意是想岔开话题,不让程钤继续叨念她,不曾想把程钤听得有些发懵。

第五十章 人精

过了半晌,程钤才缓缓说道,“殿试是皇上主持的,州试和省试怕还是把持在那几位老大人手里,当年庄敬皇后遗训,政出中书,权归陛下,那些老大人不会那么放权的,皇上想要‘新’,那几个老大人定是要抬出祖宗家法的。”

太祖萧晟是要成为一代明君的人,对文臣始终都算敬重,何况他也自知以他一个人的才智不足以治理好大梁的方方面面,反正文臣们手无寸铁,不过是靠嘴皮子笔杆子,颠覆不了他的江山,所以对赵华之前关于“政出中书,权归陛下”的提议还算认可,文定年死后,朝政也一直都把持在文官们手里。

文官们是赵华那句话的直接受益者,几十年来他们都拿着庄敬皇后的鸡毛当令箭,挖空心思从皇帝那里分权,朝中大小事务皆由朝臣们议定,这也是这些年无论话本子怎么写,朝廷的舆论风向始终将庄敬皇后捧为千古贤后的原因之一。

“庄敬皇后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觉得皇上表哥会在意她的话?”程锦自嘲一笑,“我只远远见过皇上表哥一面,却觉得他同几位先帝不同。”

“何出此言?”

“其一,他年轻,其二,他身子好,其三,他幼年登基,这些年所见所闻所学,皆是帝王心术,他自幼就知道权力是什么,也比谁都渴望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程钤有些莫名其妙,“其三倒是有些道理,其一其二是怎么回事?”

“最重要的就是其一其二,大梁历任帝王哪个不爱权?哪个不想把权力抓在自己的手里?但年轻的帝王有朝气有锐气,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才敢有同那些老大人们对抗的想法,若他如今是中年乃至暮年,考虑的就是江山的稳定和权力的平衡,就算再渴望权力,也绝不敢轻举妄动。几位先帝的身体都不好,几乎都是在位数年就没了,在位期间每日上朝都已是勉强,又如何有精力有能力处理纷繁复杂的朝政?朝臣们把权力揽走还是为他们分忧呢。皇上表哥就不同了,他年少力强,打心眼里相信自己有办法处理好朝政。可那些老大人们却已经习惯了权力的滋味,不肯放手,他虽然亲政了,却处处被掣肘,他不会甘心的。”

“皇上表哥是苏相和崔相他们亲自教导出来的,还有太傅和几位先生都是再谦和不过的,我听过他们给皇帝表哥上课,虽然内容不一而足,但我想主旨只有一个明君当垂拱而治。”程钤压低声音道。

文臣们绝不会愿意教出一个要和他们分权的皇帝,哪怕他是所谓的明君。

“我记得当年苏相是被崔相给参倒,这些年苏相一系一直都受到排挤打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