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北宋变法那些年 第53章

作者:果酱果酱 标签: 穿越重生

赵顼心中顿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悔恨、忧虑、愤怒,他突然觉得怕,怕终究会失去她,怕有些话来不及说,他的双手抑制不住地发抖,深吸一口沉声道:“朕将此事重托于卿,卿当竭尽所能疗治。”他突然又放缓了声音:“卿能保她性命无忧吗?”

那话音中的软弱与迟疑显而易见,庞安时抬头看了赵顼一眼,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叹了一口气道:“臣敢不承命。只要富娘子喝下汤药能退热,臣就有八分把握能治好。”

赵顼觉得一颗心在不断地下沉,他再也忍耐不得,不等李宪等人上前,自己已经打帘子走进殿内。寝殿内扑面而来一阵药香,帐幕低垂,在一旁侍候的婢女躬身行了礼,旋即将床帐打开。

云娘此刻正在沉睡,赵顼怔怔地打量自己年少时的恋人,依旧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眼下病骨支离,憔悴得厉害。她身子突然一缩,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叹息一声坐到床沿上,伸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想要驱散她内心的不安。这样情动于衷的温存,李宪即便作为旁观者,也觉得心中涩涩的疼。他向一旁侍立的婢女使了个眼色,二人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八年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突然在此刻爆发,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他生怕打扰了云娘安眠,赶紧手忙脚乱地将眼泪擦掉。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些同志期待已久的一章,貌似有些煽情,但考虑到已经很多章没写感情戏了,所以就夸张一点吧。

☆、61.人生有情泪沾臆

依稀中云娘又回到了西夏皇宫,拉着青禾的手想要出逃, 罔萌讹领着一众侍卫在后面追赶, 他们只有不停地向前奔跑,一不留神,一只冷箭带着风声射过来。

云娘拼命躲避, 身子却像灌了铅水一般沉重。突然, 一滴湿热的液体滑到脸上, 她猛地一惊, 略微恢复了神智,却见眼前一人,身着赭黄圆领袍,头戴软翅幞头,却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我莫不是在做梦。”云娘喃喃道。

“不是梦”,那男子右手轻轻抚上云娘的脸颊,“是我来了。”

云娘慢慢清醒,终于又回到了现实中。眼前的男子依旧年轻, 却也不复当年意气冲动的模样, 变得更加沉稳老练。她的声音已经变得冷静:“妾迫不得已女扮男装,请官家恕妾欺妄之罪。”

赵顼叹息一声道:“你这么说, 是在怨我了。”

云娘竭力让自己平静,深吸一口气道:“妾并不敢。”

赵顼缓缓道:“你是知道我的,只要认定的事情从不后悔,可是我真的后悔当初的选择。在赶来洛阳的路上,我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 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眼睁睁看着你越走越远,如果真的就这样失去,如果再也没机会补偿,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经历了多年边地生活的历练,云娘以为自己已经相当成熟,可以平静地面对这次重逢,然而听到赵顼的话,心中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眼泪抑制不住地想要流出来。她恨自己的软弱,也惊觉自己的在意,原来过了八年的时间,她还是会像当初一样,在他面前卸下心防,溃不成军。她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默默背过身去,只是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她听到他的叹息,他张开臂膀从背后抱住她,泪水打湿了她的衣衫,原来他也在无声的流泪。她觉得心中那个空荡荡的角落渐渐被填满。

他轻轻转过她的身,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谁知云娘的眼泪如潺潺溪水,越流越多,他又一次感到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开口劝道:“是我不好,你别哭了,现在高烧未退,再哭下去真的会伤身的。”

赵顼轻轻触碰云娘的额头,发现还是滚烫,又见她脸色异常苍白,忍不住升起一股怒火,沉声道:“你不必多想,只需好好保重身体。你所受的委屈,我会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云娘擦去眼泪郑重道:“官家切莫冲动,向妾放箭之人早已定罪。如今熙河一路初定,宜以恩义结抚诸羌,千万不可再起事端了。”

赵顼负手而起,沉声道:“我知道,羌夷虽不可猝化,若抚劝得术,日后亦可为我所用。只是太宗皇帝为契丹所伤,仁祖以来与夏国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之战,我军接连惨败,每每思及,都痛心疾首。这几年变法图强,整治军备,开边拓土,就是为了一雪前耻,重复汉唐雄风。否则,我又有何颜面与太祖、太宗皇帝在地下相见。”

云娘笑了,记忆中那位倔强的少年与眼前的人影重叠,原来他的脾气秉性一如往昔,她柔声道:“我知道,富国强兵是官家一贯的志向。这些年操劳政务,不治宫室,不事游幸,锐意革新,励精图治,也真是不容易。”

赵顼深深看了她一眼,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原来她还是自己记忆中那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少女。不由感慨道:“别人这么说,我只当是谀词,可是你这么说,我却认定是肺腑之言。这几年上札子埋怨我的人不在少数,更改祖宗法度,急功近利就不用说了,甚至有人还说,宫中一宴之费上万,又大兴土木,以至于官用不足,所以才一力推行新法,专意搜刮民脂。”

云娘知道他这几年推行新法所受的压力,忍不住打抱不平:“这话也太荒谬了,且不论世易时移,凡事生弊则须变。官家一向节俭,即位后只是稍稍修葺的两宫的寝殿而已,怎能罔顾事实横加诋毁,流言害政,一至于此。”

赵顼笑意渗透道眼睛里:“如今也计较不了许多,这事我只当笑话听罢了。别人的看法我可以不在乎,但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面对他的灼灼目光,云娘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她转过身去轻声道:“我困了要歇息,官家请回吧。”

赵顼却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双手笑道:“外面下雪了,这是天在留人,你还要赶我走吗?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自然要一直陪着你。”

云娘向窗口望去,却见片片雪花如飘絮撒盐般飘落,天地万物都变得模糊,而他们所在的驿馆,仿佛风雪中的一片孤岛,反倒莫名觉得安全。她想到了遥远的西北,那里必定是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军中一向缺衣少粮,将士们想必多有冻伤,忍不住叹道:“这些天过得无知无觉,原来天已经这么冷了,不知将士们如何抵挡塞外的苦寒?”

赵顼替她掖紧被子轻声道:“你放心,不久前得到捷报,王韶逼降瞎吴叱,收复宕州、迭州、岷州,拓地两千余里,群臣已上表称贺。如今边事初定,对于西军将士,自当着意抚恤,厚加赏赐。你不要再劳神,好好睡一觉,我自会安排妥帖。”

云娘听他絮语,只觉得莫名的安心,仿佛走了很久的夜路,终于寻找了温暖的灯光,又仿佛在外漂泊日久,突然遇到了久违的亲旧。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味让她想起自己明媚的少年时光,纵使日后天涯风雨,世事纷繁,这时光也是她逆境中难得的支撑。她终于放松下来,沉沉睡去。

直到云娘熟睡,赵顼才悄悄走出寝室问李宪:“子范刚从河州回来,杀降一事,究竟如何?”

李宪小心斟酌回道:“杀降实属无奈。城内吐蕃兵迫于形势,不得已而投降,若日后反复,恐怕会影响大局。为了稳定军心,不得不如此。”

赵顼叹道:“祸莫大于杀降。令翰林院草诏,知会王韶报上降兵的籍贯姓名着意抚恤。熙河一路自用兵以来,诛斩万计,遗骸暴野,游魂无依。朝廷子视四海,宜有所哀矜。朕的意思,让李舜举去熙河路收瘗吊祭,设水陆斋,也算是为死者营福了。”

李宪忙唤人去传令,接着又呈上一封奏疏道:“宣德门一事,蔡确有奏疏呈上。”

上元节那天,王安石随赵顼到城中观看百戏,与民同乐。傍晚随皇帝大驾返宫。王安石由岐王赵颢引领,策马入宣德门,谁知卫士当即上前拦阻,不但出声叱骂当朝宰相,还出手打伤了他的坐骑,坚持说按照国朝惯例,百官需在宣德门前下马。王安石一怒之下找到赵顼控诉:宣德门内下马,并非是自己无礼。先前几次随同曾公亮进宫都是这样做,为何偏偏这次卫士要向自己发难,一定是有奸人故意激怒他,要求将这些卫士送到开封府治罪,并彻查幕后指使之人。

赵顼也觉得此事荒唐,他记得自己还是皇子时,位在亲王之下,明明是在宣德门内下马。又问其他宰执,文彦博是王安石的老对头,此时当然巴不得落脚下石,宣称自己一向在宣德门外下马。王珪一向滑头,说自己不记得了。最有意思的是冯京,他也直接说自己不记得了,但又补充了一句:仿佛记得自己也有在宣德门外下马之时。

事已至此,赵顼也隐隐明白了,新法推行这么多年来,王安石得罪的权贵不在少数,宣德门之事,是有人故意为难。这是一笔糊涂账,他不愿委屈了王安石,也不愿将事情闹大,于是下令将卫士送到开封府治罪,又将赵颢叫来狠狠训斥一顿。蔡确现任监察御史里行,是不折不扣的新党,赵顼以为他上疏要替王安石说话,谁知那奏折上赫然写着:

“宿卫之士,拱卫人主而已,宰相下马非其处,卫士所应呵也。而开封府观望宰相,反用不应为之法,杖卫士者十人,自是以后,卫士孰敢守其职哉?陛下方惇友悌,以化成天下,置上元禁中曲宴,以慰慈颜。安石大臣,亦宜体陛下孝友之意。若必以从者失误,与亲王较曲直,臣恐陛下大权一去,不可复收还矣。”

李宪见赵顼眉头紧皱,脸色晦暗不明,沉吟良久才出言道:“你去传旨,开封府两名官员观望宰相,确实有失大臣之体,各罚铜十斤。另外,今后中书省一应人事任免文书,需先呈御览,方准正式下发。”

李宪忙答应了,他隐隐觉得这位天子已经不同于即位之初,处理政务越来越老练,平衡朝臣也越来越有手腕,变得越来越强势了。不由感慨蔡确确实善于揣摩人主之意,这件事上又押对了宝,看来以后升迁是必然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宣德门事件《长编》记载是在熙宁六年上元节,这里错后了一年。

2.男主的人设也许不讨喜,但他其实是非常有抱负和理想的一任皇帝,这种进取心在两宋皇帝里更是奇葩物种的存在。但正是这种进取心也让他非常敏感和恐惧失败。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五路伐夏,虽然是先胜后败,但怎么说也完成对西夏合围了,换了别人也许就粉饰太平吹成胜利了,但他怎么也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最终去世也是由于这个原因。还有被流民图打击到一夜未眠,这个小伙子还是相当敏感善良的。我觉得吧,他算是比较点背的,变法的过程有多波折就不必说了,还摊上徽宗这么个作大死的儿子,至于孙子宋高宗就更不必说了。

☆、62.暂醉佳人锦瑟旁

保慈宫内,赵颢对母亲抱怨:“我引领王相公入宣德门, 原是出于好意。谁知大哥竟然认为我别有用心, 还要罚一年的俸禄。孝锡马上要过满月,处处要花销,求孃孃跟大哥求个情, 免了罚吧。”

前些年著作佐郎章辟光上书说, 赵颢兄弟应当迁到外邸。高太后听说后愤怒不已, 为了安抚母亲, 赵顼下令追究章辟光挑拨离间的罪行,而王安石认为章辟光没有罪,一力保全,最终章辟光仅仅被降职去监衡州盐税。

因为这件事,高太后本就对王安石不满,如今听到小儿子抱怨,忍不住皱眉道:“官家这是在胡闹。我早就劝过他,王安石推行新法, 四民失业, 怨声载道,天下必受其乱。可是官家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这几年越发一意孤行,听不得人劝。如今王安石竟然还要离间我们兄弟母子关系,你放心,这件事我不能不管。”

赵颢见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又陪母亲说了些闲话就告辞。高太后扬声对内侍高居简道:“你亲自去请官家, 我有要紧的话对他说。”

高居简迟疑了一下,上前轻轻对高太后耳语几句,高太后霍然起身,一双凤目已是变得凌厉:“仲略,果然子女都是债,我们担心的事,终于要来了。”

等到第二天上午,赵顼才来到宝慈宫问安。行礼后不等高太后说话,抢先道:“儿子这几天仔细想过了,罚二哥一年的俸禄,确实处置得严厉了一些。只要他知错,今后不这么莽撞,儿子也就不追究了。”

高太后犹觉不满,沉声道:“这件事二哥儿本来就没错。倒是王相公,这些年来仗着你的宠信,越发跋扈了。自己言行不谨不说,还要牵连亲王,离间你们的兄弟的关系,朝中有这样的人任宰相,天下怎么能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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