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友 第322章

作者:马桶上的小孩 标签: 女强 穿越重生

言玉叹道:“政治是需要人选择时候闭上眼睛不看的。”

崔季明沉默,她半晌才抬起头来,道:“言玉,我且问你,你是当真相信行归于周的这套玩意儿?还是觉得没了皇家,就是你心里的头的天下大同了?”

言玉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他半晌:“我说笃信,你必然觉得是我在撒谎。行归于周的模式或许有相当多弊端,但皇庭就足够好了么?能够一言遮蔽天下的人,都是世袭的,只要有那个姓氏就有了一切的权力。殷邛算是个什么东西,却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按照祖宗规矩,姓殷的不论是个怎样的性情才智之人,就该手握大权。”

他道:“你能与我说,这样的制度,是比如今行归于周从世家内选择人才,相互制衡更好么?唯一可以用有才之精英任选的相位,又能撼动什么皇家的决定?”

崔季明还要开口,如今以她了解的行归于周,实在有许多漏洞可以挑,这说法她可以反驳,言玉却忽然伸手抵在她唇前,以近乎恳求的神色道:“三儿,你有种种理由,或许也能戳穿我。但人活着是要个念想的,你别说了。”

他没法承认自己在做无意义的事,他更没法承认自己被行归于周控制的这十年是在被利用,是在吃根本没必要活着的苦。或许他从内心,每天起床后都要告诉自己,他是在为了事业而奋斗,为了能让天下不再有他这样的人而努力。

崔季明心头闷了一下。

她半晌才拨开言玉的手,道:“你要靠这种东西活着的话,那怕是一切崩盘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了。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指望自己能走多远。”

言玉收回了手,他没有回答,或是没有力气回答。

崔季明本想说什么,言玉忽然开口淡淡道:“他对你可好?”

崔季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殷胥,偏头道:“你这说法奇怪。各自真心,你情我愿,我自个活得好,何必非要他对我好才叫好。我更愿意对他好。”

言玉愣了,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

她愿意对他好,这才是说明了一切。

他自己明知是白问,还是问了,点点头,便微微拉开门,转身离开,最后轻声道:“那事,我会替你做,不必动手。此事残酷,你曾经撞见一次,是意外也是我年幼无能。这回不必了。”

崔季明语塞,言玉离开,她拉开门想要追过去,却看他的身影挂的那旧衣裳也晃荡,快步走远了。

画舫上的会选一直持续到夜里,来来回回的人上人下,到了夜间也在画舫各处点上灯。在一次停靠岸边时,闲杂人等纷纷下船,各家的贴身奴仆和侍从涌上船,来的还有建康十几位名妓,各自带着婢女,满身香云,谈吐有度的登上船舱。若非衣着有些端倪,其容貌和言辞更像是贵家女子。

崔季明知道从这个点儿往后,也不再是谈正事的时间了,她本想下船,却以“尝闻崔家三郎长安风流之名”“少年得需快意,三郎是今年会选的重头客”之言给拉住。

她倒是不怕饮酒,便笑着留了下来。

郑翼与她年纪相仿,与她坐的比较靠近,这一层广间内几乎汇聚了会选中地位最重的人物,一两个名妓笑着在场间组织游戏,应对有度。但真的贴着贵人们坐的,都是各自带来的家妓,他们不愿让这些身份未必明白的名妓近身。

许多门户养家妓成风,无数美女供着,都是为了这时候用来撑场面的。

郑翼没有带家妓来,但这场面也都是众人聊些轻快话题,并不是什么酒池肉林。郑翼身边坐着个年纪尚小的乐伎,只是偶尔给他倒酒,倒也没人说笑他。

言玉也在场,他坐的位置并不是角落,身边却也没人。没人拿他缺陷来说道,也没人去靠近,显然这些年大家也知道他的脾性规矩。

几位长者见崔季明独自一人,笑着让个年纪稍长的貌美名妓靠她坐着,崔季明笑着推却了这位大姐姐,笑道:“我这是不想改脾气,也要改脾气。家中养了个性子火爆的美人,他若知道我又揽着旁人,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他们正要笑问,却看着奴仆出入的门内,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年。

身材是一副没有长开的瘦弱少年模样,却挽着女子编发,五官精致雌雄莫辩,神色中有一种倨傲的柔弱,肌肤在华灯之下跟透亮一般,他进了场反倒抬了抬低垂的睫毛,好似谁也不放在眼里似的掠过。

这等美人,连李治平心里头都暗叹一声,却见着那少年衣袖蹁跹的往崔季明的方向去了,夺过她杯盏,将自己的身姿挤进她臂弯里去,活似霸占着般,瞪向了那笑着的貌美名妓。

崔季明笑道:“说来便来了。”

  ☆、第157章 156.0156.¥

今夜无风,但落雪又急又密,堪比长安。

深夜的梅园内点着几盏石灯,映的落雪晶莹,殷胥这次再来敲崔府的门,显然有底气的多。朝廷临时来了消息,他可能要马上回长安去,就想着再来一趟。

他倒也不觉得丢人,毕竟崔季明说过要他“过两日再来蹭饭”。

殷胥倒是盼着开门的是个不长眼的下人,不让他进门才好,他就非要秉着一张冷漠的脸,将自己领子里那玉佛拽出来,比划一眼。

不过怕是下人连他也不认得,更不会认得玉佛。殷胥又觉得,除了这个,该向她讨个巴掌大的玉佩才是,省的这玉佛太小不够显眼。

若崔季明知道了他这心思,怕是能给他套个垂到肚脐眼的拇指粗金链子,下头挂个写着她名姓的大金锁,好让他走到哪儿都能显摆到哪儿。

然而一切都不能给殷胥显摆的机会,开门的下人显然认得他。

他进了侧院,崔管事小跑着从内院过来应对,见着殷胥,一脸歉意的笑道:“三郎还未归来,她今日有酒会,怕是回来的会很晚。殿下想进内院等也罢。”

殷胥知晓崔季明这些日子都在建康的,他想着那日她奇怪的言语,皱眉道:“酒会,什么酒会?”

崔管事笑道:“这是三郎自个儿的事儿,老奴自然是没资格详细过问的。”

殷胥知晓时间,如今已经算很晚了,他问道:“她是在何处,我去等着接她回来也罢。”

崔管事本觉得不该说,可他那日见着两个人桌子并在一处吃饭,脑袋抵在一起,指着饭菜说笑,她笑的眉眼里全是光。崔季明一年多以来面色多有愁容,她没有别的世家孩子乱发脾气的毛病,许多困境都往自个儿心里头塞,甚少见她开怀过。

崔季明今儿不是去酒会,而是去打一场艰难的仗,若是见到端王去接她,怕是也能忘却许多不快吧,崔管事没有直说,道:“如今夜里比白日冷得多,下人随驾车前去,带的细炭怕是不够,便叫下人驾车送过去吧。”

殷胥了然,起身微微颔首,朝外走去。

这次冻灾一事,薛菱在朝堂得到的消息毕竟都是二手的,她便要求殷胥查探各地状况,尽快回长安。殷胥听闻安王与安王妃正在受灾最重的宣州湖州两地,拼命的平稳局势。安王妃甚至从冶坑场请来人,寻找宣州附近有没有石炭燃煤。

泽分封后治理一方,他觉得此事有必要问过泽。

更何况二人毕竟是兄弟,一年多未见,情景已不是当年,或许见面也能有不少感慨。关于修一事,他也有许多话觉得可以放下芥蒂聊一聊。

殷胥坐着崔家的车走上建康的道路,天气太冷,建康本该热闹到深夜的夜市都闭市快半月,他这两年怕冷更厉害,耐冬不断从二层的铜壶中倒梨汤给他。

远远便到了建康内湖边,几座画舫灯火通明,冻灾流民仍然不能达官贵人们在湖面上玩乐。内湖边的码头上,停驻着不少华贵的马车,送细炭的下人走在前头,耐冬为殷胥撑伞走在后头。

下人带至崔家车队边。她去吃个酒回来,还要四五辆马车接着,有的温着汤,有的坐满了等待的下人。

殷胥坐上崔家那辆最宽阔的马车,马车内是一整片榻,下头燃着细炭,车内温暖异常。

他微微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旁边冻得直跺脚的下人给殷胥指了指湖面上最大的一座画舫,道:“崔郎正在那艘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