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第10章

作者:熙禾 标签: 种田 穿越重生

“那你……”乔雄愈加不知她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又深怕自己老爹脾气暴躁发起火来,慌得直抓头。

“于我而言,做厨是件很严肃的事,可不是耍猴,我不可能因为有人想要尝新鲜,又或是信不过我,便立即表演给他看。”花小麦淡淡地道,“况且,这厨房之中许多细微处,与我的要求也大相径庭。”

“你好大的口气,你倒说说,有哪里入不得你的法眼?!”老赵彻底怒了,将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

花小麦微微一笑,又细看了那几把菜刀,面向众人不慌不忙地朗声道:“为厨之人,对厨房的洁净尤其需要特别注意,若是用具或食材不洁,不仅可能会让食者闹肚子,还会大大影响菜品的口感。切葱之刀不可切笋,捣椒之臼不可捣粉,闻菜有抹布气,说明那抹布不干净,若是那菜里有砧板气的话嘛,不用说,自然是那砧板许久没洗了。想必最近纸扎铺子的饭食当中,无论什么菜,都有一股不新鲜的葱蒜味道吧?”

这时恰巧有一个伙计进来提水泡茶,听了花小麦这一番话,一个没忍住,便扬声插嘴道:“可不是吗?都跟赵师傅提了好几次意见了,他还不乐意,我们……”

话还没说完,被乔老太爷一瞪,缩着脖子赶紧出去了。

花小麦直直望向老赵:“赵师傅,咱们为厨的人都知道一句话,良厨应先多磨刀,多换布,多刮板,多洗手,然后治菜。头上的汗,灶上的虫,锅上的灰,一旦入了菜,就算是绝顶美味,也让人毫无食欲了,对不对?”

老赵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低头看了自己那双手一眼。乔雄面露欣喜之色,孟郁槐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唯独乔老太爷,仍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

“你知道点皮毛又怎样?那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做厨的一把好手了!”

花小麦也不答言,四下看看,见水盆里养着两条鱼,便走过去瞧了一瞧,转身对老赵一笑:“赵师傅,这两条鱼,你打算怎么做?”

老赵刚才被她温和却有力地数落了一顿,心虚有些乱,顺口就道:“鳜鱼是要今晚炒鱼片的,至于那条鲤鱼,打算明早做鱼松,给老太爷佐粥。”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老太爷最喜欢的便是我做的鱼松了!”

“赵师傅果然是个好大厨,这两种鱼肉质滋味各有不同,这样安排再合适不过了!”花小麦一脸真诚地看着他道,似有意无意地望了乔老太爷一眼,“小炒肉用后臀,做肉圆用前夹心,莼菜用头,芹韭用根,鸡用雌才嫩,鸭用雄才肥……食材原料多种多样,只有选对了烹调方式,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幸亏她因为对烹调兴趣浓厚,从前在厨师学校上课时,便常缠着老师发问,自己也找了不少书来读,肚子里算是有料的,否则这会儿,还真只有抓瞎的份!

她这先一弹,后一赞,老赵心中虽仍不舒服,但那股恼怒却消殆大半,轻轻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倒是那乔老太爷,满脸不耐烦地用拐杖顿地:“你说这些,唠里唠叨有什么意思?我是外行,听不懂你们这些内行话!”

“老丈承认我是内行,那这事就好办了!”花小麦眯起眼睛笑了起来,“我既知道为厨知道该注意些什么,又清楚每一样食材该如何烹调,我做的菜,乔大叔也曾亲口尝过。我想,这已经足够能证明我并不是一个一无所知,跑来捣乱的小丫头了吧?”

她顿了一顿,又笑嘻嘻接着道:“乔老丈,我知道自己今天说的这些话,你可能大多数都听不明白,这没有关系,你只要知道我很厉害,这就行了。”

第十二话 有心还是无意

 这话一出,乔老太爷当场便愕然了,脸色涨得通红,嘴唇蠕动半晌,似是怒火攻心,却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门外看热闹的伙计一个没憋住,噗嗤笑了出来,就连孟郁槐,唇角也罕见的有一丝抽搐。

乔雄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赶上来,就手把花小麦往后一拉,讪笑着对乔老太爷道:“呵呵,呵呵呵,哪有自个儿说自个儿厉害的?花家小妹年纪小,不懂事,她这是孩子话,爹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又接着道:“这小姑娘的手艺,我实是亲口尝过的,那‘厉害’二字,可真不是虚言哪!”

“哼!”乔老太爷孩子气地扭开头去。

“乔老丈,这位花家小妹做的菜,我也曾吃过,确实不错。”

正在这时,靠在门框上久未说话的孟郁槐突然开口了:“虽只是家常饭菜,却滋味十足,无论清淡或浓郁,皆能调配得恰到好处。山珍海错本身便鲜美无匹,即使用清水烹煮,也能令食者齿颊留香,而花家小妹能将普通菜肉做出不凡之味,方显出真功夫。我知您是个念旧的人,但您若信得过我,不妨让她一试。”

花小麦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不由得瞪圆了眼睛。

那日在矮林子中偶遇,花小麦对他做了一些“动手动脚”的举动,眼见得他是怒了,当即拂袖而去,今日在纸扎铺子碰上,更是连眼皮子都没抬,从头至尾当她不存在一般。花小麦以为他仍在生气,却不想关键时刻,他竟跳了出来!

孟郁槐年纪虽轻,却是“连顺镖局最年轻有为的镖头”,平日里又对邻里街坊诸多照顾,人缘很好,他说的话,在乔老太爷那里,是颇有些分量的。老头子仿佛十分不耐地瞟了花小麦一眼,又低头思忖片刻,终是不情不愿地用拐杖凿了凿地面。

“我也不是那起不明事理的老糊涂,既然连郁槐都帮你说话,我就姑且让你试试。”他盯着花小麦疾言厉色道,“丑话说在前头,这顿团年饭,你若能做得好倒还罢了,倘若有半点差池,可别想领走一个子儿的工钱!”

他这一松口,老赵登时就急了,再顾不得许多,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可怜兮兮道:“老太爷,这……”

做一顿团年饭,至多不过忙碌一天,却能挣到四吊钱,那是整整四两银子啊!以前乔雄从镇上酒楼叫一桌席面来,他也就认了,自知手艺无法跟人家的大厨相比,可如今,一个小丫头居然也压了他一头!

乔老太爷满口答应帮他说话,他便以为,那四吊钱十有八九是落入自己口袋了,然而没料到,现下连这老头子竟也倒戈相向,眼看到手的钱打了水漂,这口气,他怎么也咽不下去!

“行了行了,你也别说了。”乔老太爷惋惜地看了老赵一眼,指着花小麦道,“这丫头不过是来做一桌席面,做好领了钱就走,又不会抢走你的饭碗,你慌什么?放心,只要我老头子还有一口气在,乔记纸扎铺子的厨房,就永远都归你管。这话我既说了出来,便能做得准,在场的人都是见证,谁要跟你过不去,都得先问问我这根拐杖答不答应!”

老赵心中明白木已成舟,再多费口舌也是无用了,只得没精打采地点点头,跟乔老太爷道了谢,自去准备午饭不提。乔老太爷目光锐利地望向花小麦,扔下一句“你好自为之”,又狠狠瞪了乔雄一眼,也一步三晃地离开,回了自家宅子。

乔雄大松一口气,抹掉头上冷汗,寻了间僻静屋子,将花小麦和孟郁槐都让进去,直花了大半个时辰,将菜单的细枝末节反复推敲商议,仔仔细细将所需食材、原料和各种调味品尽皆记在纸上,又再三叮嘱花小麦,十二月初三那日一定得早些来,今日之事,方才算是告一段落。

花小麦心里牵挂着家中的花二娘,怕自己出来久了惹她怀疑,从纸扎铺子出来,便急急忙忙朝村西头赶。走了不上两步,抬眼见孟郁槐就在前头,心下一思量,便紧跑两步赶上他,笑嘻嘻道:“孟家大哥,今日谢谢你帮我说话。”

孟郁槐正不知在想什么,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倒有些猝不及防,迅速回过身,脸色有几分不自然,淡淡地道:“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你既千里迢迢赶来火刀村投奔花娘子,想必是遇上了困难,我和泰和兄弟自小情同手足,他家之事,我理当施以援手。只是……”

他低下头看向花小麦的脸,眉头又轻皱起来:“你不是火刀村本地人,又是姑娘家,平日里便更应谨言慎行才对。你姐姐姐夫生活不易,你来投奔,就应该要多替他们着想,切忌做出不当之举,令他们蒙羞。”

花小麦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心中颇不以为然。

这人年纪并不大,却整日老气横秋,仿佛苦大仇深似的,好生没趣。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吗?你一个男人,还怕别人摸?她花小麦好歹是个姑娘家,真要论起来,她才是吃亏的那个吧?

她知道这火刀村民风保守,男女之间有大妨,可那又如何?她虽穿越而来,不得已要在此生活下去,便愿意尊重当地人的生活习惯,但那却不代表,她也会将那些陈腐规则奉若神明!

花小麦心中并不曾把孟郁槐的话当一回事,表面上,却偏要做出委屈可怜的情状来,扁了扁嘴,垂首低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几时不谨言慎行了?我自知跑来投奔姐姐姐夫,是名不正言不顺,已经处处小心。那天……那天在矮林子里……我又不是故意的!”说着睫毛微闪,似是要落下泪来。

孟郁槐不惯与女子打交道,又一向沉默寡言,见她似要哭,不免就有点着了慌,忙摆了摆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你、你别哭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白嘱咐你一句罢了,泰和是我兄弟,我……唉,总之,那天的事只是个误会,我并不曾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太在意了。”

“真的?”花小麦一下子抬起头来,眸中闪闪烁烁皆是神采,“你真的认为,那天只是个误会,没怪我?”

孟郁槐头上的汗都下来了,赶紧点头:“是,不怪你,那确实只是误会。”

……才怪!

那日这丫头唇角的挑衅笑容,他直到今日还犹记脑中,怎么可能将她的动作看做是一时不小心?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花家这两姐妹,一个野蛮泼辣,一个表面装乖却古里古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花小麦回嗔作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两颊微红,双手交握在心口,貌似诚心诚意,用极尽夸张的语气道:“孟大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怨不得这火刀村里的年轻姑娘,都对你赞不绝口,我今日方是真的信了!”

这人整日循规蹈矩,逗起来还挺好玩的……

“不要浑说!”孟郁槐大窘,使劲挥挥手,朝后退了一步,“你……你赶紧回家去,替乔大叔做团年饭一事,不是瞒着你二姐的吗?若是回去晚了,仔细她起疑心!”

花小麦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恰在此时,像是应和她那句“年轻姑娘都对孟郁槐赞不绝口”的说辞,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略带惊喜之意,蓦地自左近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