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第101章

作者:熙禾 标签: 种田 穿越重生

老宅离铁匠铺那样近,景老爹完全可以去那里通知一声景泰和,何必偏生要舍近求远,跑到景家小院来?

难不成……今晚这顿饭,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啊!

花小麦只觉脑仁一阵疼,苦着脸望向花二娘:“二姐,你说那景大伯和景大娘,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怎么这样不踏实呢?”

“你甭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花二娘气哼哼地睨她一眼,“你这不仗义的东西,我把话说在前头,若今晚他们找你麻烦,你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说罢,转身就进了厨房,不多会儿,里面便传出青梅汤那微酸的香气。

躲又躲不脱,当日黄昏,花小麦只得放弃了去河边摆摊的念头,一步三回头地去了村子南边的景家老宅。

虽已在火刀村住了大半年,花小麦来到这边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一来,她好似也没有什么事非得到这边来一趟不可,二来,除了景家老宅之外,关蓉的家也同样住在这附近,眼不见为净,她实在也是不想,再与那病怏怏弱伶伶的姑娘扯上任何关联。

晚饭是景老娘下厨做的,除了夏日里常见的茄子、扁豆和嫩南瓜之外,还烧了条鱼,还未起锅时就将葱丢了下去,这样一来,虽然那股子葱香味能很好地融入鱼肉当中,但因为煮得太久,软烂发黄的葱段黏在盘子上,却委实不大好看,色香味当中,便在这个“色”字上打了折扣。

花小麦承认自己可能是有职业病,做了厨子,无论走到哪儿,看见任何人做的菜,都会用一种极尽挑剔之能事的目光去仔细观察打量。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改不过来。

饭菜很快都上了桌。景老爹和景老娘没有将自家小妹打发去厨房帮忙,花二娘的面色便稍稍好看了一点,摆出一副护佑的情态,拉着花小麦紧挨自己坐下,抬眼警惕地看向对面脸色发沉的公婆。

“你们如今阔了,饭桌上自然菜色丰盛,我们比不得你们,不是有心怠慢,且将就吃吧。”景老娘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桌,垂着眼皮不阴不阳地丢出这句话,也在桌边落了座。

景泰和同样不明此番爹娘唤他们回来所为何事,又不好一上桌便发问,只得赔笑与景老太太寒暄,打听她最近胃口怎样,身子骨如何。

“你奶奶年岁大了,又成日见不到你,我们照顾得再好,也不过就是那样,还有什么好说?”景老娘扯着嘴皮在旁阴恻恻地搭腔,顺手夹了一筷子鱼腹上最嫩的肉到景泰和碗里,“她如今是糊涂了,若说起来,年轻那会儿,她是最要强的一个人,听不得外头有半句闲话。若有人无中生有恶意编排,她就算是撕破脸皮,也要跟人说个清楚的!”

停了停,她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不过也是,那时我们日子虽穷,做事却无可指摘,没有把柄捏在人手中,哪怕与人当头当面地分辨,腰杆也照样挺得直!”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们景家小院这三个人,如今就做了经不起议论的事了?

花小麦一头雾水,转身看了花二娘一眼,就见那娇俏俏的美人儿柳眉紧蹙,一双手将筷子捏得死紧,直弄得指关节泛白,显然正在强自忍耐。

她连忙悄悄伸过手去,在花二娘的膝盖上拍了拍。虽知自己这动作是徒劳,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可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景泰和也从自家老娘的话里咂摸出些许滋味来,抬手摸摸头,莫名其妙笑道:“娘,你这话是何意?当年爷爷奶奶做事,自然向来经得起讲究,我们虽不如他二老,却也是不敢胡来的,您……”

景老娘压根儿不接他的话茬,稍一抬眼,往花小麦脸上瞟了瞟,似笑非笑道:“这丫头刚来时看着瘦小,像是攥住她胳膊轻轻一捏,就要将骨头折断一般,过了大半年,倒长了点肉,人也显得伶俐了。也对,她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了,咱村里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儿,多半都已订了亲,她爹娘既已不在,少不得,便需你们这做姐姐姐夫的,给帮忙张罗一下。”

怎么又扯到亲事这上头来,这景老娘,会不会也管得太多了些?好容易才劝得花二娘收了心,不再成日于“亲事”两个字上头打转了,若景家老宅这边也来掺和一指头,那可真是没个消停了!

“姑娘家成亲,那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但若不清不楚,便与人在外勾勾搭搭,那可就太要不得。”景老娘也不理旁人是什么反应,拿眼睛一瞟花小麦,自顾自说下去道,“你们花家的姑娘是怎么养的,我们管不着,也没兴趣管,但你现下住在我儿子家,一言一行,就得知道收敛些。我们姓景的,是要脸皮的人,你在外头胡来,惹人议论嘲笑那是你的事,却不要拉着我们景家陪你一块儿丢脸!”

这……到底什么意思?花小麦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坨浆糊,搅和成了一团。她完全搞不懂这景老娘究竟在说什么,但至少有一件事她知道——今天这顿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

想了想,她便搁下筷子坐直身体,目光从景老娘和景老爹的脸上掠过,一字一顿道:“大伯大娘,我虽是外来投奔,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问这么久以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您两位若是有话还请尽管直说。”

“还说没有不妥?”景老娘嗤地笑出声来,眼神却是蓦地一寒,“你装什么糊涂?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你真就丝毫不知?你出去打听打听,你与那文秀才的事,还有哪个不知?啧啧啧,手都抓到一块儿去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第一百一十五话 到底是谁

景老娘的话如爆豆子似的从口中源源不绝喷出,声音又响,语速又快,嗡嗡隆隆地直灌进耳朵里,花小麦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稍稍一愣,竟半晌没说话。

慢来慢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听那景老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与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来着?对方是文秀才……文华仁?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火刀村的人喜欢搬弄是非传小话,这一点她一向是知道的,想来,在如今这个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年代,人们得了空,除了凑在一处咭咭哝哝些东家长西家短之外,大抵也寻不到别的消遣。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议论到她头上去?

……再说,即便是非要讲她的闲话不可,至少,也应该给她挑个好点的人选吧?就文秀才那成日掉书袋,一句话里恨不得塞进大半句酸文的性子,花小麦和他聊天都嫌费劲,时时得强忍着想揍他的冲动,怎可能跟他有首尾?可真真儿冤死她了!

见她久久不说话,景老娘便更加认定了是真有其事,洋洋得意地一拧脖子,嘴皮往下扯了扯,觑着花二娘的面色凉浸浸地道:“姑娘家到了岁数,十有*都会替自己的亲事着急筹谋,实属人之常情,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与那文家的小子既两相有意,就该让他大大方方上家里提亲去,礼数做足,旁人自然无可挑剔。眼下你同他如此不清不白就往一块儿凑,岂不明摆着要落人口实?”

说到这里,她又拿起筷子来划拉了两下碗底,阴阳怪气地感叹:“说穿了那是你姓花的家事,与我有甚关系?只你如今住在我儿家中,若做出什么不三不四的事体,与我们景家,也难脱干系呀!”

花小麦在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所造就的性格。使得她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子虚乌有罢了,她若真个上了心,只怕反而落了人的套儿,因此只轻轻笑了一下,并不曾多言。然花二娘与景老娘是素有嫌隙的。这番话听在耳里,只觉当中充斥着满满的恶意。登时便坐不住,一拍桌子,高声叫了起来。

“哈,敢情儿你今天叫我们回来,就专是为了让我们听你说这番屁话?”她拿眼睛斜睨着景老娘,嘴角一扯,凶巴巴道,“你若不隔三差五出来膈应我们一回,你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是吧?说起来你还是个长辈。我倒想问问,你何曾见过哪家的长辈,拿这种恶毒话来编排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说什么臊得慌,我看哪,有你这么个婆婆,我才觉得丢人!”

“呀。这怎么是我编排她?”景老娘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撑着桌面一下子站起来,上身前倾,直直盯着花二娘的眼睛,言之凿凿道,“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事儿村里还有哪个不晓得?人家议论了总有三五天了!是你们自个儿迟钝呀。可不要甚么都往我身上赖,我是一片好心!”

“你一片好心个鬼!”花二娘越听越气,将桌子一推,拔脚就要冲过去抓她。景老娘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四十来岁的人了,腿脚竟十分利落,轻飘飘往景老爹身后一闪,便令得花二娘扑了个空。

又……又要闹起来了……

景泰和头疼欲裂,霍地站起身抓住花二娘的胳膊,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她耳边软声相劝:“媳妇儿,媳妇儿你先莫要发火,我娘虽与你不睦,却不是爱搬弄是非的人,你……”

那边厢,景老爹则是一门心思地为景老娘撑腰,粗声大气地嚷嚷:“你怕她作甚?她连娃都生不出,本就该一早被赶出家门的,你若反倒还躲着她,迟早有一日,要被她骑在头上拉……”

“好了!”花小麦被她们这一通吵闹搅得烦不胜烦,狠捶一下桌子,发出“砰”一声巨响,事不关己只管坐在桌边吃菜的景老太太登时给吓得一个哆嗦,花二娘和景老娘两个也不约而同停下手上动作,转过来看她。

“大娘。”花小麦深吸一口气,冲景老娘露出个笑容,“我与那文秀才并无半点干系,若真个要说,也不过是因他住得离河边近,我摆摊时若做多了面条、小菜,便送与他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也不知这话是怎样传出来的……”

景老娘盯着她猛瞧,显是不信,撇撇嘴道:“啊哟,你又何必否认?那文秀才,大小也是个读书人,现在虽落魄,但从前在咱村儿,却也算很有些名头的!他爹娘去得早,你父母也已走了几年,这不正好是……”

她原本想说“这不正好是王八配绿豆吗”,被花二娘那双冒着凶气的杏目一瞪,心里就有些发虚,忙改了口:“这不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一门心思是要走仕途的,倘若你跟了他,明儿个他一朝得中,你岂不是正经的官太太?哎呀呀,这真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呢!”

花小麦没工夫听她漫天漫地胡诌,闭了闭眼,笑容中多了两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大娘,我与他实是无半点关系,咱们既是亲戚,我又何必哄骗您?您只告诉我,这些话,您是打哪儿听来的罢。”

景老娘倒果真低下头仔细想了想,抠抠头皮,仿佛很苦恼:“这……我哪里还能记得清?反正村里人都在议论,我也不过看他们聊得热闹,就凑上去听了这么一耳朵,究竟出自谁之口,却还真不清楚。话说,你日日在河边摆摊,怎会一点不知?”

花小麦摇头苦笑。

莫说来她摊子上吃饭的多半是男人,大都不爱议论这些闲话,就算是有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偶然来坐坐,人家又怎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些?事情都已经传了三五天了,她这当事人,却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滑天下之大稽!

那边厢,景老娘仍在喋喋不休:“咳,你还打听这些做什么?要依着我呀,你就该赶紧把事情跟那文秀才定下来,村里人自然没得话讲,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