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煞 第48章

作者:若水未央 标签: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秦嬗看项蒙胆小怕事,开口与他道:“项大人,我是公主,驸马是皇帝钦点的太守,你们这样是犯上,是要砍头诛九族的!”

  她因为头被吴王抓着,声音从嗓子眼里喊出来,有些渗人。项蒙跪在地上,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他看向吴王道:“王爷,要不算了,她毕竟是公主。”

  秦嬗还想给他洗脑,吴王不给她任何她机会,从秦嬗的袖子里拿出一张手绢,全部塞进她嘴巴里。

  秦嬗说不了话,只能睁着眼睛空流泪。

  一旁的阿萨眼睁睁看着,不停地低吼,用身子撞击笼子,无济于事。

  孟淮被一掌击翻在地,没等爬起来,那剑客将脚踩在他头上。

  他侧脸正对着秦嬗的方向,看她被吴王抓住头发,嘴巴里塞着手绢,动也不动了,只能红着眼睛淌泪。

  “别动她!!!”孟淮撑了一下,头上的脚猛地加重力气,仿佛是要把他狠狠踩进地里。

  “你别动她!!!”他又撑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还是没有用。

  太强了,对手太强了,他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额上的鲜血留进孟淮的眼睛里,黏糊糊湿哒哒的,他眼前一片模糊,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刺激孟淮闭上眼睛。

  然而,他还是看到了另外一幅场景,纳鲁河上,他被人踩进河水里。隔着流动的光影,竭力哭喊的阿姐,身中数箭的阿萨一会清晰一会儿模糊。

  不行了,孟淮感觉眼皮很重,都快要睁不开了,他可能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就不应该答应这场比武,他太高看自己了。

  “这个病秧子,赢不了的。”吴王点评道,手中的秦嬗呜咽着,已经脱力了,任由吴王抓着自己。

  这时项蒙喊道:“王爷手下留情,驸马看样子不行了。教训一下就好,别真闹出人命啊。”

  人命?!

  秦嬗在泪眼中看到孟淮被人踩在地上,好似真的死了。

  她猛地瞪圆双目,像是发疯一般,想要挣脱吴王铁钳一般的手,但吴王就是不肯放,万般无奈之下,她一横心,用牙去咬自己的舌头。

  项蒙看到秦嬗的嘴角流下一丝血红,他指着秦嬗大叫:“别!王爷!公主自尽了!”

  吴王没想到秦嬗如此倔强刚烈,忙把手绢从她口中拿出来。

  哪知秦嬗咬得不是舌头,而是口内的软肉,等吴王放开她,她立即冲着孟淮大喊:“站起来!孟淮!站起来——”

  #

  孟淮已经意识模糊了,纳鲁河的水不断倒灌进他的七窍之中,他的口腔、心肺、脑袋里都是冰冷的河水。

  他整个人被踩着,似乎真的被踩到了地底下,影像离他越来越远,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自己逐渐融进混沌的虚无里。这虚无就如沼泽一般,一点一点把孟淮吞噬。

  阿姐不见了,阿萨也不见了,孟淮就这么躺着,伴随着他的是骨头的疼痛,浑身鲜血,还是有无尽的混沌。

  就在这时,有个人在叫他的名字,撕心裂肺,不死不休,她一直在呼唤,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站起来!”

  孟淮抖了一抖。

  “站起来啊,孟淮!”

  如同触电一般,孟淮猛地睁开眼睛,红色的血浸染了双眼,眸子里透出一股生气和杀气。

  “认输吧!”那个剑客说。

  “站起来!”秦嬗说。

  孟淮右手够到跌落在旁的刀。

  “不,我不能认输…”他的手慢慢握紧。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他的脑中不断浮现出这三个字,孟淮再次告诉自己,不能输,我得站起来,我得站起来!

  脚下的人已经不动了,剑客觉得差不多了,略微松了松劲儿,毕竟王爷没叫他把人杀了。就在这时,孟淮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满脸鲜血如从地下爬起来的厉鬼般,挥着刀朝他胡乱劈来。

  剑客没想到他能站起来,被吓了一跳,迅速退后。但他毕竟训练有素,一个翻身便迅速调整了招式,祭出剑锋迎战而去。

  哪晓得,孟淮突然丢下了刀,眼看剑锋就要刺到他的喉咙,剑客心有余悸,怕真把驸马杀了得担大干系,分神一瞬间,手上的劲道和准头都打了折扣。

  孟淮等的就是此刻,他在对方剑锋就要刺到自己的那刻,突然矮下身去,抓起方才吴王射出的,落在地上的第三只银箭,上手一插,直直插进了剑客的腹部。

  生死皆在此刻,孟淮没有一点留情,半个箭身都埋了进去,从剑客背后贯穿而出。

  突如其来的转变谁也没想到,四周围观的人瞬间安静了,直愣愣地看着剑客口内喷出一口险鲜血,手上的兵器哐当落在地上。

  剑客倒下了。

  孟淮等对方完全瘫软在地上,他才敢倒在地上,胸口一阵涌动,腥甜不断从嘴角留下。他的眼睛模糊了,模糊之间,他听了阿萨怪异的兴奋的吼叫。

  他看到一道绛色影子挣脱跌跌撞撞朝自己跑来,她跪倒在身旁,抱着自己的身子,让头靠在她的膝上,她的手凉如冰雪,但她还是爱怜地抚摸自己的汗湿头发。

  他听她在耳边又哭又笑,焦心不已,又激动万分,她哭喊道:“…你赢了…你赢了!”

  #

  公主赴宴去了一整天,直至华灯初上,马车才回来,然而驸马是被韩策背着下来的。

  韩策背着驸马一路去了卧房,繁星这边急招府中供养的所有太医和大夫。驸马被按在榻上,不光犯了重病,还身受重伤,鲜血一口一口地呕出来,叫人看着心惊不已。

  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如履薄冰,都围在卧房门外等消息,一会儿要热水,一会儿要银针,一会儿要纱布和药,忙得不可开交。

  唯有秦嬗,她独自坐在书房内。天黑了她没有点灯,一道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透着阴寒凄冷。

  韩策去见她时,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听到背后有动静,秦嬗微微侧目。

  “驸马如何?”她问。

  “还在施救。”韩策声音低沉,道:“怕是,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

  秦嬗深吸一口气,又问:“之前我们收集到的线索,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好了。”

  “我记得我让你备份了。”

  “备了,按照公主的吩咐,所有的书信账目都让人誊抄了一遍。”

  “那好。”秦嬗来到书案前,点了一盏灯,铺开笔墨。一面写信,一面道:“这信是给太子的,你派两个得力的,务必五天之内送到东宫。”

  “这,”韩策有些犹豫,“吴王今日输了赌约,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看住太守府。”

  秦嬗没有回话,一天的遭遇并没有让她混乱。

  相反,她现在脑子异常清醒,仅一刻钟便将豫州的情况情条理分明地写了出来。

  她将卷轴封好,交给韩策,嘱咐他:“所以现在就走,立刻走,以为驸马找大夫的名义,出了府就换装出城!”

  韩策本还想说什么,但秦嬗态度坚决,他是军人不问对错,只管服从,他转身离开。不多时,外面吵吵闹闹起来,随即韩策回来了,回来时他看到秦嬗居然在看书。

  公主的心事你别猜,这是繁星给他的告诫,再觉得奇怪,韩策也装作没看到,回禀道:“按照公主的吩咐,找了城中所有的大夫来,大门外车马如龙,我们的人趁乱出去了。”

  “好,”秦嬗道:“闹得越大越好,在豫州不是所有人都跟吴王同心同德的。总有人因看不惯他,而选择站在我们这边,驸马被他的人打伤了…”

  她将伤这个字咬得特别重,顿了顿而后道:“声明颜面,吴王总还是会顾及一点,这两天暂时不会对我做什么。”

  秦嬗将手中的书合上,韩策这才发现那不是书,而是一本地方志。

  这种书里一般介绍了当地的风土人情,气候变换,名人大事等。他不懂这时候了,秦嬗不去看驸马,在这里看地方志做什么。

  突然黑云密布的天打了好大一个焦雷,韩策都吓了一跳,狂风大作,吹翻书案上的绢帛和纸张,散落一地。

  他起身准备把门窗关上,秦嬗却道:“不用。”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天气,缓缓道:“韩策,你知道吗?在地方志上说,乐昌是个奇怪的地方,那儿的风水有些特殊,每到夏天总会有人被雷劈死,或者被房屋被雷烧焦。”

  韩策还是不明白,乐昌不是吴王母妃的老家吗?提这个说什么?

  秦嬗转过身来对他道:“如果吴王母妃的老宅被雷劈焦了,以他孝子的脾性会不会回去看?”

  没等韩策回答,秦嬗快步绕过书架,从上面一个锦盒中拿出太子送给她的龙啸卫的令牌,交给韩策,命令道:“第一,你去乐昌烧了吴王的老宅,要做的像天灾一样。第二,烧完之后,立刻去冀州,以这个令牌找冀州庆阳郡的驻军…”

  秦嬗眼中迸发出复仇的精光,“就说吴王造反!请他们来救我!”

第57章 认罪

  这段时间天气不好,乐昌郡狂风暴雨,连弋阳郡都不能幸免,连续有暴雷伤人的事情发生,加上连日的大雨让有些村民来不及收割,损失严重。逃田的现象更加严重,更有甚者开始闹事。各县将闹事的人关进大牢里,就有人纠集百姓围堵公廨击鼓鸣冤。一些县乡实在受不了了,便将人转移到劳工营里去。

  豫州的劳工营关了一些征伐他国时的罪犯,多是反抗激烈的顽固分子,这里由驻军看守,可比衙门的监狱牢固很多。

  那些闹事的流民倒也不敢真的冲击劳工营,只能侯在营外拉着横幅喊冤,蠢蠢欲动。

  七七八八林林总总的事闹得吴王焦头烂额,他一再强调,往年不是没有流民闹事,然今年特别严重,凡事没有意外,定是有人从中策划挑拨,需得把这帮人找出来,才能平息混乱。

  正当千头万绪之时,乐昌郡传来消息,供着吴王母妃灵位的祠堂被暴雷劈中,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差点救火不及,幸好后来下了一场大雨,将火势浇灭了。

  吴王听到这里,险些晕倒在地。想他小时候,魏国才刚建立,风雨飘摇,乱战不断。国都几经迁徙,吴王是在尸山血海里侥幸存活。他原本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世子,兄弟众多,虎狼环伺。是他母妃用瘦弱的身躯将自己保护起来,他对父亲的感情很淡,对于兄弟的感情很淡,唯独十分孝顺母亲,他封王之后便将母妃接到身边奉养,母妃病逝后又将她的骨灰带回家乡。

  吴王曾说他一生造孽太多,自己能不能好死讲不准,儿孙能不能善终管不了,只有母亲落叶归根,他还能办到。

  不光如此,他每年都会回乐昌祭奠母妃,并住上一段时间。只有在那儿,他能卸下积攒在身上七十年的尘土,变回儿童时的自己,与母亲对话。

  这是吴王饱受沧桑到已经僵硬的心房里唯一的柔软,所以当听母妃的祠堂被烧之时,他几乎是立马叫人准备车,往乐昌赶去。

  当夜,秦嬗得到吴王离城的消息,估算着韩策此时已经从乐昌出发,到冀州的庆阳郡搬救兵了。

  经过鲁王的事后,魏帝将豫州和与豫州接壤的郡县都换了驻军,其中庆阳驻军乃是魏帝嫡系。身为公主当然没有调兵之权,即便是有龙啸卫的令牌怕也难。

  但若说是吴王造反,那些将领们就不得不重视,毕竟调派他们来防的就是造反。

  秦嬗盘算了一下自己手下的龙啸卫,除去在外面办事的十六人,并留在太守府里保护昏迷的孟驸马的三十余人,她总共点了五十人。她命所有人全副武装,带好最锋利的兵器,于第二天天未亮就往西县而去。

  项蒙还在睡梦中时,负责监视太守府的探子前来回报:“公主出城了,往西县去了!”

  他一下子弹起来,站在榻上问,“去西县做什么?”

  “城外守兵问了句,公主说西县去岁遭蝗害,今年又遭暴雨,人心惶惶,流民最多,无奈太守现在重病,她代替太守去安抚百姓。”

  “她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项蒙揪着衣服大喊,“她要跟王爷斗,能不能各自拿把刀对砍,谁先砍死算球,干嘛要折腾我!?我招谁惹谁了!?”

  下人从未见过儒雅文气的项蒙这般歇斯底里的咆哮,抱着他的腰劝道:“大人,现在不能乱了阵脚啊,我等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大公子了,只是大公子这人您也知道的,到时候被公主逼问出个什么来,那就不好了,咱们还是梳洗梳洗快赶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