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 第438章

作者:时镜 标签: 阴差阳错 穿越重生

入眼遍地饥民,路有饿殍。

也不知哪里跑出来不少天教的人,四处散布朝廷无能、昏君无道的谣言,说是皇帝做不好才引来了天灾,又开粥棚布施,倒是把人心攥在手里。

姜雪宁不在朝,不为官,纵然见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也无法救助如此多的灾民,虽把天教的谋算看得清清楚楚,心有忧虑,可回过头去一想天教散布的那些话实在算不得“谣言”,而谢危运筹帷幄,上一世连天教都灭了干干净净,想来对这些事情自有洞察,也无须旁人来提醒。

她到底狠了心,让车夫继续赶车前行。

过黄河,经洛阳,越蜀道,到成都,几乎是从初夏行到了初秋,一路所见的景致也从莽莽平原换成渭河汤汤、蜀道天险,最后才是被崇山峻岭圈在其中的天府沃野。

尤芳吟早收到她要来蜀中的消息,提前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在成都、自流井两地为她各置了一处宅院,一处常住一处落脚,且掐算着时间提前半个月到了成都的驿站接应。

见着姜雪宁从马车上下来时,险些没认出来人。

精致而面容苍白且满是仆仆的风尘,长日奔波的疲惫让她看上去比原来瘦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消沉之感,一见之下几乎让尤芳吟眼泪都掉下来。

任为志有些尴尬,又有些好奇模样,站在远处,半天没有走近。

姜雪宁却笑起来扶了给自己行礼的尤芳吟。

举目向着周遭看去,一应物候皆与京城不同,往来的行人说着蜀地的方言,除却来迎自己的尤芳吟外,处处都陌生得很,竟让她有了一种漂泊异乡之感。

有那么一个恍惚的刹那,谢危那句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新奇与欢喜。

她忽略了那种奇怪的清愁与空茫。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姜雪宁隐身于任氏盐场之后,为了自己对沈芷衣的承诺,不计一切后果地扩张生意的版图,但凡来钱快的行当都有她掺和的痕迹,且通过发银股迅速敛财的手法,也渐渐在长江沿线的商业重镇推广开来。

在第二年,她已经暗中联系上燕临。

姜雪宁让自己变得没有时间去想,吃穿用度之上从不委屈自己,下面人都听从她,上面也没人能管束她,更没有了那些虚伪繁琐的应酬。

可即便如此,也仍旧不敢停下。

她怕自己一旦停下,稍有一刻的空闲用来安静思考,便会发现:纵使来到蜀中的选择没有错,可长达两年的叛逃,也只不过是身体力行地证明了那个人说得有多正确而已。

第182章 卫梁的疑惑

卫梁第三次掀开那块从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精致怀表,看了看时辰,外头街面上景致变幻,三千里淮扬地面,正是仲秋,凉风吹落叶,金桔缀满市,数不尽的温柔与繁华。

可他浑无心思欣赏,反生出几分压不住的忐忑。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他却开始担心这一回做得太过,是否会为自己带来什么祸患?

事情还要从去年夏天说起。

那时候卫梁还在扬州霜钟书院读书,虽说不上是才华盖世的头号才子,可在江南地界上也算得远近闻名,乃是今年秋闱争夺解元的热门。

没想到一日游湖刚要弃船上岸时,遇到个奇怪的姑娘。

身形细瘦玲珑,穿金戴银,光是耳垂上挂的明珠便不知价值几千两银,可鹅黄的杭绸衣裳上却满是泥水,活像是才从泥坑里捞出来,就连头上脸上都未能幸免。尤其是那一张脸,似乎是仓促之间想要将泥水抹去,但未能成功,反而将一张脸抹得更花。

见着他们一行学子登岸时,她立刻迎了上来。

与卫梁交好的这帮人自都是博学多识的青年才俊,平日里坐着游船游湖都有不少大胆的姑娘会抛来香囊汗巾,一见着有姑娘主动迎上来下意识都以为是主动来献殷勤的,只是搞得这般狼狈的还是头回见,一时都停住了脚步。

卫梁虽有才名,样貌却只平平,并不如何惊人。

往日里都是同行的士子颇受青睐。

所以当时他只站在众人之中,完全置身事外一般,等着看后续。

可谁也没想到,当同行的朋友颇为轻佻地问起“姑娘要找哪个”时,那位姑娘眨了眨眼,竟然朝着他立身之地扫看了一眼,半点没有羞怯害臊地道:“我找卫梁卫公子。”

湖边上顿时安静。

卫梁自己也怔了一怔,着实吃了一惊。

旁人都朝着他看来。

那姑娘仍旧大大方方地,明明这样脏污难辨的一张脸,笑起来时竟给人一种璀璨的错觉,向他道:“卫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些个同行的朋友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在旁边嘘声起哄。

他当即觉得面上有些烧。

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不动,一板一眼地回那姑娘道:“姑娘找在下有何事,不妨当场说了,就不必借一步说话了。”

那姑娘打量着他的目光便有些奇异,眼珠子一通转悠,也不知在琢磨什么,过了片刻后便挑眉:“你当真要我在这里说?”

卫梁便心头一跳,下意识道:“事无不可对人言。”

她却认真地看着他,神神秘秘地重复了一遍:“卫公子,你考虑好了,当真要在这里说吗?”

那一刻,卫梁脑海里掠过了千形万象,种种的自我怀疑一股脑儿地全冒了出来:到扬州读书后我可有愧对过哪个姑娘?可曾与青楼勾栏里的妓子许下承诺却未完成?半夜里走在路上是否捡到过什么不合适的东西又未归还失主?在书院里是不是还不够谨言慎行以致于惹恼了谁而不自知?

可答案全都是没有。

他家中虽不富裕却也并不贫寒,基本的眼界见识还是有的,一则不至于做什么找上门来的过分之事,二则即便做了也不至于给人留下明显的把柄。

可这姑娘的架势……

莫不是自己有什么东西漏掉了?

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针扎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