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 第168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展鸰毕竟不是专业神棍,不过基本的敬业精神还是有的,她的一贯做法就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推理为手段,再辅以想象力和各色化学反应,所以才有远超一般神棍的真实效果……

  聊过之后展鸰和席桐就忽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大概村长之所以是村长,不仅仅因为他有略胜一筹的领导力,这厮也太能生了!完全符合农耕文明时期的生育崇拜思想!

  这夫妻两个足足有四个儿子、六个女儿,还特么的都活下来了!

  这种事情放在古代简直堪称神迹,放在诚实本分的老百姓眼里,估计就是“这家人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也是积德行善的大好人”,所以老天爷才给他们这样的福气。

  如今都讲究几世同堂,大家基本上都住在一处,这人口一多,难免生口角。

  虽说家丑不外扬,可到底纸里包不住火,就在展鸰和席桐做客的短短一个时辰里,外头院子里就高高低低的喊起来不止一回。两人耳力都超出常人,装作不经意的听了两回,大部分是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可同时,他们很可能获取了两个非常有力的信息:

  村长两口子似乎对小儿子十分偏爱,而哥哥姐姐们却对这种他的有恃无恐非常不满,且这种不满由来已久。

  另外,好像有个儿子想读书考科举,但这么一来就少了个劳动力,而且多了开销,大家都很不愿意……

  村长的老婆只在闹得最凶的时候出去站了一回,以免在客人跟前失了颜面,其余的时候大约都已习以为常,并不理会。

  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村长的老婆还去将展鸰他们带来的点心切了一盘出来。其实只切了两个,一个红豆的一个绿豆的,每个巴掌大小的小饼都被小心的切成四份,然后……胡乱摆在一个黑乎乎的粗陶盘子里。

  说实在的,饶是这酥皮点心原本有十分美貌,给她这么一弄,剩个六分就不错了。

  想来是豪放惯了,村长并不介意,反而还颇为赞许的看了自家婆娘一眼,又借花献佛的邀请客人吃。

  展鸰和席桐吃了才来的,倒是不急,又反催他尝尝。

  “在家时就爱摆弄这些,眼瞅着就是中秋,少不得再忙活一回,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女人是没资格陪客的,村长的老婆送了点心就又下去了,村长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点心端详,一边略显忙乱的伸手去接不断掉落的酥皮渣渣,一边赞叹道:“好精致东西,闻着倒是喷香。”

  沿海一带牛不多,作物也少,这类需要添加牛乳的点心就更少了。更兼这渔村的日子本就不大好过,少有人有吃点心的余力。

  村长试探着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多少年尘封的味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老天爷,这皮儿咋弄的??咋还一层一层的!咋这么香!一沾口水就全都化开了,只剩下满嘴香喷喷的稀罕味道。

  村长没喝过牛乳,自然不知道这就是牛乳和黄油的味道。

  里头的绿豆味儿他倒是有些熟,可却从未吃过这般细腻清甜的绿豆!都成了沙,舌头一抿就软软的化开。

  展鸰对这个点心的味道自然是有信心的。

  为了做这个酥皮,半个东道主的赵老三险些把脑壳儿想破了,好不容易想起来集市上有个牧场主家里有几头奶牛,昨儿一大早就去弄了一桶来,又约好了往后每天都要一桶。

  买了牛奶之后,展鸰还要自己制作黄油,之后才能做酥皮点心,怎一个麻烦了得!

  村长心满意足的吃了一块,再看展鸰和席桐就觉得十分顺眼,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实在不错,办事儿也挺地道……

  聊了半天,展鸰和席桐正要起身告辞,却忽然听到外头又吵了起来,似乎是小女儿抓到自家娘亲偷着给小儿子开小灶,只将客人送来的稀罕点心给他吃……

第146章

  接下来的几天, 展鸰他们的交际圈突然好像就打开了, 往来热闹的不行。

  出门遇见人要说说话, 不出门,甚至还会有人主动拿着几条咸鱼干儿什么的过来串门。

  那些人往往是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大多数又会再添一句“赶明儿得空了再来耍”的话, 显然十分满意。这院子热闹的仿佛一个新兴参观景点。

  荷花不由得感叹, “掌柜的,您可真厉害!”

  来的那些个大娘大婶儿的, 里头不乏一看就是厉害角色的,偏他们掌柜的竟然都一一应付得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家掌柜的不是向来不爱跟这些长舌头的人们说东道西么?

  展鸰就笑, “真要叫她们漫山遍野的说自然不成, 可把话头拉过来,让话题内容顺着自己预想的方向走, 那就没问题了。”

  说白了,这跟辩论会是一个道理:

  只一味顺着别人的话聊天的那都不是真聊天高手,真正的高手是在无形中控制局面, 让整体势态自然而然的顺着自己预先设想的轨迹发展……

  原本展鸰不大喜欢做这个,但并不代表她不会, 相反, 她非但会, 而且还十分擅长。

  八卦和好奇心是人类天性,这个小渔村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 对外头的事物难免好奇。只要她跟大家略聊一会儿,大约摸知道各自的兴趣点,略挑一点外头的事儿来说,基本上旁人就只有跟着走的份儿了。

  这对于采集信息作用巨大。

  大树也跟着说:“我们听着就觉得够难的了,到底还是掌柜的您有本事。”

  “算不得什么本事,”展鸰轻笑一声,忽然问了个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见过耍猴的么?”

  两人微怔,然后齐齐点头。

  这年头娱乐手段相对贫乏,常有民间耍戏法的人去弄两只猴子来,走街串巷的耍把戏挣钱,算是个低投入高回报,且周期相对较短的营生,基本上大些的村镇集市或庙会附近都会有。

  就听掌柜的云淡风轻道:“其实在他们眼里,我跟那耍猴的也差不多,或者说干脆我就是那猴儿,他们觉得稀奇有趣,这才会下意识的跟着走,若是什么时候我拿不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来了,叫他们来也不来了。”

  大树&荷花:“……”

  这可真是浅显易懂!

  展鸰好像对这种一针见血打破他人幻想的事儿乐此不疲,又不失时机的教育道:“你们也别失望,这么说吧,这世上的事儿都差不多那么个意思,大同小异罢了。说到底,就是各取所需,想要得到回报,总得先付出点儿什么,只不过付出的东西有时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有时候却是无形的,精神上的愉悦和欢喜……”

  亲情、爱情和友情,不也是这样吗?

  只不过这些大多是积极的、热情的、正面的,你付出真挚的感情,对方也回馈以真心,很大程度上都是心理和情感方面的满足和触动;而寻常交易则大多是消极的、被动的,甚至是负面的,当然也不乏积极主动和热情如火的,可付出的代价往往以金钱的形势呈现出来,而得到的也大多是金钱和名望之类的回馈。

  她后面概括的就有些深奥了,大树和荷花听得似懂非懂,不过还是习惯性的点了头。

  反正他们家掌柜的说什么都是对的!

  天气热,大家的胃口都肉眼看见的小了,展鸰又将以前那些清爽可口的菜肴搬上桌。

  这日展鹤又哼哼唧唧的说想吃凉皮,偏家里胡瓜不大够,现去买估计也没新鲜的,倒是村中有一户人家家里种了几株,听说结的十分旺盛。偏巧前几日展鸰装模作样的帮女主人王婶子“算”出来自家男人偷藏私房钱的地点,她正对展鸰感激的不得了,直想弄点什么回报,这会儿展鸰和席桐就结伴去了。

  今儿有些阴天,海风吹在脸上湿湿凉凉很舒服,两人不紧不慢的沿着起伏的海岛走了一段儿,也顺便说说私密话。

  气氛正浓,却忽然从前头拐弯处直直撞出来一个约莫十岁上下的孩子。

  得亏着两人反应快,事情发生的瞬间,身体已经快过本能的原地刹车,席桐还顺手将媳妇儿拉到身后,然后警惕的看着前方。

  那孩子晒得黑黢黢的,身上颇有些肉,整个跟一颗炮弹似的横冲直撞,若是谁不小心给他撞个正着,说不得也是人仰马翻。

  他冲的急,两人躲得快,一个不妨,那孩子扑了个空,竟踉踉跄跄的跌倒了,还在满是砂石的路上滚了几下,等停住时,胳膊肘和膝盖就隐隐透出点红色,俨然已经擦破了油皮。

  展鸰本能的想去搀扶,可那孩子抬头看过来的眼神却让她生生停住脚步:

  惊讶,憎恶。

  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又跟他们素未谋面,哪儿来的这么大怨气?而且惊讶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后头又窜出来一个中年女人。

  因大庆朝的普通老百姓本就有些显老,而常年经受海风摧残的渔民更是雪上加霜,展鸰实在没法儿判断这个女人到底多大年纪。

  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印花布衫,因为疾走而导致的头发蓬乱、面色潮红,胸膛也剧烈起伏。

  看见地上的小胖子之后,她惊惶不安的表情瞬间平和许多,又神色复杂的瞧了瞧展鸰和席桐,似乎是对眼前这种情况有些惊讶,然后上前一步,冲小胖子伸出手,“起来!跟我家去!”

  那黑小子却在地上狠狠蹬了蹬腿儿,大声嚷嚷道:“我不走!”

  说完,竟又指着展鸰和席桐,理直气壮的喊道:“他们把我撞倒了,赔钱!我要吃肉!”

  展鸰&席桐:“……”

  啥玩意儿?他们这是被碰瓷了?

  听听这台词,瞧瞧这反应,再看看脸不红心不跳撒谎的本事,业务挺熟练啊。

  除了自家媳妇儿,席桐并没有太多怜香惜玉和尊重弱小的心,当下用脚尖麻溜儿的划了道线,然后不轻不重的点了点,非常认真的阐明事实,“这位大嫂,我们就站在这里一动未动,后头的脚印可以作证,令郎确实是自己摔倒的。”

  他们有钱是不假,偶尔也爱管点闲时也是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要随时随地被人讹!

  这一带都是砂石路,走过必留痕迹,席桐划出来的那道线简直跟人生起跑线似的清晰,让人无从狡辩。

  那女人脸上的红色进一步深刻了,也不跟他们说话,只是直接上前,死活将儿子拖了起来,“跟我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然而那黑胖小子不愿意走,两条短粗的腿儿都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在砂石堆儿里留下两条深深地沟壑。

  “我不走,我不走!你凭什么说我丢人现眼?我爹是英雄,英雄!”

  “他们都欠我的,欠我的!”

  “我要吃肉,你给我买肉!我不走!”

  “啊啊,你放开,我爹是英雄……”

  变着调的喊声渐去渐远,留下展鸰和席桐面面相觑。

  怎么还跟英雄扯上关系了?

  稍后到了王嫂子家,王嫂子一听他们要胡瓜,二话不说就应了,又亲自拿着筐,带他们去菜园,“自己挑,你们都是俊俏人,也挑些个俊俏的才不辱没了。我家那死鬼原先跟人侍弄过菜蔬,如今家中一应瓜菜倒不必外头买去,你们自己去瞧瞧,但凡有适口的,且都多多的摘些家去。”

  他们一家人都很是本分,两个儿子老实,男人也甚少出去应酬,唯独有一点:太抠了些,还喜欢自己偷着攒钱,只是也不花,反正也不知道攒了能干嘛。

  王嫂子常年跟人抱怨,只是谁也猜不出她家男人的想法,故而也只是抱怨罢了。

  谁知前儿这位俊俏的客人随口说了个地方,王嫂子家来一翻,果然找着了!登时欢喜的疯了,只恨不得将他们两口子当恩人供起来。

  展鸰还想给钱,给王嫂子虎着脸死命按回来,“你帮了嫂子这么大的忙,吃点儿菜算什么?不怕说句你们恼的小气话,便是一天三顿供应,你们能在这里住多久?夏天结的又快又多,我们自家平时吃不完也是送给左邻右舍,这又值什么!”

  大部分人家里也都或多或少种点菜,不过大多品种单一,而且长得也远不如他们家这样丰硕,每每送给旁人,也很有点骄傲。

  跟痛快人打交道就是舒服,既如此,展鸰也不强迫,便跟着笑道:“嫂子痛快,我也不行那小家子气了,不过过两日我做了月饼,一定给你们送来些尝尝,你们也千万莫要推辞。”

  “不推辞,不推辞!”王嫂子欢喜极了,“这几日都听说了,你们家里是开大酒楼的,手艺好着哩,我们盼都盼不来,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

  这两天好些人去他们院子里做客,人家回回不落空,次次摆出精致点心来,香的甚么似的,但凡吃过的没有一个不满口夸赞,便是家来了还要三番几次的说呢!

  说也奇怪,都是人,都有两只手,咋人家就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她们就不成呢?

  两个女眷说笑,席桐自己任劳任怨的在后面搬着筐摘菜,沉默着劳动。

  王嫂子拿眼尾扫了几下,就冲展鸰暧昧的笑,“到底是年轻夫妻,又是个体贴人,竟也肯做这样的活计。”

  他们平日里见的男人大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端着架子,眼睛一定要看到天上去,宁肯坐着发呆也不爱做家务,又哪里肯陪着女人们做这些细小琐碎的事?

  展鸰就笑,大大方方的点头,“他待我确实很好。”

  王嫂子难得见到这样不避讳的小媳妇,不免有些惊讶,后头席桐听了也是嘴角高高翘起,却还是没事儿人似的,也不做声,只是手下越发利落了。

  “啧啧,真叫人眼馋,”王嫂子又熟练地说了自家男人几句,“难得这样俊的小伙子,哎,别怪嫂子说话直,你们年纪轻,不晓得厉害,也别光做耍,还是趁早要个孩子是正经。你们都这样好看,又高高大大又白嫩,生的娃娃也必然好看的紧……”

  展鸰差点笑出声来。

  还真是同一个世界,同样的大娘们。哦,不对,哪怕现在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可大多数已婚人士还都抱着同样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