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 第50章

作者:少地瓜 标签: 市井生活 美食 穿越重生

  最后两个字,却是对着席桐说的。

  席桐额角的青筋隐晦的蹦了两下,可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温和一笑,如春风抚柳一般柔和,“好啊。”

  张远:“……!!”

  事反常理必有妖,有诈!

  “这个忙,我愿意帮。”席桐微笑道,格外将“帮”字重重的咬了一下。

  张远的脸色都有些灰败了。他完全不想欠这个人情好吗?

  谁也不知道,貌似简单的请人画像一事内中竟然有这样多的曲折和波澜,以至于后头众人欢聚一堂吃元宵的场面都有些诡异了。

  元宵很好吃。

  煮熟了的元宵都乖巧的浮在水面上,一条条小鱼、小花、小蝙蝠灵巧可爱,又圆滚滚的,很是讨人喜欢。若说是食物,倒不如说是艺术品更恰当些,诸锦等人看的都舍不得下嘴了。

  洁白的糯米皮轻轻咬破一点儿便会争先恐后的涌出来饱满的馅儿,流动的黑色的浓香芝麻、暗黄的喷香花生、暗红的清润豆沙,以及酸甜可口的山楂,鲜明的色彩对比进一步激发了大家的食欲。

  先吃个山楂的开胃,再吃芝麻的、花生的香嘴,然后来点儿豆沙的润肺,吃到这会儿差不多就有点腻了,那就再来个山楂的……嗯,还能来一轮!

  诸锦一个人就吃了一大碗,然后还想再吃,被展鸰和夏白联手拦住了。

  “这东西吃了不消化,略有个意思就是了,晚上还吃不吃红煨排骨了?”

  赵戈的耳朵动了动,有些羞涩的问:“展姑娘,还有红煨排骨啊?”

  那还等啥,咋不上么?

  展鸰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还没熟呢,得等晚上才软烂好吃。”

  赵戈期待的表情就这么冻结在脸上,简直痛不欲生。他们为什么要上午来?过了晌午多好!这样就既能吃点心零嘴儿,又能吃元宵,还可以吃美味的红煨排骨了!

  算来元宵是点心类的,不好做主食,展鸰还额外做了一大锅炒饼。

  大发面饼子切成厚丝,加一点葱姜蒜起锅爆香,切上腊肉片、白菜丝、木耳丝和干菜丝,再打几个鸡蛋进去,略加点调味与饼丝一同大火炒,出来之后五颜六色十分好看,而且香的吓人!

  面饼劲道弹牙,虽然略加了一点水,可完全没有被泡囊了的感觉,反而因为吸收了腊肉、蔬菜等多重美味后变得咸香无比……

  赵戈就想不明白了,瞧着平平无奇的面饼子和寡淡的菜蔬,怎么混在一块儿就这么好吃?还是说得看是谁做的?

  吃过午饭,诸锦非拉着不情不愿的夏白去看猪,并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已经完全能够分清它们叫什么名字。夏白有些无言以对,死活想不明白他们二人一个知州千金,一个堂堂从六品官员,为什么非要在元宵佳节之前去看猪?!大小姐您的爱好能不要这样特立独行吗?

  席桐则跟张远和赵戈去福园州,后者怀里如愿揣了一大包干果零嘴儿,什么瓜子松子核桃各种口味都有,美的嘴都合不拢了。

  脸面算什么,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实打实的。

  展鸰姐弟俩出来送行,席桐的表情就有些幽怨。

  虽然这么一来确实是成功打击到了张远,可细细想来,他何尝不是自损八百?

  很可能吃不到刚出锅的排骨了啊!

  简直心痛的呼吸困难。

  展鸰忍笑,“不要紧,这么些年下来,估计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三天两日如何画的完?你估摸着快到饭点儿就回来呗。”

  不远处正竖着耳朵听的张远一挑眉,嗯……席少侠并非公门中人都甘愿奉献,此等精神令人敬佩,他不请一顿饭顺便拉着喝酒到天亮简直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钦佩之情!

  目送席桐等人上马出发了,展鸰才拉着展鹤往回走,正巧碰见一家子气喘吁吁的进店歇息。

  典型的一家五口,当爷爷奶奶的估摸也就四十岁上下,爹妈更是还带着婴儿肥,顶了天二十岁,怀里抱着个不过一两岁的娃娃,那孩子脸涨得红红的,不住咳嗽,呼吸也急促,瞧着叫人心疼。

  展鸰顺手帮他们倒了茶,又问去哪里做什么,那奶奶就满脸愁苦的道:“娃娃病了,要进城哩。”

  最近正值换季,好些人都病了,小孩子抵抗力差,病的更多,连展鹤的咳嗽都卷土重来了呢,倒也不足为奇。

  展鸰点点头,深有同感道:“孩子遭罪,大人心疼,是该好好找个靠谱的大夫瞧瞧,早治好了早安心。”

  谁知那当爷爷的闻言却神秘兮兮的道:“看甚么大夫,净是坑人骗钱来着,掌柜的恁不知道,近几日城里来了个大仙,姓黄,十分灵验!”

  黄大仙?还灵验?

  展鸰就觉得这些说辞说不出的耳熟,当即就带几分不屑的嗤笑出声,“黄鼠狼吗?”

第43章

  见展鸰竟敢公然对黄大仙语出不逊, 那一家四口齐刷刷变了脸色。

  那个奶奶还和煦些, 只是赶紧示意她别说了, 又苦口婆心的劝,“丫头,你年纪轻不晓得厉害, 这黄大仙果然十分灵验的, 你这样嘴上不敬重, 当心大仙发怒降灾。”

  还降灾……

  展鸰也不恼,就笑着反问:“老人家, 那您是怎么知道它灵验的?”

  “那还用知道吗?”老太太一拍大腿,张开胳膊一划拉,煞有其事道, “十里八乡见过的人都这么说!”

  那爷爷却已经重重的哼出声, 又叫家人赶紧走,“休要听她多言, 咱们快快离去,当心叫大仙迁怒了。”

  只是家中两位女眷已经走得十分劳累,尤其是那年轻的媳妇, 还抱着孩子,大冷天热的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闻言就有些迟疑, 小心翼翼的道:“爹, 不知者不怪,想来那黄大仙仙术高超、普度众人, 也不会在意的。”

  男人心疼自己的老婆孩儿,也跟着劝和,“是哩,爹,坐坐再走吧,也给狗子喂口水。”

  “歇什么歇,你这混账,当真是要气死我,或是惹怒了黄大仙,咱们全家人都跟着不得好死吗?”老头儿眉毛眼睛都竖了起来,唾沫四溅的骂道。

  眼见着当家的发了怒,一家人都噤若寒蝉,只好强忍着站起来,那小媳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很有些无奈又委屈的瞧了瞧大堂里面大快朵颐的客人们,眼眶微微发红。

  他们一家人天不亮就出门了,如今腹中饥渴难耐,嘴里火烧火燎的,偏那里头的饭菜又那样香,真是想吃一口啊!

  可到底是记挂着孩儿,她咬了咬牙,也只好转身跟上去。

  “且等等,”展鸠叫住他们,飞快的命小五拿了几个包子,用油纸包好了,塞到那男人手中,“拿着路上吃吧,瞧你媳妇累的,你既心疼她,如何不替她抱着孩子?”

  那孩子连衣裳带小被子的,差不多能有二十斤重,且山路难行,瞧那小媳妇瘦巴巴的样子,一路走来只怕是累惨了。此处距离黄泉州城门还有四十里,都快赶上专业人士负重越野了,真是想想就替她累得慌。

  男人有些迟疑,不知要不要接,听了这话也有些脸红,不过还是理直气壮的喃喃道:“出门在外的,哪有男人抱孩子的道理?看了叫人笑话。”

  这还有理了?展鸠都给他气笑了,“旁人笑话要紧,还是媳妇要紧?”

  那小媳妇听了当下感激一笑,却也不敢说叫男人帮忙的话。

  那男人又手忙脚乱的去找钱,前头的老头儿、老太太却已经回过头来,展鸰赶紧说:“快拿着走吧,也不值几个钱,莫要多事了。”

  顿了顿又正色道:“听我一句劝,去看大夫吧!我早年闯荡江湖,多有见这类江湖术士满口胡诌,骗人钱财事小,却也有许多病患耽误治疗,一命呜呼的!你们莫要偏听偏信,耽搁了孩子!”

  孩子这样小,抵抗力差的什么似的,哪儿经得住什么大仙瞎折腾?

  那男人正迟疑,前头老汉却已经发现了,当即勃然大怒:“你这个孽障,如今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吗?还不快些滚过来!若果然吃了这里的东西,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没奈何,那男人只好讪讪地去了,倒是那女子又渴又累,落在后头,委屈的几乎要掉下泪来,却还是勉强对展鸰笑了笑,小声道:“多谢您,我,我走啦。”

  说完,就步履匆匆的跟了上。

  展鸠捏着几个包子站在原地,看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那是谁呀?好端端的,姐姐你叹什么气?”如愿看完猪的褚锦正巧过来,顺着看了一回,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颇感好奇的问了一句。

  展鸰将包子重新还给小五,又把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褚锦听后大怒,就是夏白也皱了眉头。

  “简直岂有此理,那老汉忒不讲理!生病了自然要看大夫,再不济还有游方郎中呢,哪里又轮得到什么大仙了?”

  到底夏白是从底下上来的,对民情十分了解,闻言道:“此事绝不罕见,多有一些江湖术士招摇撞骗,坑害人命,然而百姓中不乏愚昧者,上头履禁不止,也着实头疼。”

  阳光甚好,展鸰索性叫小五弄几壶茶出来,又取了些小点心,也不往里头去了,就在外面对着路边生出来的嫩绿色蓉芽说话,倒也清净的很。

  “哪怕最常见的风寒药都要几十文钱一副,而想要治好怎么也得连吃六七服,可底层百姓生活艰难,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文花,大病忍小病熬,这大半两银子对他们而言也是沉甸甸的负担,能省则省了。”说完,展鸰又微微叹了口气。

  能说不的能说的她都说了,可若那家人实在不听,她也真的没有法子了。

  管天管地,她还真管不了旁人凑上去送死……只是可怜那孩子了。

  哪怕诸清怀为官清正,可到底出身世家,又有朝廷默认的各路孝敬,诸锦的日子素来优渥,哪怕一身不起眼的单薄夏衫也要十几两银子,何曾知道穷字怎么写?听了这话就有些愕然,一时无语。

  展鹤在她身边抱着个大手炉玩耍,听她叹息便赶紧抬起头,又模仿着平日她安慰自己时的样子,用小短胳膊拍拍她的手臂,“姐姐乖,莫哭,莫哭。”

  童言稚语短时间内驱散了抑郁之气,三人都笑出声来,逗着他说笑一回。可说笑完了,这桩心事便再次盘旋在心头,令人久久难以平静。

  良久,褚锦才叹了口气,“可即便这么着,也不能信什么大仙呀?那不是谋财害命吗?”

  “若换了你,一边是花费大半两银子,将养大半个月,另一边却是区区几个铜板,扬言三五日便好,而偏偏你手头拮据,换了你,你信哪个?”展鸠缓缓道。

  她的表情平淡,可说出的话却扎心的疼。

  类似的事她曾见过太多,也曾努力过,可被贫穷与愚昧深深蒙蔽的人群,却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被劝服和拯救的?

  褚锦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都说下人愚昧,但贫穷也脱不了干系。

  诚然有些人迷信,不聪明,可更多的人却还是被利用了贪小便宜的心理。觉得左右自家穷,吃药是吃不起的,如今既然有些人信誓旦旦的保证能马上治好,死马当活马医,倒不如试一试。若再恰巧碰上几个瞎猫撞到死耗子的,或是有托儿扯着嗓子吆喝几回,他们侥幸的心理便瞬间占据上风,这才是真正的走火入魔,谁劝也不听了。

  “我这就回去告诉父亲,让他把那什么大仙的抓起来!”褚锦气道。

  “小姐莫要冲动,都说捉贼捉赃,如今你没凭没据的如何拿他?”夏白劝道。

  “就是这个理儿,”展鸠也叫她稍安勿躁,“听方才那几个人的意思,那位黄大仙着实蛊惑了一批人心,如果你贸贸然将他拿下,却又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反而是你犯了众怒,叫诸大人下不来台呢。”

  “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放着这样不管?”褚锦道,“如今因着王丙的事儿,父亲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眼红,恨不得日日夜夜盯着拿他的错,若这回真的闹出什么祸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此等奸人最是油滑警醒,好似泥鳅一般刁钻难缠,更有许多爪牙分布各处专管通风报信,往往稍有风吹草动就跑个无影无踪,此番咱们知道得早,若能抓住就好了。”夏白思索道。

  “不急,”展鸠沉吟片刻,道,“稍后你吃了晚饭家去,便同诸大人说说此事,先叫他偷偷派人盯着,暗中查看,瞧瞧那黄大仙与何人来往。此类案犯一般都是团伙作案,须得有人与他捧场、唱双簧,那些托儿也不无辜,到时来个一网打尽、人赃并获岂不更好?”

  也罢,左右无事,且能救多少是多少吧。

  夏白和诸锦齐齐点头,“此计甚妙,只是,终究只能止一时止痒。”

  类似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端的是屡禁不止,往往这回驱逐了个什么黄大仙,待几个月后风波平息,又会从犄角旮旯里冒出个什么张大仙李大仙赵大仙的,便如同春日的野草般疯狂生长,永无断绝之日。

  “自然是釜底抽薪的好,”展鸰就笑着摆手,“如今我心中已有对策,回头咱们且去瞧瞧,若果然是,我便当众扒了他的皮!也好叫百姓们警醒,日后再有人以类似的招数蛊惑人心也不中用了。”

  “当真么?”诸锦和夏白又惊又喜。

  “这个又挣不来钱,我说谎作甚?”展鸰笑道。

  古代术士招摇撞骗无非就那么几个招数,什么平地起火啊、捉小鬼啊之类的,说白了就是些最简单的化学反应,早年他们集体接受思想教育的时候都放过多少回宣传教育片了,早就烂熟于心。

  赶明儿就去瞧瞧热闹,说不得自己还能反过来给那什么黄大仙捉个鬼呢!

  展鸰胸有成竹的样子给了诸锦和夏白极大的信心,几人在外头说笑一回,天就渐渐的暗了,风也变的又大又凉,于是干脆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