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将军的白月光 第15章

作者:袖侧 标签: 天作之和 宫廷侯爵 穿越重生

  谢玉璋的目光穿过薄薄的纸页,不知道落在了哪里。直到林斐唤了声“殿下”,她才回过神来。一抬眼,未来的总管大太监堆着一脸讨好的笑,眼巴巴地望着她呢。

  谢玉璋微微一笑:“做得不错。”

  林斐会意,取了个赏封给福春。

  福春一叠声地谢恩,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谢玉璋这才叫人领了方左使到跟前。

  大赵设教坊于禁中,掌俳优杂技,教习俗乐,以两名宦官为教坊使。祭祀朝会用太常雅乐,岁时宴享则用教坊俗乐。

  谢玉璋雅善音律、精于舞蹈,常与教坊的乐师舞姬一起排练。方公公是教坊正使,与谢玉璋极为熟稔,一进来便道:“给殿下请安,殿下可大好了?”

  谢玉璋说:“有阵子没见你了。”

  方左使道:“殿下玉体欠安,奴婢不敢搅扰,日日想念。”

  谢玉璋笑笑,道:“说正事吧。”

  他们虽熟稔,但宫中贵人也不止谢玉璋一个,方左使事务繁忙,忽然到访,必是有正事。

  方左使道:“今日含凉殿传陛下口谕,道是三日后要为汗国使团设宴,要奴婢襄助殿下准备新舞。奴婢特来请示,殿下,您歇了十来日没伸展筋骨了,您看看,咱们这支舞,什么时候合一合?”

  林斐清晰地看到,谢玉璋脸上的神情淡去,全没有从前要在御前献舞的期待和雀跃。

  林斐心口堵住,难受。

  “今天乏了,明日上午我过去罢。”谢玉璋说。

  “奴婢明日恭候殿下了。”方左使笑眯眯地道。

  “殿下。”方左使一离开,林斐便攥住谢玉璋的手臂,“还是称病吧,我们……不跳了!”

  “不啊。”谢玉璋拍拍她的手,柔声道,“要跳的。”

  她将那份宴会名单缓缓展开,盯着那上面的名录,轻声说:“这支舞,我是跳给天子看的。”

  可是天子那么狠心,把你这嫡亲的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啊。

  林斐扭过脸去,用袖子遮住泪痕。

  她不知道此“天子”非彼天子。谢玉璋说起“天子”的时候,注视的是“李固”这个名字。

  她的父亲想将她当成舞姬那样献给新帝,是因为有人告诉了他一件事。

  有人进献绝色舞姬给新帝,新帝看过那舞姬跳舞,却说——

  【不及昔年宝华公主。】

  他们被软禁在逍遥侯府,哪能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哪能知道新帝是不是真的说过这话。

  谢玉璋其实一直都觉得父亲是被人骗了。跟他说这事的人定是戏耍于他,故意想看这些落魄的前朝皇族出乖露丑。

  新朝的开国皇帝怎么会知道她跳的舞好不好呢。

  及至此时,谢玉璋捏着那张名录,看着李固的名字列于其上,才恍然。

  【不及昔年宝华公主。】

  也许,那位陛下真的说过那样的话?

  他还说过,宫里有她的画像。

  他说:史官会记载下来,人们会知道,宝华公主……很好看。

  他觉得她很好看。

  林斐说,他喜欢你呀。

  喜欢就好。

  男人的喜欢虽然令人厌恶恐惧,在有些时候却也是有些用处的。

  未来帝王、开国雄主的喜欢,总胜于不喜欢。

  虽不知道有没有用,有什么用。但她现在在人生的岔路上徘徊,多一分助力,多一点筹码,总胜过什么都没有。

  谢玉璋发现,她心里每多一分算计,身体里便凭空生出一分力量。

  每多一分力量,对未来的恐惧便减少一分。

  这样,很好。

第13章

  内教坊设在禁中,是皇帝游幸之地。坊中的女伎,专供内廷贵人宴饮赏乐。

  宝华公主谢玉璋过去常常会来这里,与舞姬们极为熟稔,甚至说得出她们每个人步法身段的优缺点。只是最近公主殿下玉体欠安,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过了。

  这是半个月来宝华殿下头一次移驾莅临,又是为了三日后大宴的排练,内教坊上上下下都打叠精神迎驾。

  谢玉璋下了步辇,打量着这前世极为熟悉的地方。

  公主的脸上并没有笑容,公主的目光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淡,带着一脸笑特意迎上来的方公公满腔的热络就梗在喉咙里,不自觉地就将腰背更放低了几分,说话间也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谢玉璋看到众人都准备好了,道:“你们先排一遍给我看看,我懒了半个月,都忘记了。”

  宝华公主是天生的舞者,说她半个月就把一支舞都忘记了,众人自然是不信的。但习舞就和习武一样,确实需要日日勤练,几天不下场,手脚便生疏倒是真的。

  当下便由最好的舞姬充作主舞,跳宝华公主的位置。一时鼓瑟笙箫并响,华乐满堂。

  大赵经历过崛起、强盛、繁华的几百年发展至今,宫廷音乐里都充满着富贵靡丽之感,让听的人总以为还生活在盛世太平中。

  谢玉璋前世,便一直是有这种错觉。

  待这一支舞演罢,舞姬乐人们都收了势,望向谢玉璋。

  谢玉璋恍惚了片刻,重又露出微笑:“都歇歇,待会我先合合拍子。”

  从前的公主一来到她们中间,便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纯粹的舞者。众人总觉得今日的公主与往时不同,冷淡而疏离。对她最爱的舞艺,似乎也没有从前的热忱了。

  她今天,始终是公主。

  乐师们喝了水,重调了弦。谢玉璋起身走到了演练堂的正中心。她今日本就是来排舞,穿着轻便的舞装,两个舞姬上前为她套上了有着长长水袖的外衫。

  谢玉璋的手自袖中穿出,捏住。状若兰花,便有了起手式。

  乐师们屏气凝神,盯着那葱白的纤细手指。待那纤纤素手忽地一翻,兰花绽放,第一声乐音破空而出,刹那间拉开了绮丽繁华的大幕。

  被称作云京明珠的宝华公主,这天生的舞者,如久眠的蝶破茧般伸展了开来。

  但,一段乐音过后,围观的诸人却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的愕然和困惑。

  虽说是歇息了半个月,但公主殿下的的步法和动作怎么竟……生疏至此?

  舞者当然有自由发挥的余地,但宝华殿下并不是在即兴发挥,而是明显的因为生疏造成的僵硬和错漏。不过是半个月而已,怎么竟仿佛许多年没有跳过这支舞似的?

  谢玉璋一个高踢腿,身体像鸟儿展翅一般伸展开来。她这身体,柔且韧,健康灵动,轻盈无比。

  这支舞已经多年不跳,谢玉璋回想着适才的主舞,身体一点一点找到了感觉。

  她这来自未来的灵魂,开始契合这具还年轻的身体,来自肌肉的记忆让动作越来越流畅。一圈又一圈地旋转,她回忆起了少女时代,她是多么地爱跳舞。那时候跳舞对她来说,又是多么的快乐。

  当一曲终了,谢玉璋一个收势将身形定在了空气中。她深深吸了口气,身体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仿佛细胞都是愉悦的。

  方左使率先拍起了巴掌喝彩:“殿下歇了这么些日子,动作还记得这么多呢。”

  这是委婉地告诉她,她现在跳得还不行。跳成这样子,糊弄外行人还行,在同样精通音律、品味高雅眼光又毒辣的皇帝面前可不行。

  谢玉璋心中明白,道:“忘得差不多了,今天先不合了,玉仙儿来与我一起练。其他人去练你们的。”

  伴舞们便换了地方自去排练,适才的主舞名叫玉仙儿的,笑盈盈去了谢玉璋身边做她的陪练。

  她一节一节地带着谢玉璋温习整套动作,一个旋身高踢再转回来,却见谢玉璋凝目看着她,神情与往日有些不同。

  “殿下,这里转九圈,最后这下高踢一定要稳住。”她温声说。

  正说着,谢玉璋打断了她,突兀地问:“玉仙儿,我和你,谁跳得更好?”

  玉仙儿面不改色,嗔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呀。殿下爱舞,跳舞只为自娱娱心。奴婢跳舞是为贵人赏乐。贵贱不同,如何能放到一处比呢?”

  谢玉璋也曾为了别人的赏乐而跳,那的确是不同的。由艺而技,沦了下乘。

  在别人眼里,她跳得自然是很美的,可她自己知道,昔年在云京宴请汗国使团的那晚,是她此生跳得最好的最后一支舞了。

  谢玉璋扯扯嘴角:“继续吧。”

  长长的水袖挥出,杨柳似的腰肢倒垂。

  谢玉璋忍不住想,那位陛下,当他说出“不及昔年宝华公主”的时候,是把她看作了什么?

  公主?还是,舞姬?

  这几日教坊最大的事就是两日后的宫宴了。方左使和舞蹈教习不担心伴舞的众人,却更担心宝华公主殿下。实在是适才谢玉璋那一支舞跳得比以往大失水准。

  公主殿下便是跳成个蛤蟆,陛下都只会被逗得开怀。可这于他们来说却是丢饭碗甚至掉脑袋的事。

  方左使并教习们不敢搅扰谢玉璋,只在演练堂的门口悄摸摸地偷看。

  好在,几趟下来,宝华殿下似乎找到了感觉。她跳得一遍比一遍流畅了。

  方左使这才松了口气。

  宝华殿下练起舞来,从来也不怕累。她练了整整一天,到傍晚时,动作已经如行云流水,完全找回了昔日的水准了。

  在恭送谢玉璋离开时,方左使一再嘱咐:“明日里咱们合舞,今晚殿下要好好休息,务必要叫宫人好好拿捏拿捏。不然太久不练,乍一辛劳过度,明日里不免要肌酸肉痛了。”

  他又忍不住念叨:“殿下还是头一回隔了这么久没舒展筋骨呢。”

  谢玉璋微微颔首,乘舆而去。

  两三日的时光飞快就过去了。

  这日下午,李卫风就抱着好几件衣服跑到李固的屋子里:“过来看看,你晚上穿哪件?”

  李固扫了一眼铺在床上的几套衣衫,都是今夏云京城最流行的单罗纱。

  “杨二郎借给咱们的裁缝手真快,这就给缝出来了,我叫先赶着你的做,快瞧瞧,你穿哪身好。”李卫风念念叨叨。

  李固不吃这套:“我穿公服。”

  这宴席大员们自是公服玉带,随行带着露脸的子弟却未必有官职在身,又不用。

  李卫风给气得直翻白眼:“我白让你先做了!”早知道先给我自己做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