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回八十年代搞京剧 第44章

作者:苏放英 标签: 种田 励志人生 穿越重生

  盛慕槐想,要是爷爷在这里会怎么说呢,肯定也会说不应该体罚孩子的。他教过自己,大师兄,二麻子,青蓉,笑兰姐……从来没有打过甚至骂过任何一个人。

  要是爷爷也在这里该多好啊。

  在座的人里,并不是每个人的衣着都光鲜亮丽,比如吉茂庆,他就仍然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老人常穿的那种衣服。可是他们的神情是不一样的。

  他们劫后余生,又站在了光明之下。

  她幻想着爷爷就坐在师兄弟们中间,和他们一起喝酒,一起吃桌上的美味佳肴,然后谈谈当年在科班里的糗事和后来的巅峰与坎坷,笑得倒在师兄的身上。

  可爷爷没有这样的福气。

  每年的某个时刻,爷爷总会给自己买一瓶最便宜的白酒,就着廉价的花生和兰花豆,在院子里独饮。那时候她看不懂爷爷的落寞,后来才知道,那一天可能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登台的日子。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或许就是这种感觉吧。

  “槐槐,你怎么不动筷子,多吃点啊。” 范玉薇的声音打断了盛慕槐的沉思。

  幸好打断了,要不然她该出糗了。

  盛慕槐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让鱼肉的鲜美赶走一些凌乱的想法。她明天要演出,还是得有些忌口。桌上好吃的肉丸、面筋都没敢碰。

  “小盛,你是首都戏校几年级的学生?” 吃得差不多了,范玉薇的老同学吴昭问。

  “我才刚进戏校,是个新生。” 盛慕槐把筷子放下,规矩地回答。

  “那你这白素贞可演得真棒,我多少年没看过这么有天赋的年轻人了。是不是我师妹私底下教过你?”

  范玉薇说:“没有。这孩子原来根本不是演员,是被我从后台提溜上前台救场的,没想到这样发掘出了一个可造之材。”

  “哟,那你这出戏是跟谁学的啊?能演的这么好一定有师承。” 吴昭替范玉薇套词。

  盛慕槐想,她哪里有什么师承,都是跟着系统自学的,要说师父,那刘秀荣和杜近芳老师的视频就是师父,可这也没法说。

  干脆一推二五六,都说是薛山教的,反正他老人家在槐下镇,谁也没法求证。

  她就是这么个主意,于是说:“我也没什么师承,从小跟着镇上京剧团一起长大的,剧团里有个老师傅是戏包袱,把这出戏教给了我。不过那时候我技艺也不成熟,是这几个月陪我青衣班的朋友练戏,后来又在台下看了好几遍全本演出,才算把这出戏真正掌握了下来。”

  “你这聪明劲头还真有些像玉薇。这么说你还没有正式的师父?” 吴昭问。

  盛慕槐瞄了一眼李韵笙一眼,在戏曲界没有正式拜师就不算有师承,所以无论是在现实中还是和李韵笙描述的版本中,爷爷都不是她的师父。

  “我没有。” 盛慕槐回答。

  该问的我都帮你问了,接下来可看你啦。吴昭朝范玉薇眨眨眼。

  范玉薇会意,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问孩子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徒弟倒也不大好,有种逼她答应的意思,还是等饭局结束了之后再仔细把话讲清楚。

  吃完饭,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天,期间几位大佬甚至当场演唱了几段戏,那味道确实跟小辈演员的不同,盛慕槐就喜欢听那种音色,特别挂味,特别对。

  以前鼎成丰的学生们每周都要一起演出,爷爷也曾经和他们一起合作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他们合作一回呢?

  “秋秋,慕槐,这里就你们两个小辈,我们几个老的唱过了,你们也该来一段。” 范玉薇说。她现在看这两人都跟看自己家的孩子一样了,就想让他们在老朋友面前露露脸。

  长者命,不敢辞。池世秋和盛慕槐从座中站起,两人中间还隔了几个人,范玉薇说:“你们站出去,这样才好配合。”

  两人便走到包厢门前,面对一众前辈站好。池世秋低声问盛慕槐:“你想唱什么?”

  盛慕槐想了想,忽然记起以前在B站看戏,池世秋的《御碑亭》特别经典,播放量很高。

  当然了,舔他颜的也不少,王有道最后给妻子下跪认错那段还有人不停的刷屏“原谅他!”“原谅他!”

  “《御碑亭》最后对唱那段可以吗?” 盛慕槐问。

  “没问题。” 池世秋浅笑:“我要给你跪下吗?”

  “不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盛慕槐赶紧摆手。

  没想到池世秋给她搬来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然后入戏,念道:“娘子,不要生气,先前是卑人的不是。喏喏喏,我这里给你跪下了。” 说完,他的手仿佛一撩袍子,单膝跪地。

  看池世秋这么认真,盛慕槐也进入了状态。她此时已经不是盛慕槐,而是被夫君冤枉休弃的孟月华。她坐在池世秋身前,含着哭腔念道:“我孟月华好命苦也。”

  她手拭了拭泪,唱西皮摇板:“自幼父母娇生养,盈盈十五嫁王昌。既读诗书你不自想,奴岂是柳絮就随风狂。”

  池世秋抚须辩解:“男儿志气三千丈,污秽之言怎能当。黑夜碑亭虽明亮,一时性急未推详。”

  盛慕槐微微摇头:“风雨莫测人难量,暗室何必日月光。阴谋毒计良心丧,休书叫人痛断肠。手摸胸膛你想一想,无义的王魁他比你强!” 唱到最后一句,她的手一指池世秋,但这指是青衣的指法,爱和恨都含蓄。

  池世秋立刻接上:“万般事儿当原谅,夫妻结发情意长。事已悔过无反往,可念昔日绣鸳鸯。”

  盛慕槐的表情加入了稍许伤感:“提起了昔日心内伤,同枕共衾似鸳鸯。向来做事无偏向,夫妻有话一同商。”

  她想了想:“罢了!”

  又唱:“趁此机会来合唱,只得同跪厅堂上。” 一边唱这个“上”字,她一边站起身,盈盈跪在了池世秋的身边。

  两人的表演赢得了前辈们的赞扬。范玉薇的同学都悄悄朝她点头,称赞她眼光好,钱韵风说:“世秋已经有爷爷的风范了。小盛唱得也很好,而且有台风,我们该恭喜首都戏校教出了这么好的学生。”

  李韵笙笑着说:“小盛是青衣、刀马旦、花旦样样能来。面试的时候她《坐楼杀惜》里的阎惜娇演得很好,又会踩跷,我看有韵春当年的感觉。”

  这话让席间一静。谁不知道李韵笙这些年来一直为没能阻止师弟调去西北而心怀愧疚,哪怕后来被批-斗,他也不愿和早已经不在首都的师弟“划清界限”,在平反后也一直在努力寻找他。也正因为辛韵春杳无音讯,从他嘴里再难听见这个名字。

  可他现在竟然说盛慕槐有辛韵春当年的感觉,那肯定是对盛慕槐很满意了。

  李韵笙又说:“小盛,我和韵春搭班多年,对他的艺术是有很深了解的。如果你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直接去问我。”

  此话一出,席间大佬都是一惊,李韵笙这是要替他师弟授业了?辛派现在人才凋敝,李韵笙虽然不是辛派传人,但他如果愿意教,总能保留一部分辛派精髓。起码剧本、唱腔他都是了如指掌的。

  盛慕槐简直受宠若惊,她知道李韵笙话的分量,连忙站起来朝李韵笙鞠了一躬:“谢谢李校长。”

  她端起手里的茶杯,真心实意地说:“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别那么客气。” 李韵笙也站起来,白酒杯与盛慕槐的杯子一碰,将烈酒一饮而尽。

  没想到啊,李韵笙还带这样截胡的?范玉薇心里一动,她不介意盛慕槐向李韵笙讨教,她自己本来也是个杂家,但这个学生她也是要定了。

  她笑着低声对盛慕槐说:“慕槐,晚饭后我有话和你说,你稍微多留留。”

  盛慕槐应了一声。

  等席面散了,所有人都离开后,范玉薇和盛慕槐单独留在了包间里。

  范玉薇说:“你别紧张。慕槐,我这几年一直想找一个徒弟,能够把我这大半辈子学的艺传承下去,也能将京剧重新发扬光大。虽然咱们满打满算就相处了两天,但我的眼光不会错,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慕槐,你愿意当我的徒弟吗?” 范玉薇问。

  按说范玉薇这样的名角想要收徒弟,对方都是求之不得,换一般人早就一口答应了。盛慕槐也仰慕范玉薇的技艺,只是她不知道爷爷会怎么想,也不知道拜师以后,范玉薇会不会不喜自己演辛派戏。

  盛慕槐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先问爷爷再决定。

  她真诚地说:“范校长,我真得很崇拜您的艺术成就,也很愿意跟您在花旦的道路上继续钻研。只是我曾经学过辛派戏,以后也不想放弃,不知道您会不会介意?”

  范玉薇说:“我和辛韵春两人都有不止一个师父,我当然不介意你继续演出辛派戏。只要你把我会的也都学好就行。”

  盛慕槐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还是说:“拜师事大,我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告诉您吗?最多两天,我就给您答复。”

  范玉薇笑了:“你这个小丫头,还挺谨慎的!可以,这是件大事,你回去先跟家里人说吧,离开天津前告诉我就行。”

  她对自己有自信,不相信到手的徒弟还能飞了,于是站起来说:“行了,我还要给秋秋拿点东西,时间也不早了,我叫个司机送你回去。”

  可拉开包厢的房门,却发现不仅池世秋在外面等着,李韵笙也没走,正背着手在和池世秋聊天。

  见两人出来,李韵笙说:“小盛,我司机会送你回去。”

  你想干什么?范玉薇用眼神无声地质问。

  李韵笙回了个放心,我不会阻挠你的好事的眼神。

  和范玉薇还有池世秋道别,李韵笙带着盛慕槐走出了第一饭店,轿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李韵笙却说:“你是不是担心当了范玉薇的徒弟以后,就演不好辛派戏了?”

  盛慕槐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确实也担心自己辛派还没有学到位,就去学范玉薇的戏,最后弄了个四不像。

  李韵笙说:“韵春最开始是拜在杏花雨老师的门下,后来又陆续和梅、荀、尚几个师父学艺,杏花雨不但没有介意,反而非常赞赏。如果韵春没有从各派中都吸收了精髓,又怎么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形成自己的风格呢?范玉薇本人也是这样,她嗓音很好,博采众长,才成了一代名家。我想……教你辛派戏的老师也不会介意你拜她为师的。”

  盛慕槐若有所思,说:“校长您说的很对,我会好好思考的。”

  “好好想想吧。” 李韵笙目送盛慕槐上了轿车,缓慢地走回第一饭店的大厅。

  轿车将盛慕槐送回了她居住的宾馆门口,盛慕槐和司机师傅道谢,等他离开后往另一条街走去,那里有一个公共电话亭。

  爷爷在信上跟她说过,槐下镇也装了两个公用电话,其中一个离凤山京剧团不远,小卖部的阿姨负责当公用电话的代办传呼员。如果盛慕槐有什么急事,他们可以电话联系。

  盛慕槐这也是两辈子第一次用公用电话,她按照说明,拿起听筒,投入四分钱,等了一会儿后小卖部阿姨爽朗的声音就出现了:“喂,找哪家啊?”

  “找凤山京剧团的盛春。” 盛慕槐说。

  “哟,是盛春的孙女吧?你爷爷可挂念你了。等等,他这就来!” 盛慕槐听见一阵杂音,应该是阿姨去通知爷爷了。

  没过一会儿,爷爷就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喘,担心地问:“槐槐,你怎么打电话来了,没什么事儿吧?”

  这种投币式公用电话是计次收费的,每次只有五分钟,所以盛慕槐用很快的速度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爷爷你说,我该不该拜范校长为师?”

  盛春松了一口气,他刚才还以为盛慕槐出事了,没想到竟然是个好消息。

  “当然要拜了。” 盛春说:“槐槐,学任何一个流派都不是让你跟着师父死学,不管什么流派,最终的目的都是塑造好戏中人物。范玉薇擅长花衫,闺门旦和刀马旦,这都是你要和她学习的地方。我们辛派则是以泼辣旦,玩笑旦,刺杀旦和鬼魂旦为特色,你也别丢掉。你只有把眼界放宽,艺术道路才能变宽。你的辛派不用和我的辛派一样,我的辛派也绝不跟杏花雨先生的一样。”

  “爷爷,我懂了。”

  “范玉薇是很好的角儿,和她好好学。” 爷爷说完这句,两人还没来得及再聊点家常,时间已经到了,电话自动挂断。

  盛慕槐拿着话筒愣了两秒,才把话筒放回去。

  第二天是《白蛇传》在天津的最后一天演出,去剧场的路上,一起做义工的同学拿着一张报纸对盛慕槐说:“慕槐你的照片上报纸了!恭喜你,我看你要出名了。”

  盛慕槐接过报纸,上面有一张她扶住小青,手指许仙的照片,标题是:“十五岁白娘子惊艳天津卫——首都戏校冉冉升起一颗新星。”

  她用很快的速度浏览了一遍,里面的溢美之词让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把报纸递还给同学:“记者写得太夸张了,要想好好演戏我以后还是别看这些报道了。不然我飘到天上去,你们还得把我给拽下来。”

  同学说:“我看他们写得挺对的,再说你再怎么飘还能有俞雁以前飘?谢天谢地她不演了,不然我们都得被她当小厮丫头使唤。”

  盛慕槐和柳青青都笑了。

  盛慕槐不看报道,不代表别人不看。首都戏校《白蛇传》十分精彩的消息还是在戏迷圈子里散播开来,还没去上海,三天的票都被卖光了,中国大戏院想挽留首都戏校多演几天都没有档期。

  盛慕槐下完戏,特意换上那天范玉薇给她买的衣服去第一饭店找她,恭恭敬敬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和家里的长辈聊过了,长辈很支持她跟范玉薇学戏。

  范玉薇很高兴,她说:“等你从上海回学校,我们就举行拜师仪式。到时候欢迎你家长辈出席。”

第51章

  范玉薇带着首都戏校的孩子们到上海继续演出。因为《白蛇传》大获好评, 上海方面的剧院又续签了十五场演出,天津不甘示弱,在上海场后也续签了十场。

  如果不是怕耽误孩子们学习, 首都戏校的巡演还能再演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