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彼其之子
“小风铃，叮铃铃……”
清明
青城寺是囯寺，掩映在静默的深山里面，轻易不可相见，只有得了其间主持的授意，山下的人才能够轻易上山进贡香火。
若是这人不得眼缘了，便是再大的香火钱，这里也是不收的。
但偏偏是这样，越是富贵人家，越是钟鸣鼎食的人家，就越是趋之若鹜，如同过江之鲫。
不仅仅是因为青城寺的祈福灵验，还因为，这青城寺背后真正的东家，乃是如今万民敬仰的国师。
温停云。
今日，是例行国祭之日，帝后和举国重臣会在这里朝拜青城山，为万民祈福。
在祈福之后，会在青城山的围猎场举行一次青城山围猎大会。
这一天，所有的百姓都有资格在外院遥遥看着围猎场上的圣状，亦可进入青城寺诚心祈福。
叶笑乃是女眷，又是国师夫人，身份特殊，便被特殊安排到了青城寺的阁楼里面，那个房间的方位刚刚好，不仅可以瞧见底下国祭场上庄严的礼仪，也能够将围猎大会的细节尽收眼底。
如今国祭已经渐渐进入了尾声。
温善手持拂尘，眉眼淡然，动作从容，轻轻用佛尘的长穗拂去帝后身上的厄运之气。
而后抬眼，手指优雅飞舞，那拂尘上的银丝便游离在半空中，分散开来，照拂在除了帝后之外，青城山所有百姓的身上。
渐渐地，那些银丝渐渐透明，慢慢隐入百姓和重臣们之间。
所有人欢呼起来，视其为祥瑞和福祚，这炸裂耳膜的声音几乎要将整个青城山给掀开了去。
温善抬头，正巧撞见叶笑的目光。
叶笑懒趴在窗台，双手托着下巴。
见温善望向她，便回报以盈盈笑意。
温善低眉，嘴角上扬。
叶湄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温善，一门心思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见他和叶笑对视，又欲言又止。
最后，她下定决心，正要开口的时候，就被身边的人紧紧抓住了手。
穆野面色阴翳，眼中铅云滚滚。
不顾众人和百姓诧异的目光，就将叶湄拉进了青城寺的主殿。
“砰！”
大门狠狠地被摔上。
随行的人还没有跟上去，就吃了一个闭门羹。
穆野将叶湄按在柱子上，一只手将叶湄的双手紧紧钳在她的身后，一只手紧紧捏着她的下巴。
“叶湄，你就这么喜欢他，这样的场面都不肯看我一眼！”
叶湄气得发抖，面色发白，“穆野，你疯了！”
穆野的唇暴虐地落在叶湄的唇上，没有一丝丝怜惜。
“对，我疯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喘着粗气，“叶湄，我有病，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反正你也跑不了了，你是我的皇后，你以为他会要你吗？他敢吗？”
他双眼通红，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
叶湄一口狠狠咬住他的下巴，逼得他吃痛后退，才怒吼道：
“穆野！你以为我稀罕当这个皇后！我怎么当的这个皇后，你比谁都清楚。”
当初若不是他拿着九灵族阖族的性命逼着她嫁给他，她又怎么会当这个皇后？
她紧紧咬着唇，背对着他，生怕被他看见眼中强忍的泪水。
两人之间是死寂的安静，过了一会儿，叶湄出声，“这里是佛祖的地方，争吵的话等回宫再说，莫要扰了佛祖的清静。”
说完，叶湄提着繁重的礼服，就打开了殿门。
出了青城殿主殿，叶湄的侍女上前托着她近乎是虚脱的身体。
“咣当！”
一个金玉观音便被狠狠砸出来，在地上翻滚了一下，便碎得彻彻底底。
可见那人丝毫不将佛祖观音什么的放进眼里。
叶湄回头一看，见穆野双目通红的看着她。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噤若寒蝉，不敢抬眼看。
叶湄面色冷漠，也不理他，摒退了所有随行的人，径直往山中深处走去。
直到行至一个树木繁芜不见人影的地方，叶湄才放下了周身的掩饰，什么皇后礼仪，什么妆容规矩，统统都不管了。
她只想好好哭一场，将这些年的委屈好好的，全部都哭出来。
渐渐地，天色阴沉起来，慢慢下起了小雨，沥沥地滴在这青石板上。
繁重的衣服溅上了泥渍，端庄的发髻早就散乱开来，此时的她，已经不能够再狼狈了。
深秋薄凉的雾气渐渐侵蚀着她的肌肤，深入她的肺腑，然而她丝毫未动，抱着自己的膝盖，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断有抽噎的声音传出来。
雨好像停了，叶湄抬起头，却见面前的女子擎着一把青竹伞，静静的站在她身旁。
“笑笑，你怎么来了？”
她连忙抬起站起来，慌忙地掩饰着自己的不堪。
叶笑将伞递给她，叶湄愣了愣，接了过来。而后叶笑解开身上的披风，给叶湄披上了。
“我，我不用！”她慌忙拒绝，要是她用了，笑笑用什么？
“别动。”叶笑依旧不为所动，替她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才停下来。
之后，她轻轻拂去了叶湄眼角的泪水，理了理她凌乱的头发。
“别难过了。”叶笑才道。
也不知为什么，紧紧这四个字，就戳动了叶湄的心灵，让她的泪水滚滚落下。
“这些年，我见过了很多地方，也遇见过很多人。我曾经见过一个很奇怪的人，他生来狂躁，易怒，最擅长把自己所爱的人推到绝境。”
叶湄呼吸一停，笑笑说的这个人……是穆野啊。
“有人说他只爱自己，有人说他不配得到爱，他们把这种人的症状定义为一种疾病，叫作躁郁症。”
躁郁症？
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疾病？
“我观察过他很久，才终于发现，他不是讨厌那些爱他的人，他只是……只是不敢相信，这世上会真正有人会真正地去爱上自己。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很辛苦，可是没有办法对不对？他生性如此。”
叶湄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或许，相爱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叶笑顿了顿，才说道，“可是你一定要记得，他爱你，很爱你。只是，他可能腾不开双手去拥抱你。”
叶笑渐渐退出伞的庇护范围之内，任由自己被嘀嗒雨水打湿。
叶湄的神思一直沉浸在叶笑说的话里面，连她的离开都没有发觉。
他爱她，还是腾不开双手去拥抱她，而已？
阁楼。
叶笑背过身去，将门关好，眼中清明的神色在那一瞬间变换成盈盈笑意。
她回头，望着屋内的人，轻轻撒着娇。
“阿善，我好像着凉了。”
十指连心
天微微亮，在棉厚的云层下面，透出了一丝一缕熹微的光芒。
灵儿早早地就在阁楼外面候着了，里面久久没有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也无法确定里面的两位主子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后面等着的一个婢子声音紧张，道：
“灵儿姐姐，还是先进去瞧瞧吧，国师一向信任你，定然不会怪罪你。围猎很快就要到了，耽误两位时辰可就不好了。”
灵儿是在国师身边差不多已经有十年了，是在国师微末之时就跟着的，这情谊自然是她们这些人万万比不了的。
闻言，灵儿的唇角骄傲地扬起来，看样子，已经被说动了。
她抬起手，扣了三下门。
里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动静。
灵儿自然而然地就推开门，回头示意那些人且慢慢等着，便心情愉悦地进去了。
然而嘴角的笑意，在看见帷幔后的场景便慢慢僵硬了下来。
天将明将昧，暗暗的晨光将淡青的帷幔笼出一种朦胧的墨绿色，映得屋内旖旎轻摇。
隐约可见青丝铺陈交错，叶笑白皙的肩膀春光乍泄，一只精瘦的手臂紧紧裹着她的素腰。
“国师，夫人，围猎大会即将开始，陛下命奴请国师夫人过去。”
灵儿低着头，眼中妒意乍现。
“谁呀，是灵儿吗？”
一声疲惫的声音慵懒地传了出来，叶笑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而后，她伸出一只莹白修长的手臂，轻抬食指，懒懒指着桌子，“东西放那儿吧。”
像是非常累，也懒得再说其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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