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家五小姐 第24章

作者:如小果 标签: 穿越重生

休竹走进去,只见处处灯火通明,明夫人穿着一身暗红色万字不断头夹层比甲,端坐在贵妃椅上,似有万种韵味,见到靖南王,平白的显出几分客气和疏离。

休竹按照引教嬷嬷所教的那般,规规矩矩行了礼,明夫人忙叫她起来。赏了一个大红包,休竹收下,就立在一边听明夫人说话。

明夫人也不过是例行般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因想到她们要过去拜见太老夫人,再有今个儿新人还有认亲一事,说了几句便端起茶杯。

休竹和靖南王退出来,刚到门口,忽地从暗处冒出一个人来,挡在休竹面前问靖南王:“大哥这会子就要过去么?我也要过去给太老夫人请安,咱们一道可好?”

里面明夫人的训斥声立刻传来:“不可胡闹,待会儿咱们也要过去,你毛毛躁躁的忙什么?”

那人便垂着脑袋进去,休竹听他说话的声音,和他的体型,大概猜出他应该是明夫人生的大儿子。如今二十岁,尚未娶妻。

休竹很想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可张张嘴又打住了,横竖今天就能弄个明白,也不急于一时。

便随着靖南王一起坐上马车,钱妈妈等人坐了后面一辆马车,由婆子驾车,出了角门往西而去。

任家五小姐·正文 048:认亲

太老夫人果然是太老夫人,坐在垫了猩红毯子和皮毛的软榻上,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皱纹重重叠叠都快看不到眼珠子。上面穿着宽大的袄子,外面套一件银朱色比甲,下面着深色裙子,双脚平放在前面的矮几上,一左一右两名穿着体面的丫头蹲在地上给她锤脚。她则闭着眼,颇为享受地靠着后面的引枕。

屋子里静悄悄的,休竹也不知何意,下意识地扭头看了靖南王一眼,见他神态肃穆、恭敬,就是眸子里也透着对太老夫人的尊敬。休竹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思,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瞄,微微垂着头静立着。

不多时,有人从东边屏风后走出来,约莫三十来岁,梳着妇人圆鬓,配以少许珠钗。穿着雪青云斑袄子,下面着紫檀色襦裙。笑盈盈地走过来,休竹这琢磨着她是不是哪个夫人,最然穿着一般,和浑身透出来的气质却非同一般。只见她走到自己跟前,福福身行了礼,”奴婢见过王爷、奶奶。”

靖南王略点头,休竹忙还了一礼,却被她一把扶住,嘴里道:“不敢当奶奶的礼。”又抬手让那两个一直装着没瞧见他们进来的丫头过来行礼。

休竹矜持地受礼,她便在一旁禀报靖南王:“昨个儿太高兴,只睡了两个时辰,今个儿卯时起床,吃了一小碗鸡丝米粥……精神很好。”

靖南王点头表示知道了,她便去太老夫人跟前,轻轻摇了摇太老夫人的手臂,见太老夫人睁开眼,就一边说“王爷带新奶奶来了”,一边示意太老夫人往这边瞧。

休竹总算明白了,这太老夫人年老,耳朵不好使了。瞧见太老夫人的目光移过来,休竹便跟着靖南王一同跪下去给她磕头。

钱妈妈见太老夫人点头,方才扶着休竹站起来。她又跪下去,后面碧翠等丫头也一同跪下去磕了头。

有丫头搬了椅子请靖南王和休竹入座,有奉上茶水,休竹呷一口便放下茶杯。钱妈妈就趁着服侍休竹落座的空隙,悄悄儿告诉她那穿雪青色衣裳的是朱妈妈,她从小服侍太老夫人至今的,一天也没离开过。

这话让休竹惊愕不已,突然间就想到了贾母身边的鸳鸯,难怪靖南王对她那般客气,休竹在心里记下,感激地看了钱妈妈一眼。

那朱妈妈就笑盈盈过来请休竹去太老夫人跟前,说是太老夫人要瞧瞧她。

面对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休竹总会从内心里产生一种敬仰。而太老夫人这种有着风雨一生,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又子孙满堂,有着大起大落非一般常人能经受的过往的老人,更是多了一种由衷的敬畏。

休竹就用那种敬畏的眼神看了太老夫人一眼,只觉她眸光浑浊,却又透着一股精光。让休竹有些紧张起来,朱妈妈在一旁解释太老夫人眼神里的意思,“……太老夫人很喜欢奶奶,要奶奶经常来看她……”

那目光是喜欢?休竹不解,只觉自己的手突然被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握住,抬头望去,太老夫人的表情貌似可以理解为笑,于是休竹傻呵呵地笑了笑。太老夫人又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南边的柜子。朱妈妈点头唉了一声,去柜子里取东西去了。

此时,靖南王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太老夫人身边。太老夫人便左右看了看他们两个人,也就在这个时候,靖南王竟然握住了休竹另一只手,让休竹一下子红了脸。好吧,休竹明白靖南王的意思是想告诉太老夫人,他们两人相处的不错。再有,就是给休竹撑面子,因为站在太老夫人身后的两名年轻貌美的女婢,目光里分明有看不起休竹的意思。

那边朱妈妈已经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放在三只托盘里,有楠木念珠两串,一尺长白玉如意摆件两只,翠绿色翡翠茶具一套,比目鱼挂件,玉绦环四件,以及一只由丫头捧着的大件的古董花瓶一只,上面是上釉彩绘仕女游园赏春图。

休竹和靖南王一起谢过老夫人,因为老夫人耳朵不好使以外,好像还不能说话,所以除了请安,就没多说其他话了。可门口进来一个婆子说王府二爷过来拜见太老夫人,休竹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一丝不乐见的神色。

休竹迷惑了,只见门口一位年轻人走进来,穿着乌色袍子,外面披着一件青色斗篷,头上戴着斗笠,散落些许雪花,被灯光一照,闪着星星之光。身高比靖南王略矮。体型偏瘦,额头和眼睛与靖南王有几分神似,都是饱满而深邃的。不过靖南王是深邃中透着敏锐和稳重,此人颇有些飞扬跋扈的味道。

他笑着朝上座的太老夫人弓背作揖,道:“孙儿请太老夫人安。”

太老夫人淡淡地别开脸,他也不在意,目光落到靖南王身上,假似抱怨道:“说了叫哥哥嫂子等等我,平白还被母亲说一顿。”

说着,人已经到了靖南王跟前,毫无忌讳地看了休竹几眼,眉头急几可见的蹙了蹙。靖南王对他的态度谈不上冷漠,但也绝对算不上热络,低声对休竹介绍:“……他是二弟。”

休竹便客气礼貌地福福身,正在此时,外面又几位人进来,休竹一时也难确认,只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众人朝太老夫人请安完毕,便鱼贯着出来。

因王府那边没有老一辈的男人坐镇,加之范家供奉祖先的祠堂在西府东面,认亲一事便由侯爷,也就是靖南王的三叔做主安排在了西府堂屋。

彼时,三府合家上下,长辈的、平辈的、晚辈的皆在堂屋里按照长幼次序落座。

由于太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头位就空着了,只快五十岁,国字脸,神态严禁一丝不苟的侯爷坐了略下面的正方。两边一字排开,右边是西府的夫人、奶奶、哥儿、小姐等。左边头位是位与明夫人年纪相仿的贵妇,接着便是明夫人、及西府奶奶、哥儿、小姐等。加上身后服侍的体面丫头和婆子,一眼望去,满满一屋子的人,满屋子不同目光的打量,场面很是壮观。

休竹站在靖南王身边,只见她穿着一身喜庆红色,身高只及靖南王肩头,略施胭脂的脸蛋圆圆的,双颊两抹绯红,眸子清冽如一泓清泉,举止大方,颇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憨厚。瞧着,还真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紧跟在休竹身后的碧翠,不禁一叹,已经有些眼花缭乱了。钱妈妈偷偷斜眼看了休竹一眼,见她行动自如,脸上挂着笑,倒是一点儿不怯场的。心中不由称奇,也不知她是装出来的还是果真如此,倘或是装,装的这般逼真也着实不错了。

其实,休竹是心里搁着事儿,故而对大伙儿的打量不慎留意,又因侯爷坐镇,靖南王身份尊贵,故而也无人造次,只几位夫人的目光多有考究,其余年纪小的平辈、晚辈则是对休竹的好奇。

早有西府管事妈妈备了茶水托盘,由小丫头托着立在门外,明夫人便矜持地站起身,领着在靖南王陪同下的休竹给各位长辈的敬茶认亲。

便是先从侯爷介绍起,休竹行了福礼,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盅,按辈分叫了一声“三叔”,西府侯爷点头的动作都分外严谨,倒弄得 休竹有些无措起来。见他喝了茶,说了些要休竹以后相夫教子的话,便赏了红包。

以此下来,见过了侯爷夫人。侯爷夫人四十多岁,娘家姓海,乃江南大家族出身,长脸,丹凤眼,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着,与侯爷看起来很有夫妻相。就是那种看一眼,就印象深刻的人。她给的见面礼是丫头用托盘送来的,东西还不少,休竹也没仔细看。

再来便是东府的周夫人,与任休兰的生母一个姓,所以休竹也立刻就记着了。她看起来略比西府海夫人略显年轻,穿着稍显鲜亮的红蓝混纺云纹夹层比甲,笑容温和,有种暖暖的感觉。再一开口说话,休竹便知道她正是昨天在新房里,拉着自己的手说话的那个人。

或许因为所有人都陌生,唯独听过、她的声音还算友好,所以就产生了一种本来就认识的随和感,休竹对她一笑,比之前的笑要自然许多。

周夫人拉着休竹的手,表示不介意。其实休竹在来的路上,靖南王已经说了一下大概要见的人,范家四房老爷于两年前上了文书,因腿上旧疾时常发作,严重的时候几乎不能走路,每到冬天便要去暖和的南方静养,方才少受些痛苦折磨。圣上念他半生戎马生涯,故而准了他告老还乡,让其长子袭了龙都尉一职。其实,四房老爷年纪并不大,看侯爷三叔就知道了。

周夫人给的见面礼同样是用托盘托着的,就休竹目测,和前面海夫人给的差不多。道了谢,便又随着明夫人,见过平辈的。

有西府大少爷忠字辈的范黎,此人与他父亲极为相像,国字脸,浑身透着一派正义凛然之感,及范黎正妻,年龄二十岁左右的黄氏,但因为要随着丈夫称呼,故而要称呼休竹一声大嫂。这让休竹略显尴尬。因为她压根就忘记了要给平辈的和晚辈的准备见面礼。

正当她感觉无地自容的时候,钱妈妈托着托盘来了,上面放着一方砚台和一对珠钗。休竹疑惑而又感激地看了钱妈妈一眼,钱妈妈则快速地瞄了靖南王一眼。休竹顿时明白,定是靖南王叫钱妈妈准备的。

大大方方地送出去,那黄氏便和休竹说了两句道谢的话,这声音一听,休竹也辨认出来就是那天那个说她敦厚的人。

心里有小小的后悔,看范黎的年纪和靖南王年纪差不多啊,怎么偏偏就小了月份?要是范黎年纪大,她也就不用送了。

接下来便是东府奶奶,范曦之妻赫连氏。赫连氏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小媳妇的生涩和腼腆,笑得也很不自然,居然看着比休竹这个初来乍到的人还紧张几分。

好容易遇见年纪差不多,处境也差不多的,休竹露出友好的笑容,送了一对手镯。甭管好不好,反正都是靖南王准备的,而且送的一点儿也不心疼。

接下来便是早上遇见的那个二爷,范家忠字辈范炎,及王府三爷,一位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范鸿。余下一共四位女孩,年纪最大的十三四岁,最小的八九岁,另外还有一位两岁的孩子,是黄氏的儿子信哥儿,侯爷的孙子,对休竹而言他是唯一的晚辈。

跟着休竹的碧翠和冬灵,也都暗暗地将这些人记住,可对于几位爷,她们还是觉得难以区分。

人认完了,接下来便是开祠堂,新媳妇拜见范家列祖列宗,以及将休竹之名随靖南王入范家家谱。

早有管事者备了香案,摆上牲畜果品。由三叔侯爷主持,范家男性焚香,三拜天地,方才开了祠堂门。

在靖南王的陪同下,休竹踏进去,在门口的蒲团上跪下。抬头便是三排灵位,内里油灯旺盛,檀香味迎面扑来。从婆子手里接过香,休竹谨慎肃穆地拜了三拜,便有婆子接过去递给一位穿着袈裟的老头儿。趁着这个空档,休竹的眼睛飞快地从众多灵牌上闪过,很快就寻到了庆禹王的灵牌,而它右边挨着的灵牌上隶书字体书写着:天朝浩授庆禹王贤淑德妃史氏恭人之灵位。

很多疑惑都随着亲眼确认而解开,对靖南王,休竹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些同情。

认亲礼仪全部结束,已经到了午时,西府备了午宴,三府人合众坐了四桌。休竹这一桌都是平辈的女眷,因她身份为长,故而坐了首位。右边是黄大奶奶,左边是赫连奶奶,余者几位便是西府和东府姊妹。

古人吃饭极为讲究,再有大家族中,用饭时都各有一名丫头服侍布菜。到了这个时候,休竹终于理解了老太太的良苦用心,亏得跟着引教嬷嬷学了那么些天,所以让西府黄大奶奶没有看到休竹出糗。

而碧翠也挣了一口气,一开始因她知道休竹喜欢吃什么,便夹给休竹,可黄大奶奶身边的丫头总是紧跟着也伸出筷子。有了两次她便知对方故意为之,见休竹细嚼慢咽,便静静等着对方刚刚夹了菜,黄大奶奶吃的时候她才去夹菜。

其余者大概也发现了两个丫头之间的较量,只是装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一点儿也不舒心,虽然早就猜到会遇上一个下马威,可也不至于做的这般明显吧?

饭后,众人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男人们去了外间说话,女人们便在这边坐着。

海夫人话不多,周夫人倒和休竹说了几句,那黄大奶奶便过来佯装嗔怪地朝周夫人道:“四婶子真偏心,有了新的侄儿媳妇,就把我忘记了。”

周夫人还是那般温和,笑道:“如何就把你忘了?不过是因为她才来,对咱们不熟悉,才说多两句罢了。”

黄大奶奶点头笑道;“也是。”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突然一改方才的摸样,极是认真真诚地对休竹道:“刚才的事儿嫂子别介意,都是下面的丫头有失调教!自以为出自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比别人高一等了。”

这话休竹听着怎么都觉得怪异,面上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摸样憨厚,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事儿。

黄大奶奶瞧着,眼里的笑意多了几分,忙招呼着丫头给休竹蓄茶水。

其他姊妹只是坐着,也不知是因为休竹这个生人在场,还是因为她们原来就不多话,反正没有一个人发言。就连赫连奶奶也只安安静静地坐着,黄大奶奶和休竹说了几句话,便过去找明夫人说话。

直到靖南王身边的小厮通知钱妈妈来请休竹,众人送休竹出来,随靖南王去拜别太老夫人,明夫人则另行走了,余者姊妹也都散了。

海夫人交待黄大奶奶派人将该收拾的收拾,便回自己屋里歇着去了。黄大奶奶送走众人,回来随意找了地方坐下,蹙着眉头琢磨。

这黄大奶奶娘家也在江南,因其祖父与海夫人娘家海家沾了一点儿亲戚情分,海夫人瞧她摸样标致,为人爽利,正好补缺了儿子的沉默寡言,也不介意其商户出身,就给儿子娶了回来。头一两年暗中观察,见她颇有些能耐,便将西府诸多事项交给她,唯有大事项才是由海夫人做决策。

这黄大奶奶家中只她一位女儿,从小也受过极好的教育,读书认字不曾马虎。后嫁来范家,又得婆婆与丈夫之心,故而她性情外扬。今日见了休竹举止做派,皆落落大方,偶尔流露出一点儿小女儿羞涩娇态,便觉摸不透她的性子。

一边的丫头红菱瞧她失神,以为她恼了自己在饭桌上输给了王府新奶奶的丫头,心里忐忑不止,便道:“奴婢瞧着,那新来的奶奶也不见得如何,摸样还不及她身边的丫头呢!”

黄大奶奶瞪了她一眼道:“你又见过多少人?就敢妄下结论?”

红菱立刻垂着头,耳边传来黄大奶奶的话语:“我瞧着她倒也有些本事,你可记得东府赫连奶奶初进门的时候?她们两人娘家背景相似,可举止做派却完全不同。那东府赫连奶奶是将门出身,理论比书香之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更大方不怕生人,可她叫人的时候声音都在打颤,即便是如今,跟着四婶子出门也都是紧着着四婶子身后,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

红菱有些不服气:“那又如何呢?”

黄大奶奶冷笑道:“你也就那么点儿脑子,以后别再毛毛躁躁地擅自作主张吗,要再如次,你出去得了。”

红菱听了,唬得一跳,忙跪下磕头求黄大奶奶饶恕。

黄大奶奶道:“磕头也没用,以后你自己掂量着,别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别人……”

正说着,见有婆子进来,黄大奶奶才止住话,一把拉红菱站起来。吩咐了婆子丫头如何收拾,也会去歇着了。

从太老夫人屋里出来,落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雪终于见停,然而刺骨的寒风却丝毫不减。休竹不觉打了个寒战,将大氅拢了拢,跟着靖南王的步子往停车处走去。心里很是诧异,难道他就不冷吗?那个二爷都穿了斗篷。上车的时候,靖南王拉了休竹一把,休竹惊奇的发现,她的手竟然比自己还暖和!

低浅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休竹扭头发现包括钱妈妈在内,所有人都是一副暧昧的摸样,不就是拉了一把吗?不就是她有些诧异靖南王手掌的温度吗?这些人都想什么去了!

暗暗撇撇嘴,休竹一派正经地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坐在靖南王对面,摸样淡定自如,眼睛随意地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

脑海里便将今天所见之人,所见之事认真地回想一遍。那日明夫人去任家下定,说靖南王晚婚的原因,一则是因为男女双方八字不合,二则是因为其他缘故,故而才惹了董氏病了一场。也许那个时候,老太太、董氏便已经确定了她并非庆禹王原配妻子,并非靖南王的生母,而是庆禹王的继室。如果真的是亲生母亲,何苦说些捕风捉影的话儿来诋毁自己的儿子?

所以董氏在休竹出嫁前夕,叮嘱最多的便是要休竹孝顺明夫人,是担心休竹嫁过来收到明夫人的苛刻吧。她虽不是原配,但庆禹王五年前因病离世,王府一切却都是她在打点主持,王府里处处都是她的人。也许董氏也同情明夫人的处境,毕竟她和明夫人命运相同,故而希望能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认可。

而明夫人突然不说休竹与靖南王八字不合,而是高高兴兴地办了这场婚礼,是不是就是看中了自己是继室生养的女孩儿,会理解她的难处?她也怕靖南王娶回来的妻子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如此说来,靖南王是不是也顾虑到这一点儿呢?

休竹深深地吐口气,真正理解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如果嫁去林家要面对一个注定会拥有许多小老婆的男人,注定要沦为后院妇联女主任。如果嫁去永昌侯府邸,对丈夫要周旋在前夫人留下的儿子和前夫人之间,并且自己不够漂亮,他屋里小妾美婢一大堆。

再有戚家,也有个牵扯不清的前情人要面对,何况那人已经正大光明地住进戚家去了。那人能闹的进戚家的门,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闹出来的?

左思右想,休竹只怪老天,她生平没做什么坏事儿,怎么偏偏就是她重生古代?重生就重生吧,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也好啊,这样就没有那么多比较了。她就安安分分地,理所当然地做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想到这里,休竹禁不住深深一叹。

对面的靖南王见她眉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皱着,巴掌大的圆脸蛋却又百种表情,正看得兴起,这一叹让他跟着一叹,不禁问道:“怎么,夫人是后悔了还是害怕了?”

休竹方才想起某人还在身侧,忙整理情绪,笑眯眯地问:“夫君这话是何意?”

靖南王佯装没听见,说:“听这风声,好像还要下雪,明天回去夫人可要多穿些衣裳。”

休竹气结,可想起昨天靖南王的悉心照料,和今天始终站在自己身边,还默默地替自己给平辈晚辈的准备了见面礼,心头的气又瞬间没了。望着靖南王,郑重其事地道:“你放心,你交代的任务,我定然全力以赴。”

靖南王有些不适似地别开脸,正巧马车停下,外面的婆子请他们下车。

一行人尚且没有进屋,就有二门上的小厮来打望,说是有人递了帖子请靖南王。休竹瞧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天空也阴霾重重,似是随意地朝靖南王道:“再穿一件衣裳出去吧,身上的外衣也换了,沾了雪花。”

靖南王一愣,随即点点头,钱妈妈就去柜子里找来一件夹层袄子,和一件玄色袍子递给休竹。

难道要她服侍他穿衣?算了,就当是感谢他这两天的照顾,不就是给她穿个衣裳嘛!其实休竹也没帮什么忙,就是靖南王脱下外面的袍子,她暂时替他拿着,等他穿好夹层袄子,又把玄色袍子递给他,将换下的衣裳给了一旁候着的钱妈妈,如此而已。

完毕,靖南王一脸正派的叮嘱休竹好好歇歇,便出去了。

休竹目送他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瞪了他背影一眼。扭头,果然见四个丫头并钱妈妈在内的一众人,笑容目光格外闪动。当然不排除几个目光别具深意的。休竹很无奈,这个靖南王分明是准备告诉众人,这位他相中的小妻子,深得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