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 第44章

作者:当归矣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听说御史和其他朝臣也会出来看热闹,可不能在未来同僚面前丢脸……

  探花郎一心多用,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显眼的时候,榜眼正努力维持表情,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纠结。

  江星渔三岁发蒙,学问和见识都不缺,自然知道历朝历代不乏因为名字或长相在殿试时脱颖而出的进士。远的不提,前朝就有一个叫彭长龄的进士,脸也生得细长,会试考了第十二。结果殿试时,当时六十多岁的天子一看这名字和长相,大呼吉兆,干脆利落地把彭长龄点做状元,还加以重用。

  只是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笑谈,发生在自己身上……江星渔抿抿唇,那百般滋味,真是难以言喻啊。

  照理说他从会试第七成为殿试第二,一跃进入三鼎甲,绝对是超常发挥了,应该喜笑颜开欢欣鼓舞。奈何这个榜眼来得太憋屈,竟然是因为宝华天子觉得顾玉成更加年轻俊美才换了他俩的名次,叫他情何以堪?

  要不是时机不对,江星渔简直想悲愤质问,他江星渔难道不年轻吗?难道不俊美吗?

  他可是被不知多少佳人赞颂过的风流才子啊。

  长得丑那还风流得起来吗?最多就是个才子啊!

  然而江星渔再狂放,也晓得跨马游街的时候不能生事,何况全京师的人都看着,他真丢不起这个脸。

  心里苦,面上还得端着,这般内外纠结之下,江星渔整个人越发严肃端正,笑容也相当含蓄,非常符合榜眼人设。

  从人群里经过,还听到有人夸他“瞧瞧榜眼老爷的脸,一看就是个稳重人”之类的。

  江星渔:“……”

  他受不了这委屈!

  可他在老家美名传扬多年,最知道这种事儿没法理论,最好提都不要再提,否则就是用自己成全顾玉成的美名,还得背上心胸狭隘的锅。

  好在队伍缓缓前进数里,终于出现慧眼识珠之人,江星渔身上也多了几十条手帕,让他稍稍找回信心,笑容也更真切了些。

  打头的状元钟纶年近四十,已经过了喜好风流的年岁,这会儿不知身后两人各有包袱,只欢喜今日高中状元,从此能大展拳脚,竟成了三鼎甲里最开心的一个,不时对道旁恭喜的人拱手道谢。

  如此热闹半日,京师三年一度的进士游街才告结束,顾玉成也带着天子赏赐被恭恭敬敬送回家,对方还特意叮嘱他不可饮酒太过,因明日要进宫参加琼林宴,御前失仪就不美了。

  顾玉成谢过对方又给了赏钱,才关上门和家人庆祝。

  “哥哥,我跟娘看到你了!”顾玉荣兴奋得脸蛋红扑扑的,两只眼冒着崇拜的光,“哥哥真威风!那匹马也很威风!”

  只可惜娘亲怕她挤丢了,远远看了两眼就抱她回家,说不能给哥哥添乱,与其凑热闹不如煮锅饭来得实在。

  顾玉成将个头拔高一截儿的顾玉荣抱起来,转了几圈放到椅子上,笑道:“等以后有机会了,哥哥就带你和娘去骑马。”

  “阿荣别闹你哥,阿成你也不许老惯着她,别人家姑娘这么大都要学规矩了,就她成日里跑跳,没个文静的时候。”王婉贞边说边把做好的几个菜端出来,催他们坐下快吃。

  嘴里说着责备的话,王婉贞却是眉眼带笑,整个人都透着轻松喜悦。

  她今天带着闺女出门看进士游街,就见儿子身骑白马头戴纱帽,是人人称颂的好文采好模样,不知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朝他扔帕子掷花果。

  王婉贞心头激动,不知怎的竟想放声大哭,急忙咬唇忍住,匆匆抱着闺女回家,关上门扎扎实实哭了一场,方觉心头畅快,洗脸收拾后才去厨房做饭。

  当年顾大河意外离世,她悲痛至极,还得忍气吞声成日劳作,好抚养一双儿女。多少次醒来眼泪湿了枕头,都不敢做声,怕惹恼婆婆和大伯一家。

  后来分家出去,她寡妇人家没什么本事,又没了田亩,夜里就总是梦到冬天下雪,冷得不得了,当时还黑乎乎的阿荣伸着细瘦的胳膊,嘴里嚷着饿,逮着什么就往嘴里放什么。

  好在阿成会过日子,硬是带着她们离了溪口村住到县城,又一步步到了京师,还高中探花。

  那可是探花啊,从前只在戏文里听过的,竟然被阿成考中了,这是多大的喜事!

  王婉贞心下感慨,如今再回想从前在顾家大院里的日子,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伸筷夹菜,只觉每一口都是甜的,能甜到人心里去。

  “娘,你多吃点儿肉。”顾玉成给王婉贞夹了一筷子红烧鱼,又给顾玉荣夹了块软烂无刺的炖肉。

  他看得出王婉贞眼圈红红的,显是痛哭过一场,这种时候没必要多说什么,欢喜两天自然就平复了。

  说来他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能因为长相从第二被挪到第三,好在榜眼和探花地位相差无几,都是能免试进入翰林院的,认真说起来也算一桩佳话。

  这个时代识字率不高,科举选拔严苛,怀才不遇是大概率事件。就说写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这位孟郊吧,早年也是屡试不第,光落第诗就写了三首,一首比一首惨痛,最后都到了“失意容貌改,畏途性命轻”的地步,走在路边都想轻生。

  他何其有幸,能顺利考中进士,还进了一甲。

  顾玉成暗自感叹,心说以后不用拼命读书了,但也要努力生活。他做不了死忠直谏的纯臣,就做个普普通通的清官,多做实事,总不能辜负老天爷赐予的这般奇遇和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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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当新科进士共聚集萃殿,举杯庆祝琼林宴并感怀君恩的时候,后宫飞仙殿里,柳贵妃也正摆开宴席招待数名朝中贵女,言语间极是温和。

  飞仙殿原名芳华殿,因柳氏封了贵妃住进来,更名为飞仙殿,还在殿内供奉了三清祖师像,每日祈祷叩拜。

  “前殿宴请新科进士,后殿只咱们几人小聚,诸位权当在自己家中,无须拘束。”柳贵妃道。

  合阳公主和昭惠公主前来作陪,这会儿昭惠便掩嘴而笑:“还是贵妃娘娘疼我,知道我仰慕才子,特特选了今天设宴。待会儿前头散了,我可得抢个好位置去。”

  合阳公主笑她不知害羞,二人你来我往,倒显得和乐一团。其他几名贵女跟着凑趣,或夸些食具精致,或赞贵妃风采卓然,一时间殿中气氛都活跃起来。

  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宋将军家的嫡女,名唤啄冰。这姑娘身量高挑,生就一副明艳的好相貌,眉眼尤其精致,进殿见礼的时候,通身气质简直比贵妃还盛。

  偏偏是个外面光的没嘴葫芦,自打见了礼就沉默不语,饭菜上来后专注吃喝,没一会儿就在桌案上堆了两个空盘,然后才放慢速度细细品茶,半杯茶仿佛能喝到地老天荒。

  另一个是与她座次相邻的郡主杨施。太子今年三十又五,子嗣上却着实单薄,至今只有这一个嫡女并两个庶女。杨施今年及笄后被封为郡主,因父亲不得天子信重,她连封号都没有,只被众人唤作“施郡主”。

  太子日益遭到排挤,玄鹤子和柳贵妃可谓出力不少,偏偏又请了她来赴宴,杨施深知宴无好宴,却不得不来,此刻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盼赶紧结束回家。

  柳贵妃仿佛不知殿中气氛诡谲,言笑晏晏,还命人演了新排练好的歌舞。

  “这是本宫预备给陛下欣赏的,今天先款待你们了。”

  合阳公主忙道:“承蒙娘娘厚爱,倒教我们几个先饱了眼福。这支舞仙气飘飘,真是不同凡俗,我竟不知怎么夸才好。”

  柳贵妃掩唇娇笑,目光自殿内数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杨施身上,道:“这算什么?更大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说罢拍拍手,就有三个道士打扮的人从一侧步入,齐齐对她行礼。

  中间为首之人朗声道:“青牛驾到,紫气东来,清羽恭贺娘娘身怀紫气,福寿绵延。”

  柳贵妃道:“免礼。表兄前日夜观星象,你命中红鸾星动,恰应在小郡主身上。”她转头看向杨施,眸光盈盈,“今日我特请你们二人相见,成就良缘,不知小郡主意下如何?”

  杨施瞬间白了脸。

  这清羽表面上是玄鹤子的徒弟,九逍派继承人,看似人模人样,实是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往人前一站,那五官就跟玄鹤子一个模子里脱出来似的,分明是他骨肉,不过挂了个师徒名分罢了。

  过年时宫中大宴,她就见过这人一次,端的是放肆无礼。彼时想着内外有别,再无相见之时,便不与他计较,没想到竟敢打这种龌龊主意!

  偌大的飞仙殿仿佛被冻住,只有柳贵妃视若无睹,继续道:“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旨意,说不得关系到我朝气数,施郡主莫要意气用事。影响到家国百姓,就是太子也难辞其咎呢。”

  这是拿父亲安危来压她了……杨施气得手都开始打哆嗦,勉强稳住心神,正待开口拒绝,就见那清羽带着两个跟班朝她走过来,笑嘻嘻地道:“我对郡主一见倾心,敢以三清祖师名义起誓,若成良缘,绝不相负。”

  他身后那两个跟班仗着背对众人,眼神极不恭敬,甚至还对杨施咧了咧嘴。

  杨施抬眼看去,就见合阳与昭惠转过脸作壁上观,柳贵妃则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显然不肯善了。

  浑身仿佛被冰水浸透,杨施一字一字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休要如此猖狂!”

  她今日,就撞死在飞仙殿,看柳氏如何向父亲交待!

  杨施满腔热血上涌,猛地起身要往柱子上撞,柳贵妃心知不妙,一声惊呼还堵在喉咙口,就见殿中银光闪过,紧接着一泓血线喷溅而起。

  尖叫声中,清羽不敢置信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左侧的跟班随后倒下,正砸在他身上,将那蓬血溅得更高。

  右侧的跟班退后两步,众人才发现他脖子上竟嵌进去一柄银叉子,正惊恐地瞪大双眼,脸涨得通红,喉中哬哬作响。

  他显然是被伤了气管还没死,只拼命挣扎,神情可怖,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场景太过恐惧,尖叫的几人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只瑟瑟觳觫惊恐难言。

  满殿死寂中,宋琢冰大步跨出,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伸手就将那柄银叉拔了出来。

  下一刻,这多活数息的道士颓然倒地,仿佛一滩烂泥,再无响动。

  宋琢冰手握银叉,厉声道:“清羽携同党行刺郡主,其罪不赦,尔等还不快请金吾!”

第59章 琼林宴席

  集萃殿内, 琼林宴气氛正佳。

  宝华天子及左右丞相,并翰林院几位大学士, 先后说了番勉励劝诫的场面话, 最后由主考高象恭贺三百多位进士成为天子门生, 众人举杯谢恩, 方正式开宴。

  状元、榜眼和探花是殿试三鼎甲,桌案位置也相应靠前, 时时被几位朝臣的目光扫过。好在为了防止新进士御前失仪,琼林宴没有以诗佐酒的习惯,典雅韶乐过后, 就到了品尝宫中美食的休闲时光。

  顾玉成放下心来,专注吃饭, 偶尔与身旁的钟纶和江星渔聊两句, 好让自己显得合群些。

  他蒙天子青眼被取中探花,今天更得以直视天颜,忍不住就有些失望。

  在他想象中, 宝华天子虽年过六十, 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衣食住行无不精细, 还有最顶尖的御医天天护着, 怎么也得是个精神不错的皇帝形象。哪知抬眼望去,就见这位天子老态龙钟,眼下青黑,说话都透着气虚无力。

  毫不夸张地说, 吕老太太一个乡下老婆婆到了这年龄,都得比宝华天子更有精气神儿。

  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琼林宴这种恩荣新科进士的宴会,天子还带了三位国师,分别是觉缘大师、了悟大师和张重阳,列坐天子两旁,比左右丞相的距离还近。

  顾玉成去年曾见过觉缘大师一面,对其活佛般的长相惊为天人,没想到另外两位也不差。了悟大师年事已高,眉毛纯白眼神清澈,脸上皱纹稀少,要不是早早剃去三千烦恼丝,与时人推崇的“鹤发童颜”几无区别。

  张重阳则是茅山道士一派,天生双瞳异色,一黑一灰,据说开眼后能见鬼怪神妖。他穿着道袍坐在天子身边,因身材高大魁梧,气势凛然,宛如钟馗降世,令人不敢逼视。

  在这三位极具高人气度的国师衬托下,宝华天子越发显得老迈,唯有一身明黄勉强撑起威严。

  皇帝真不是个容易职业……顾玉成暗自感叹,面上笑意盈盈,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他发现江星渔好像对他有点意见,说着说着就想让他作诗,这种场合不好争论推脱,干脆占住嘴不说话,但凡开口就是夸奖御厨手艺。

  江星渔:“……”

  琼林宴上怎么还有人光知道吃啊?庸俗!

  顾玉成不知自己已被同年打上“庸俗”标签,正小心夹起一块鸡髓笋。这道菜看似不起眼,跟炒鸡块儿似的,但吃起来又咸又鲜,非常美味,真不知是如何巧手烹制的。

  他自以为低调吃菜,并不起眼,殊不知这琼林宴上半数朝臣都在看他,只不过有人是明着打量,有人则暗里瞟一眼又一眼。

  年少英俊,才高八斗,又家中贫寒,并无娇妻美妾,这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他们谁家中没几个女儿?就算女儿年龄对不上,还有侄女外甥女啊,必须得抓住才是。

  说来还得感谢顾仪收了他做学生,自古同姓不婚,顾家首先就失了这东床快婿。换个异姓老师,哪能放过这般好学生?

  几位老大人的目光越发热切,特别是右相,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想立刻将顾玉成收入门下。

  搁在往常,顾玉成对这类目光非常敏感,但他跨马游街的时候被满京师人围观,不过是昨天的事儿,今天一时没恢复过来,更想不到婚事上头,只以为是朝臣打量未来同僚,想考察他们表现。

  听说有进士在琼林宴上得罪上峰,被放到翰林院坐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几年。他也不指望被人一眼相中大力扶持,起码要落个不出错才是。

  这般想着,顾玉成越发坐得板正,正要再夹一筷焖鱼,忽听到有内侍高声通传,玄鹤子来献九转金丹。

  天子大喜,忙说道:“快快有请。”

  他手一动,身旁大太监方宽躬身退下,趋步相迎玄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