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科举养家 第57章

作者:当归矣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一场公开断案,皆大欢喜。

  所有围观的百姓都忍不住向四邻八家说起这场峰回路转的神奇事件,末了聚在一块儿啧啧称奇。因为夸口的实在太多,没过几天甚至流传出三笑真人是风流县令特意传纸鹤召过来帮忙的玄幻版本,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顾玉成已经放弃跟流言作对了,在山中专心盯着三笑真人做科仪。

  科仪是道家的道场法事,也叫斋醮。这次生意来得突然,还是个无本买卖,三笑真人却使出浑身解数,率领九个徒弟跑上跑下,把阿昌人居住范围走了个遍,尔后搭好祭坛,摆开阵势,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盛大科仪活动。

  此时就显出徒弟多的好处了,诵经、点香,燃灯、敲钟等都有专人负责,三笑真人手持桃木剑,上劈下砍,左刺右挑,在祭坛上跳得格外卖力,汗湿夹背也不见停下。

  最机灵的小道童守着安魂灯傻了眼:“……”

  趁半夜三更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悄悄溜到三笑真人房间,蹲在床边用气声道:“师父,咱是真帮啊?县令给多少银子?”

  “就知道银子!”三笑真人抬手敲了小徒弟一个爆栗,声音低低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赶紧回去睡觉,明天继续驱邪。”

  这倒霉孩子,不知道他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吗?大半夜跑来扰人清梦,真是外面聪明里头憨!

  教训完徒弟,三笑真人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小道童:“……”

  他脑门有点痛,应该不是幻觉啊?

  这场盛大的科仪足足做了七天,最后结束的时候,三笑真人膨胀的躯体都缩水了一圈儿,整个人晒得发黑发亮。

  他站在祭台上,宽袍大袖随风飘动,一派高人风范:“邪气太重,无法完全消除,贫道已经耗费七十年功力,将其封印。从今以后,你们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阿昌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有的甚至当场落泪。

  他们全程围观,深知这次驱邪来之不易,过程中许多艰辛,现在得了保证,怎能不开心?

  倒是梁腊多次下山,是族中比较有主意的,这种时刻坚强保持了清醒,问三笑真人将邪气封印到哪去了,他们以后好避开。

  三笑真人拂尘一指:“自古石为山精,你们阿昌人恰好保存了年代久远的石枕,贫道正是将邪气封到了石枕中。从此不可枕石而眠,否则必将邪气入脑,侵人五感,最终魂魄离体而亡。”

  阿昌人:“……!”

  石枕不就是他们给孩子睡扁头用的吗?难怪新生儿都不好了!

  好在三笑真人这次高风亮节,他们多方恳求之后,就勉为其难地将石枕都带走了,以后也会用自身香火进行镇压,让邪气再不能返回阿昌族地。

  .

  “和君你可真有办法!”宋六郎笑得直不起腰来,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揉着肚子对顾玉成竖起大拇指,“阿昌人现在都不睡石枕了,那一个个的,都在山里采绒草做新枕头呢。”

  顾玉成微微一笑:“绒草枕头多舒服,还不会睡成扁头,夭折的婴儿或许能少许多。”

  扁头是阿昌人数百年的习俗,他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扭转,只好借驱邪将阿昌人恐吓一番,至少能吓得他们短时间不用石枕。

  待将来有了健康活泼的新生儿,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可能真正将这种恶习根除。

  在此之前——

  顾玉成摸出个硕大圆球,其上描绘粗犷五官,里面不知填了什么,随着他手指动作,那五官间或扭曲起来,又可笑又狰狞。

  宋六郎吓了一跳:“这是什么东西?”

  顾玉成轻笑道:“说教神器。七娘帮我做的。”

  他将那球放在桌上,来回转了转,“六哥且看,这球好比人的脑袋,大小是固定的。从来只见人有胖瘦之分,头骨却是不会变化。”

  “前面大,后面就小,前面小,后面就大。”顾玉成将那圆球来回挤压,最后挤出一张大饼似的东西,“要是睡个扁头,就注定有张大脸。走在路上,都比旁人显得更宽。”

  这示例太过惊人(悚),宋六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后脑勺。

  还好还好,他们家没有这个习惯……

第78章 物尽其用

  “我道门古籍记载, 五百八十年前,曾有方姓人家, 连遭怪事, 五代之内, 少有后代成人。眼看着好好的人丁繁茂大户人家, 渐渐落成个三代单传,几乎绝后。

  方家老头儿思来想去, 求到了虚空真人观上,发下宏愿,要散尽家财修桥铺路。师祖感他诚心, 亲自出山,这一看之下大惊失色。你道为何?

  原来百年之前, 方家先祖曾在一块石头上磨刀, 刻下无数刀痕,后来看那石头光滑沁凉,还把它做成了两个石枕。

  谁知那石头并非普通石头, 而是块山精石。百年来风水日晒, 受日月精华,就开了灵智成了精怪。要继续修行, 说不得哪天就化成人形得了正果。

  可惜啊可惜, 它成了石枕!非但夜夜被人压着,不能汲取日月精华,还得时时承受一分为二的痛苦。这一年年过去,石头精怨气深重, 就琢磨起来怎么报复……”

  磕磕绊绊背完这篇“石头精暗夜报仇方头人悬崖勒马”,三笑真人长长出了口气,坐到竹椅上休息。

  他太难了!

  本以为了结阿昌族之事,能得条生路离开,没想到科仪刚过就被顾玉成扣下,让他带领九个徒儿上山下村,跟别人讲不能睡扁头。

  年轻俊美的县令满脸悲悯:“吓住乡民只有一时成效,釜底抽薪才是正道啊,大师以为如何?”

  当着虎视眈眈的衙役,三笑真人不敢有什么以为,当即表示唯大人马首是瞻,绝对把事儿办得漂漂亮亮。

  于是从那天起,他就和徒儿们背起了各种文章故事。有些是石头成精蓄意报复,叫人风邪侵脑浑浑噩噩;有些是生来福相,但因为扁头改变五官走势,导致命中无子;有些是人鬼情未了,但是奈何桥边一看对方脸大如盆互不相识,酿成悲剧;还有些是……

  总之林林总总,加起来都是一个意思:顺草木之天性,则草木繁盛,顺人之天性,则人杰地灵。天生的头型就是最完美的,如果坚违背天性强加干涉,是容易倒霉的!

  实际上脑袋形状和人的运气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三笑真人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现在自个儿脑子里充斥了一篇又一篇的小文章,头都胀大了……

  灌下一杯凉茶,又到隔壁房间抽查了几个徒弟,三笑真人便回来继续背诵。

  他记性不怎么好,但是识字,能自己对着纸页来回看,隔壁就只能靠两个认字的徒弟凑一起,拼出来互相背记再教给其他人。

  听着叽里呱啦的杂音,三笑真人心里不期然升起个念头——

  要年轻时拿出这股劲头来念书,他不说考个进士,至少也能中个秀才吧?

  两只野雀扑扇着翅膀落在窗台,打断了三笑真人的思绪。

  他再次长叹一声,心说罢了罢了,这事儿想不得。

  他就是年轻三十岁,也写不出这么些花样繁多的故事,叫人看了就忍不住相信。还有那么个捏起来手感吓死人的圆球……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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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成充分发挥物尽其用的原则,将三笑真人和他九个高徒安排出去,由衙役护送着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黔源宣讲”。

  当然,这个名字是他自己悄悄定的,对外说法是三笑真人和县令是故交,应县令请托,要在县里讲经说道,至少一年。

  这个时间,就是他给三笑真人定下的劳改时间了。如果表现不好,还能顺延。

  成日奔走又没有银钱,生活也不如从前安逸,三笑真人去年底收的三个徒弟趁夜跑了一个,又被逮回来继续忙乎。

  这下非但那机灵道童,其余人也知道自家师父和县令大人的关系不是表面那般看起来和谐,旧交是真的旧交,可惜不是交好,而是交恶……

  奈何他们从前跟着三笑真人骗取钱财享受生活,没有同享福不患难的道理。现在一个个都被顾玉成视作帮凶牢牢盯着,不是去讲道,就是去劳作,所有人都结实了一圈。

  他们的前辈谢东和范南因表现良好,获得了隔日轮流监工的资格,指挥众道士将县衙的地精耕细作,边边角角都收拾得齐齐整整。

  顾玉成对县衙劳力增多的情况颇为满意,趁闲下来的时候出去转悠,发现众人或是深信不疑或是半信半疑,或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反正不敢再给新出生的孩子睡硬物。

  不知是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是为了报复,甚至有道童悄悄散播“顾县令生下来就睡软枕头所以才能考中探花”这种瞎话,现成的例子配合圆球挤压展示,很多人都露出惊骇的神色,甚至有女人当场发誓以后绝不让自己孩子睡扁头。

  顾玉成:“……”

  算了,且不跟他们计较,早晚要在劳动中脱胎换骨的。

  讲道活动热烈进行的时候,俸珠带着孩子悄悄回了阿昌族。

  顾玉成内心并不怎么赞同,因为俸珠的丈夫直到事件平息了才露面,张嘴就是恭喜她除了邪气以后不会妨害族人,对先前险些丧命的遭遇未置一词,恐怕并非良人。

  但是俸珠执意要回,神色坚毅:“顾大人,我们俸氏一族,是阿昌最古老的血脉,我太婆就是前任阿昌族长。我要回到族中,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保护两个孩子。等他们长大以后,我要争夺族长位置,恢复俸氏的荣光。”

  她的小儿子睡了一段时间的软枕,头型悄然变化,眼神明显灵活许多。她有预感,这孩子会是个聪明娃娃。

  她要回到族中,像太婆一样赢得族人的爱戴,保护自己的孩子,也保护更多的孩子。

  ……

  送走俸珠后,宋六郎私下道:“她那丈夫看起来人高马大的,没想到这么没用。出什么远门,差点老婆孩子都没了。”

  顾玉成冷笑道:“君子远庖厨罢了。”

  宋六郎中午听了这句话,直到吃完晚饭才忽的琢磨过来,顾玉成这是骂俸珠丈夫把老婆孩子当牛羊,躲得远远的假装看不到她们要被害,自顾自冒充清白君子呢。

  老婆孩子若是牛羊,他自己不也是个畜生?

  骂人不带脏字,还能这般尖刻入骨,宋六郎着实自愧弗如,转天见了宋琢冰就跟她提起这事儿,赞道:“和君不愧是读书人里的翘楚,言辞犀利。”

  宋琢冰最近常常收到顾玉成送的点心或冰盏,颜色鲜艳造型有趣,昨天晚上的冰镇水果里甚至藏了两颗心形草莓,憨憨地刻着弯弯的眼睛。

  有点好笑,更多的是可爱。

  宋琢冰看了半晚上,直到冰化了才将里面的水果挑出来吃掉,晚上做梦都在果盘里奔跑,醒来颇为不爽。

  这会儿见哥哥又夸顾玉成,宋琢冰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转了转,小声道:“六哥,和君哥前天夸你了,夸你言出必行。”

  宋琢冰说完就拎着刀迅速跑开,留下宋六郎一个人在原地苦苦思索——

  和君这是什么意思?他是想讽我言而无信还是想刺我只说不练?不会是嘲笑我逢赌必输还得愿赌服输吧?!

  .

  顾玉成不知自己被宋六郎悄悄记了一笔,他正在安排出行用的东西。

  这次是苗人送了拜帖和邀请函,盛情邀他去参加赶花节。

  顾玉成思量片刻便答应下来。左右现在县衙无事,离开两天也能正常运转,上次的郊游还泡了汤,正好趁这次机会带琢冰玩耍一番。

  顺便让六郎光明正大地到山里放放风。

第79章 山中表白

  这是顾玉成首次受邀参加异族节日, 还要到苗人的地盘和对方族长见面,官袍太过严肃, 常服又有些敷衍, 他便叫了裁缝来县衙量体裁衣, 为自己和宋家兄妹各做了两身新衣服。

  出发前夜, 顾玉成还自个儿把头发修了修,翌日清晨梳洗完毕揽镜自照, 自觉万无一失,方迈开脚步出门。

  结果还没走到大门外,就被半路遇到的宋琢冰惊艳了。

  只见县衙那棵粗壮的柳树下, 宋琢冰身着石榴红的碎折裙,浅黄腰带勾勒出盈盈细腰。她正从柳树柔嫩的枝条下经过, 行走间鸦羽般的黑发微微摆动, 整个人好似鲜花次第绽放,衬得周围空间流光溢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