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 第191章

作者:秋水晴 标签: 甜文 平步青云 穿越重生

  身后的宫人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太子妃隐藏在宽袖中的手探出,扯了扯太子殿下的衣袖。

  李弘微微一怔,看向杨玉秀。

  杨玉秀的目光清澈温柔,唇边漾着笑。

  李弘心头顿时一片柔软,探出手去握住她的手,交缠的十指隐没在宽袖中。

  杨玉秀也柔声与李弘说起了从前的事情,“记得秀娘入宫的时候,太平和永安都还小,两个小贵主,平日没事做,最喜欢到东宫找我玩耍,每到梅花盛开之时,永安最爱拽着太平到梅林中去摘花儿,要做梅花酿。有时也会带着宫人们到梅林去收集梅花雪水,说是要送去给攸暨煮茶。”

  “可如今他们都长大啦。”李弘低声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怀念,“从前他们都在宫里的时候,整个大明宫都是欢声笑语。太平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只会咿咿呀呀地叫。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听政了,虽然总想着她,却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陪她玩耍。我至今还记得,太平把家里的人都认完了,却不认得我时,我心中的震惊。”

  杨玉秀愣了一下,“秀娘从未听殿下说过此事。”

  李弘无奈地笑,“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说的。那时我急着要阿妹记得我,想了许多办法,二弟和三弟跑来跟我说,阿妹虽小,却十分喜欢亮晶晶金灿灿的小玩意儿,我若是多送她这些东西,兴许她就记得我了。”

  往事不能回首,一旦回首,便怎么也刹不住。

  李弘记得杨玉秀尚未入宫的时候,每次他生病,太平都会和永安到东宫的东篱下陪他说话,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家伙,一到东篱下,便能带来勃勃生气。

  可如今,永安出宫了。

  他最疼爱的太平阿妹,也将要下降。

  李弘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惆怅,他跟杨玉秀说:“太平自幼便是被阿耶阿娘和几个阿兄捧在手掌心长大的,真担心她出宫后,会不习惯。苏子乔虽好,到底比太平年长不少,他们之间会不会有隔阂?还有——”

  太子殿下的话语一顿,没有再往下说。

  因为太子妃正抿着唇,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李弘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地低声说道:“秀娘想笑,就笑罢。”

  杨玉秀:“太子殿下的心里,很舍不得太平出宫吧?”

  李弘默然,这么多年,大明宫中的每一个人,都习惯了小公主的笑颜笑语,想到她即将出宫,他心里既欣慰又惆怅。

  天家最受宠爱的太平公主,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三天两头便跑到东宫去,跟他撒娇耍赖。他那个看似恣意任性实则心思剔透的阿妹,明日就要飞出大明宫。

  李弘默然片刻,随即轻声说道:“嗯,我确实,很舍不得太平出宫。”

  舍不得太平公主出宫的,又岂止是皇太子一人?

  这天夜里,圣人李治在清宁宫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

  圣人睡不好,陪着他的皇后殿下自然也是无眠。

  武则天坐了起来,看着在卧榻上翻来覆去烙大饼的李治,温声问道:“圣人,可是心中不舒坦?”

  李治也坐了起来,他眉头微蹙,沉声跟武则天说道:“我方才想来想去,忽然觉得苏子乔这孩子,也不是那么好。”

  武则天愣住,“什、什么?”

  苏子乔也不是那么好?

  皇后殿下汗颜,圣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治一脸正色,语气十分凝重,“媚娘,你想啊,他先前订过两次亲,可是未婚妻不是出家就是病死了。裴行俭私下经常与我埋怨,说这孩子看着什么都好,其实什么都不好,谁也不亲近,跟他说什么,他答应得好好的,可转头就抛至九霄云外,就跟水过鸭背似的!”

  “他都能在紫宸殿跟我顶撞呢,万一以后跟太平有什么谈不拢,两人吵起来,可怎么好?”

  “太平跟旁人可不一样,她自小就被父兄宠着,被人百依百顺惯了,若是苏子乔这个榆木脑袋一时发蒙,对她寸步不让,她岂不是要气哭?”

  巴拉巴拉。

  李治越说越觉得苏子乔此人不可靠,平时看着十分顺眼的龙武卫将军,到了太平公主下降前夕,忽然就变得一无是处了。

  长得好看容易招桃花,武力值太高容易欺负公主,太有原则容易跟公主吵架……总之,苏子乔的优点如今到了圣人的嘴里,一概成了无法忍受的缺点。

  说着说着,老父亲顿时觉得自己宠爱的小公主,一旦下降就会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武则天听着李治的话,心中好气又好笑。

  “那怎么办呢?明日太平就要下降,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大唐的子民都在庆祝公主的大婚之喜,圣人莫不是想重新为太平挑选一个十全十美的驸马?”

  李治顿时语塞。

  他默了默,然后又躺了下去。

  武则天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被她和李治放在心尖上的小女儿,即将飞出大明宫的这片天地。

  这个小女儿,从小就不曾受过一点委屈,不论她想要什么,父母都会竭尽全力为她寻来。

  女儿不愿意下降的时候,她和李治为此百般伤神,等到女儿愿意下降了,心中又百般不舍。

  静谧的夜里,皇后殿下的声音如同春风化雨——

  “圣人,太平虽然出宫了,不能像从前那般在宫里时时承欢膝下,但她的公主府离皇城这样近,圣人若是想她了,她随时能入宫的呀。”

  李治的声音有些郁卒,“那不一样。”

  武则天没辙了,只好说道:“婚礼还没举行,圣人要是想反悔也来得及。”

  李治:“……”

  他在卧榻上翻了个身,半晌,才低声说道:“媚娘,媚娘啊,我们的小太平要下降了,我这心里,真是空空落落的。”

  武则天望着李治的后背,没有再说话。

  帝王夫妻心里都很清楚,小女儿是天家的公主,不论到哪儿,都不可能会受委屈。

  只是,女儿不再像过去那样时时刻刻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难免会有所忧虑。

  ——可怜天下父母心。

  太平公主下降前夕,有人为她辗转反侧,难以入闽,她却难得安眠。

  一觉醒来,侍女们鱼贯而入。

  永安县主早已梳妆打扮好,她打量着李沄,高兴说道:“清晨我醒来之时,丹阳阁中的喜鹊已在枝头唱歌,是个好兆头。”

  穿着一身白色中衣的李沄在卧榻上伸了个懒腰,侧头看向盛装打扮的周兰若,脸上露出一个动人的笑颜。

  周兰若上前,笑着催促,“太平快别赖床了,你今天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可不是么?

  今天是她和苏子乔大婚的日子呢!

  可其实李沄心里还是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从她成为大唐的公主至今,许多事情仿若昨日。

  她天天跑去清宁宫陪母亲在海棠树下发呆、去长生殿缠着父亲陪她练字弹琴的日子,仍旧历历在目。那时她小小的一个,总喜欢奔跑,父亲只要见到她,就会蹲下,朝她张开双臂。她总喜欢飞奔进父亲的怀里,要他抱着举高高。

  如今,她却要下降了。

  李沄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庄生晓梦迷蝴蝶,这到底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身边的宫人忙进忙去,永安县主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李沄穿好了嫁衣,一头乌黑的头发盘了起来,但还没戴上头饰,五官素雅,未施脂粉。

  宫里宫外,众人都在忙着,太平公主无事可做,便百无聊赖地问太子妃杨玉秀,“阿嫂,阿娘和阿耶怎么还没来呢?”

  杨玉秀抬手替李沄将侧颊的秀发撩到耳后,没有回答李沄的话,只是笑着说:“我记得我与太子殿下大婚的时候,紧张得整夜睡不着觉,太子殿下去我家迎亲的时候,我都坐立不安的。太平看着,比我那时要镇定多了。”

  李沄眨了眨明眸,语气既无辜又无奈,“可我不觉得紧张,我只担心等会儿见到了阿耶和阿娘,会忍不住想哭。”

  杨玉秀莞尔,她望着眼前的太平公主。

  眉若远山,肌若凝脂,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目流光溢彩,美得不可思议。

  杨玉秀忽然想起,今日也是薛绍和清河崔氏的小娘子大喜之日。圣人李治对平阳县子的婚事也是十分重视的,一大早便派了宫人去薛府,为薛绍打点婚礼之事。而太子殿下和几位亲王,也早早便让人送了礼过去。

  薛府迎亲,自有薛家的叔伯兄弟为平阳县子操心,天家派人前去,是锦上添花。

  李沄不知道此刻太子妃的心思,她跟身旁的永安县主小声地嘀咕,“阿娘说要亲自为我化妆容,太子阿兄说他给我准备了一个特别好看的金环,等会儿要亲自拿来给我。”

  杨玉秀的思绪拉回,刚好听到李沄的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太子殿下今日可是天都没亮便醒了,他虽然不说,可太子妃却能感觉到他的心情既激动又紧张。

  ——太平公主行催妆礼的时候,太子殿下要亲自为她戴金环。

  而一直不在状况的李沄,在看到父母的时候,才终于有种自己要下降的感觉。

  她望着在前方宫人们的拥簇下缓缓而来的父母,眼底不受控制地涌起热气。

  李治看着女儿的模样,神色复杂。

  “太平啊……”

  圣人的声音有些低哑,想要说些什么,却顿住了。

  李沄望着父亲的模样,眼泪不知不觉就往下掉。

  李治一见女儿的眼泪,眼睛顿时也红了。

  不论是在天家还是寻常百姓家,女儿出嫁,表现得最不舍的,常是母亲。如今太平公主将要出嫁,皇后殿下的不舍似乎在情理之中,而平日高高在上的圣人,对女儿的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却让众人觉得震惊。

  此刻的圣人李治,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之上纵横捭阖的男人,只是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杨玉秀和周兰若等人虽知道李治对女儿疼之入骨,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武则天笑着上前两步,抬手擦拭挂在女儿脸上的泪珠。

  皇后殿下的声音十分温柔,“傻太平,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要哭。”

  李沄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的声音爱娇,像是过去跟父母撒娇一般,轻声埋怨道:“阿耶,阿娘,你们怎么才来呢?我等你们来陪我说话,都等了许久!”

  李治深吸了几口气,将心中的感伤压下去,强笑着跟女儿说道:“如今不是来了么?你的阿娘,天还没亮就起来为你准备胭脂了。”

  李沄一怔,随即抱着母亲的胳膊,“阿娘最好了。”

  老父亲瞥了女儿一眼。

  李沄赶紧冲老父亲露出一个笑颜,用甜腻的声音说道:“阿耶也最好了,我的阿娘和阿耶,是天下最好的人!”

  圣人原本心里还十分感伤的,可被太平公主这么一折腾,感觉好多了。

  

  帝女出嫁,国之大事。

  太平公主出嫁,更是大唐开国以来难得一见的盛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