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107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他拧着眉毛上下打量了我一遭,唇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副酸倒牙的模样:“是不是在宫里闯什么祸了,怎么今日这般懂事这般乖巧?”

  我脊背瞬间笔挺,举起手来发誓:“尚书大人明鉴,我这半年懿范昭昭,仪态端方,宫里人都夸我这太后当得好,四个妃子都要以我为榜样。”

  乔正堂显然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把官帽从我手里揪回来,踱步走向书房,见我没跟上就回过头来示意了我一下:“这次回家倒也是回得正好,为父有些话想跟你讲。”

  我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这是又要跪一下午吗。

  *

  我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去了从小跪到大的书房,内心凄凄惨惨地盘算着,到底该怎么跟乔正堂开口,他才会同意我从宫里逃出来,跟二哥一样去大江南北逛荡,过纵意快活的生活,而且还不会产生我被姜初照欺负所以才不想当太后的误会,不会因此脑子犯抽神经病一样去皇宫门前造反。

  但你说骇人不骇人。

  我这厢还没有把话茬理出来呢,就听坐在椅子上的乔正堂好声好气地同我商量道:“阿厌呐,要不这太后,咱们不做了吧?”

  娘嗳。

  我忍不住回想着最近做了什么好人好事,以至于得到了如此称心如意的回报。

  但转念一想就觉得不对劲,胳膊腿儿先于脑子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朝着乔正堂跪下了。

  “父亲大人,”我心惊胆战地抬头,“你方才这话是不是在诈我?”

  他也有点儿懵,脊背从椅背上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诈你,是同你商量,快起来吧,”不止如此,还抬手指了指书房里另一把椅子,露出难得的慈爱和宽容模样,甚至还有些讨好地同我笑了那么一笑,“为父接下来要讲的话可能有点儿长,你搬过来坐下听吧。”

  做他闺女二十四年,头一回被赏了座。

  我真心觉得瘆得慌。

  于是跪得更板正更笔挺了一些,有些不确定地问他:“女儿让父亲大人失望了是吗?您觉得我做不好太后是吗?”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做得已经很好了,”说到此处就有些愤慨,满目疮痍地望向窗外,“只是朝堂上一群榆木脑袋,看不到我儿天大的优点。”

  我:您老人家好像也没看到过吧……

  我:“父亲大人有话可以直说,您也晓得我什么打击都承受得住。”

  乔正堂忽然起身,望天望地,皱眉叹息:“我儿确实年轻,长得确实漂亮,但这又不是你的错,那群王八蛋竟然以此为由,觉得你在后宫待着会惹得陛下难以自持,甚至跟陛下生出母子以外的感情来!”

  我:“……”

  乔正堂又作椎心泣血,捶胸顿足状,嗓音哽咽着,但眼泪却没掉下一滴来:“为父当场骂了他们,他们就以去年后宫解散、只留四妃为依据,觉得太后容不下陛下有其他女人,所以才用尽手段,把她们都赶了出去。甚至还做出了更加无理的推测,认为太后对陛下芳心暗许,等后宫的妃子们都走光了,你二人就能在一处了!”

  我懵了半晌,旋即嗤嗤发问:“是哪位大臣这般有想象力?”

  乔正堂气得胡子都抖了抖:“就是那个挨千刀的杨老贼!”

  “陛下可有反驳他?”

  “陛下并未被气到,只是笑了笑,说他管不住太后芳心许给谁,若杨丞相有意见,可以去东山帝陵跟先帝当面告状。”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但杨老贼歹心不死!他明摆着要置我儿于死地!”

  乔正堂这话骂得字正腔圆、气势雄浑,所以我大概确定了他开始那个提议不是诈我。但依旧不好自己讲出来,所以就虚与委蛇地去套他的话:“所以父亲大人的意见和建议是?”

  他吹了吹胡子:“为父觉得我闺女不应该受这样的委屈。”

  我压住内心的狂喜,严肃且正经地继续询问:“那您的主张和诉求是?”

  他的目光变得小心而谨慎,掺杂着些许犹疑顾虑,但最后还是咳了两声,左右顾盼后压低声音同我商量:“先帝云去四年多,吾儿守寡四年多,也算是对得起他了。但这世上就是有很多费力不讨好的事儿,你在后宫兢兢业业地当后娘,他们在殿前毫不腰疼地骂你小肚鸡肠,所以咱们为何还要当太后?”

  他越说越带劲儿,越讲越慷慨:“试问大祁的疆土不够辽阔吗,江山不够壮丽吗,吃食不够美味吗,跟着你二哥出去边逛边吃不好吗?”

  说到这里,气势渐盛,语气渐酣,忍不住又骂出川渝话来:“当个棺材板板都比当太后强!”

  虽然神魂已经蹦上了云头在天上肆意荡漾,但我面上还是冷静的,甚至故意装出不好办的样子:“哎呀呀,大祁转悠一圈,得花不少银子呢。我在宫里一直赏给儿媳财宝,鲜少收到值钱的宝物,已然入不敷出,这……这该如何是好呢?”

  乔正堂果然是真的支持我走的。

  只见他移开背后的博古架,照着墙面一推,咔嚓几声机关响动,整个墙面呼呼啦啦地向后撤退,不多时,那暗室里面就露出金灿灿的令人愉悦的光来。

  “老子和你两个哥哥省吃俭用这么多年,给你攒下了一点盘缠。够你出去霍霍个几年了。”

  我欣喜若狂,因为太开心差点厥过去:“多谢父亲大人!”

  他抠住墙边边,有点肉疼地说:“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活呢,得省着点儿用,不能一次就把它们都花光了!”

  *

  跟乔正堂商量了行动计划。

  我二人在离开后宫的时间上达成了一致意见,即万寿节当夜,宫宴结束后,他把盘缠、马车和二哥都准备好,让他们在离宫门不远处的狮子巷等我。

  但在某些事情上我二人却各有看法。比如,他觉得我应该跟陛下讲清楚,这样他就不会再让人把我抓回去。而我却觉得讲清楚的话,姜初照压根儿不会放我走,后面的一切打算就都成了纸上谈兵。

  最后他也没有拗过我,于是叹气道:“算了算了,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吧,总之能出来就行。要记住,我乔家并不欠他天家的人,你不必把姿态放得太低了。人生苦短,想到你娘亲,为父就觉得没有比及时行乐更好的事了。”

  我点头,眼眶有些微微潮:“谨遵爹爹教诲。”

  *

  二哥驾着马车送我回宫。

  在路上,我问了他的意见。

  “小太后啊,哥哥觉得,等到了那一天,到了那一刻,你之前做过的所有打算,听到的所有意见,或许都会失效。甚至你临时决定不走了、继续在陛下身边当太后都有可能。所以不必太纠结用什么样的办法离开或者不离开,到时候啊,你就看自己的心意来。听从本心,总没错的。即便是错了,也都是自己选择的,还能把自己打一顿不成?”

  很奇怪。

  明明二哥并没有给我什么实质性的建议,说的都是废话,但我听完他的话后,莫名觉得心里踏实了。

  “小太后,你过来。”二哥语调上扬地喊我。

  我揪着衣袍挪到他身后:“怎么了?”

  “瞧瞧,我这大外甥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你了,果然是母子情深,叫人动容啊。”二哥故意调笑道。

  我又蹭蹭地滚回马车车厢里,拢起回宫前去后湖采来的无数枝荷花骨朵和小莲蓬:“二哥,就停在这里吧。”

  他勒马停驻,回头看着我,笑问:“你这是要自己跑过去?”

  我已经跳下马车,迎着五月凉爽的晚风,抱着这粉粉绿绿的一大捧花束,跑向也朝我走来的漂亮公子。

  额前薄薄的汗都被风拂去,鼻翼下是荷花绵密而悠长的香气。

  真巧呀。

  漂亮公子就穿着去年春夏之交、去王府接我的时候穿的那身流光紫袍,恰逢月亮也出来,把朦胧缥缈的薄纱也笼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变得温融又柔和。

  不同的是,今日花在我手里。

  *

  “这是采来给朕的?”

  “对呢。你喜欢吗?”

  “嗯,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

  我竖起耳朵,等待着他对我的荷花和小莲蓬做出夸奖。

  结果却听到他小声地补了一句——“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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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望地

  回到凤颐宫,尚且精神抖擞,左右问了一遍,果儿还没回来。

  本来有点担心,但想到她身旁还有个武林高手,且果儿还算是他最大的金主,这高手应该能保证她的安然无恙,于是就又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无事可做,便去寝殿里室把大大小小的箱子都打开,打算分一分类,挑一些喜欢的、轻便的带走。

  墨书巷是一定不能撇弃的,重活以后是这些小说本子让我意识到大千世界的绚烂新奇,让我即便身陷囹圄也能在囹圄之中找到乐趣,它们带给我的慰藉,是金银珠宝无法比拟的。

  但运回乔家也不行,正所谓我之蜜糖,彼之□□,它们可能会把我那父亲大人气出毛病来。思忖片刻,决定把它们先寄放在主笔大人那里。

  看她和小如公子的感情进展很不明朗,大抵还会在宫里、在京城呆很久,且她脑子灵活,经常出宫,偷摸地运到西市西街醉花楼这种地方藏起来,旁人估计也发现不了。

  逢年过节时儿媳们送的礼物也填满了好几个箱子,这些东西都是用了心的,考虑过把它们带回家,但转念一想,这些是她们拿来孝敬大祁的太后的,若我不是太后了,那这些东西自然也不再属于我,所以还是留在宫里吧。

  唔,还有我嫁进来时带着的十几箱嫁妆,这些虽然是乔正堂勤恳工作几十年的心血,但若是都带走未免太沉了些,几乎没多犹豫,便决定把它们统统赏赐给凤颐宫里的小姑娘们,也不枉这些孩子照顾我一场。

  但现在还不好让她们知晓我的打算,尤其是果儿这丫头,以她对姜初照的喜欢程度,她若是知道了,姜初照肯定也会知道。

  我准备临走前留一封信给她,把这些东西及其安排,都交由她来做。

  安排好前面的,就该安排自己的了。

  打开最后一个箱子,看着这四年多来放进去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好似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因为箱子里每一件,都是小心翼翼叠放好了的,也都是我喜欢到骨子里的。

  西疆风格的华丽舞裙和重金打造的妆戴,北疆的花貂帽子和整皮的白狐毛氅,普天之下唯有一件、轻盈柔韧的护身软甲和同种材料的面具,我睁眼时出现在琉璃房子中宛如星辉璀璨的宝石们,曾在三月明媚日光照耀下飞上天空的写着“姜初见”的小乌龟风筝,以及十岁初见那年小公子粉白掌心里晶莹润雅的蓝色宝物。

  好像不是很多样,甚至也不够实用。

  但却叫我觉得自己很富足。

  箱子里这些东西啊,熠熠生辉,闪闪发亮,即便后来被收进箱子里珍藏着,但它们依旧跨越障碍,照亮着今生这个乔不厌。

  想过都带走,但最后还是把软甲和面具单独放在了另外的盒子里,把它们留给姜初照。京城里的暗箭比任何地方都要冷冽残忍,他比我更需要这两样东西。

  做完这些,把箱子一一合上,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板上,撑着下巴休息的时候,还莫名想到了上辈子。

  大概也是这时候,我开始收拾嫁妆和恩赏,把姜初照送的都留下,把自己的都带走。

  彼时还以为自己这般做法乃泾渭分明,无可厚非,现在思及,才意识到自己当初是憋着一股子气的——姜初照说同我扯平了,我便要样样件件都与他扯平,让他也体会一下被人划清界限的滋味。

  当时那般憋屈,今日重新忆起,竟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甚至还觉得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