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73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小聂是在江边长大的,自幼会水也爱游水,所以身形精瘦但力气很大,虽然和果儿差不多年纪,但与果儿这种温柔甜暖的小可爱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她逼我到这儿的一路上,我虽然已经非常配合了,但她手上仍然没个轻重,有好几次,剑尖都戳进了我后背的肉里。

  我还不敢喊疼。

  因为在我第一次被绑架之后,大哥就从他看过的书中,总结了几种类型的绑匪,一一讲给我听。

  有一种变态型绑匪,大哥称之为“见血笑”:“就是看到你流血,听到你喊疼,他不但不愧疚不心疼,反而受到了鼓舞,异常开心,并以此为乐,继续伤害你,就是为了听你哀嚎的动静、看你痛苦的模样。所以阿厌,在没搞清楚他属于哪一种绑匪的时候,千万不要大呼小叫,也不要表现得太过痛苦——千言万语就是一句,以不变应万变。”

  我真的有记住大哥的教育。

  比如此时此刻,我被她逼进了这洞穴里,后背其实已经流了不少血,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水顺着脊背往下淌,甚至能想象到血水把我衣裳弄脏的样子,但我还是忍住了,一点也没有哭。

  比起十六岁,我坚强太多了。

  小聂又点了一盏灯,烛光路过四周的石笋,在四周洞壁上留下光怪陆离的影子。乍一望去,竟觉得石笋很像怒目切齿的金刚,影子很像青面獠牙的鬼魂,这般想着,就觉得整个地洞,和我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中阎罗殿的样子,相差无几。

  但是。

  鬼蜮狞恶,终是幻影。

  金刚色厉,才是实景。

  更何况,我是死过一次的。我并不害怕。

  “果然当了太后,人也变得硬气了许多,”小聂一边嘲讽着我,一边用短剑胁迫,轻而易举地把我绑在了一根寒凉彻骨的石笋上,“去年小姐进宫,你为何禁止她带家中的丫鬟一起进宫?是不是那时候,你就已经知道了什么?”

  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我真的很想告诉她,哀家不止知道,哀家上辈子还把她扔湖里去了。

  但眼下我太过被动,不好惹怒她,便只能跟她周旋,小声小气地说:“我当时嘱咐了好几个美人,不要带家中的丫鬟呢,因为家中习惯与宫中规矩差别很大,入宫的话她们还得给自己的丫头搞培训,丫头累,她们也累。”

  小聂拧眉审视我,好像不太相信。

  我举起小手,石笋上的冰水恰在此刻钻进了我背后伤口处,刺激得我浑身僵麻,但我强忍住没打寒颤,依旧轻声细语地同她说:“是真的。你绑我是因为我没让你进宫吗?嗐,这种小事何必动这样的干戈呢,我明天回宫带着你一起回就是啦,甚至你要是愿意,我去给陛下说说,让你当他的妃子之一也不是难事呢。”

  她面无表情,却忽然抬起短剑,朝我举起的手掌上刺了一下。

  我惊了一跳,赶紧缩回来看了看,就发现掌心渗出血来。

  “别跟我提那位陛下,”她目光重归冷戾,“这四个月,他派了好几个公公盯着我,时时刻刻想要我的命。”

  这话叫我有点气,忍不住小声嘟囔:“他要你的命是他的事,你绑我做什么呀?”

  “绑你做什么?”小聂突然笑了,这笑声很凄凉又很刺耳,“你认识林替吗?因为你,他死了,还死得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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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报仇

  这话让我如遭雷击。

  但转念一想,若小聂也是卫将军的人,那她和林替认识也不足为奇。

  在极短的时间内思索并分析了当下的形势,我决定扯大谎:“请问,林替是谁?”

  小聂拿着短剑在我眼睛前面横竖比划了比划,神情轻松又安详,好像她拿的不是能伤人性命的利刃,而是裁缝量衣用的尺子:“怪不得他们说贵人多忘事,你这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京城大小姐,果真不会把凄冷寒夜被挖去目珠、斩断手脚的可怜人放在心上。”

  剑刃距离我的眼睛不过一寸,冷光尽数落在我眼里,刺激得我忍不住闭眸,就连被绑于后背的手指都控制不住缩了缩。

  好像哪里不太对。

  姜域替我报仇的时候,我就缩在他怀里看着呢,他伤了林替的眼睛、挑断了他手脚的筋脉,但却没有把他的目珠挖出来,亦没有断了他的手脚,最后剑尖也利落得穿过了他的脖颈——林替的尸体明明是完整的。

  可为何小聂描述的林替,死后会是这般凄骇的模样。

  等等。

  好像当初果儿谈及林替的时候,对他尸体的描述和小聂今日所说的一样。那时我未放在心上,以为是以讹传讹,传到果儿这里,就成了如此夸张的样子。

  “太后娘娘是想起来了吗?”面前的小聂冷笑出声,“还是说,我得用这箭把你的眼珠子也挖出来,你才能想到谁是林替?”

  “小聂,”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越过眼前的剑刃,看向她的脸,“十一岁,我在余家初见你,给过你一个挂着长命锁的银项圈。”

  她怔了三秒,旋即失笑:“给过我一个项圈,就觉得我会放过你?谁知道那是不是你不想要的。或许当初,即便是一条小狗路过,你也会取下来挂在那小狗的脖子上呢。”

  我本来打算用少年温情感化她。

  没想到这个傻缺竟然把自己和狗做比较。

  我当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犹豫着要不要放弃温柔路线:她都不拿自己当人看了,那我还感化个锤子。

  不过,却还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吗?”

  虽然不了解我什么意思,但她却还记得少年事,垂眸沉闷道:“你说,我的肩膀和脖颈都很漂亮,上面没有一丝赘肉,戴项圈会超级好看。”

  说这话的时候,剑离我的眼睛远了一丢丢。

  “然后你就立刻夸我的眼睛好看了,”我有些难过,“现在,你真的想把你亲口夸过的这双眼睛,给挖出来吗?”

  她再次抬眸,眼底冷光又起:“可你就是这么对林替的。”

  我愁苦万分,眉毛都快皱到天灵盖上去:“咱们也算从小就认识的,我这体格什么水平,你难道不知道吗?从来都是别人绑架我,我哪有本事绑别人还挖别人眼珠子呢。”

  “你越是不记得,我便越替他委屈,越想帮他报仇。”

  我打了个哆嗦,知道周旋不过去了,便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故作惊奇道:“你说的,难道是曾经绑了我,还差点杀死我的那个人?”

  “他杀你?”小聂像是听到了笑话,表情都变得夸张起来,“真是可笑,杀你的人死无葬身之地,你却还好好活着,还当了太后。”

  “不,你错了,当时……”

  “我哪里错了?”

  她忽然被刺激到,猛地抬起剑来。

  我见势不对,迅速向后别过脸去。虽然眼睛成功避开,没被剑划伤,但其余地方却未能幸免——又凉又薄的刃削破我的耳尖,贴着我耳后的头皮划了下去,无数发丝连根截断,纷纷扬扬地掉于我肩膀,散落我前襟。

  两秒过后,有极腥的液体挤开尖锐的疼痛,缓缓下溢,流过我脖颈的时候,落下一道又一道的温热。

  我咬紧了牙,忍了很久才忍下心里的不适,努力劝说自己今天穿的是红色的袍子,即便是沾上了血,也看不大出来。

  如此,才把眼泪逼回去。

  怕她真的把我的眼睛挖出来,我便紧紧闭着眼睑,继续解释:“小聂,我既不会武功,身子还很弱,林替是个男人,我与他力气差别实在悬殊,不可能伤到他。”

  “你不能伤到,去救你的六王爷却可以。”

  我哑然失笑:“那你为何不去找六王爷报仇,绑我做什么?”

  她倒是不傻,知道挑软柿子捏:“自然是因为报复不了他。从去年,六王妃怀了身孕开始,他就防着外人,且吃穿用度,无一不防。本以为卫府一倒,他能放下心来,谁知道他竟防得更紧了一些,”她咬牙切齿,愤恨不已,“好像是跟你那位皇帝陛下商量好了一样,只要我在王府附近一出现,就有好几个人盯着我。”

  她要是不提,我都快忘了。去年万寿节,邱蝉来宫里赴宴的时候告诉我,王府的食物有不少被下了毒,所以姜域防人防得很紧。

  这叫我有些忍不了了,睁眼气愤道:“小时候,邱蝉也曾送你礼物,对你也很好,我和你口中那位林替多少还有点干戈,邱蝉却自始至终都没见过林替,跟这件事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连她也要害?”

  “自然是因为她是姜域的王妃,肚子里还有姜域的孩子,她若是出了事,姜域必然会难受,”说这些的时候,小聂破天荒的没有冷笑,甚至有些低落,有些郁郁,“怪就怪她嫁给了姜域,他们还很相爱。”

  我赶紧揪出她这话里的漏洞:“但我和姜域不相爱啊,你也知道我被姜域这王八蛋退了婚吧?他瞧不上我所以才不要我,你现在把我杀了,不但报复不到他,反而会让他开心地笑出声来。”

  她唇角往上扬起,审视我道:“他果真开心吗?”

  “对,做梦都能笑醒。我当初还闹了他的定亲宴,在满京权贵面前给了他不小的难堪呢,他可恨我了。”

  小聂也知道我是骇脏的,却在我眼皮子底下,就着我的衣袖,擦掉剑上的血,还没个轻重,擦的时候剑往里走了几分,把袖子连同袖子下的手臂一并割破。似乎想起什么来,又在另一只衣袖上拭了拭血,顺便把那只手臂也划开,且是绕着手臂划了一圈。

  我被她这动作惊到浑身僵住。

  在她暗笑的神情里,终于明白,她这是做了两个记号:林替的手,大概就是从这里被斩断的。

  “再等等吧。我已经让人去给六王爷送信了,看他是不是真的恨你,看他会不会笑出声。”

  说完,就蹲下身去。

  在我脚踝处,也划下不深不浅的圈。

  这个疯子。

  *

  等待的过程,寂静又漫长。

  寂静到,整个洞穴,除了时不时滴落的水声,便只有我冷到牙齿打颤的声音,和很不规则的呼吸声。

  漫长到,我把自己死后的出殡场面、挽联纹样、下葬哀乐、棺材材质,都想了一遍。

  并庆幸着,我还有一个儿子,有不少儿媳,这样,连灵堂里哭丧的动静,都比别的过世的婆婆大呢。

  小聂是不怕冷的,她甚至火力旺盛到,还去洞穴深处的冰潭里,洗了个澡。

  终于等到她回来,我实在无聊,又想到反正也得死,所以也不再像最初那般瞻前顾后、小心谨慎了,索性清了清嗓子,大胆求证:“林替是你的心上人吗?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报仇?但是你知道吗,他有些不值得你喜欢呢,当初去北疆的路上,他还要我做他的夫人来着,他早就精神出轨了,他对不起你。”

  小聂悠悠抬眼,许也知道我活不过今夜,于是真的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他是我亲哥哥。”

  我心头一根弦啪的一声断了,断口抽得我心脏有点疼。愣了愣,问道:“不会吧?他姓林,你姓聂,怎么就成了你哥哥?”

  她把湿透的头发拢至胸前,就着烛火,用衣袖大力地擦着:“因为很小的时候,我娘亲和爹爹和离了,我随了娘亲的姓。娘亲带我去了江南,爹爹和哥哥留在了江北。后来,江南洪灾娘亲过世,我进京谋生;江北大旱爹爹过世,哥哥也进了京城。有一年月西河中秋灯会,我发现他腰上系了半枚银币,与我身上那半枚,可以合成完整的一枚,此后,便与哥哥认了下来。”

  唉,她爹娘死得还挺对称,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不过,确实也是个挺惨又挺叫人动容的故事。

  但我仍旧觉得她哥哥不冤,只是怕她再照着我的胳膊腿儿划拉几刀,所以不太敢发表见解,于是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有点好奇,卫将军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魅力?为何能网罗到这么这么多人,且个个都肯为他卖命。”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表现出对卫将军哪怕一丁点儿的尊敬,而是把满腔的崇拜都给了别人:“这世界上,能让我卖命的,只有哥哥和小姐。”

  我有点意外:“小姐?你是说余知乐?”那你前世怎么还当着我的面,让她把我弄死然后做皇后?还大呼小叫的,生怕别人听不见?

  她沉默了好长时间。

  长到右侧的石笋尖尖,往下滴了五十三滴水。

  “是卫小姐,”她用剑尖戳着地面上的软泥,眼底溢出星星点点的泪,“若我做得再好一些,动作再快一些,她的家大概就不会被封掉。”

  我猛地抬眼:“所以,你们是听丽妃的?而不是听卫将军的?”

  “可那又如何呢,”她语气里有清晰的无奈和满当当的遗憾,“她喜欢卫将军,她愿意听卫将军的,她还愿意替卫将军做任何事。劝都劝不住的。”

  娘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