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观儿媳们争奇斗艳 第9章

作者:吴漾 标签: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穿越重生

  我可能有点不好,陈太医大概能让我活下去。

  进宫后似乎就没有添置衣裳,丫头们找出来的还是我出嫁时穿的那一身。那时候根本顾不上感物伤怀,随便套上裹紧了被子缩在床中央。无事可做,就望着高高的殿顶,一遍一遍地数着上面的梁木,盼望着陈太医早点过来。

  九十一根梁木,我数了七十三遍,盼来的却不是陈太医,而是丹栖宫的傻缺丫头一句:“回娘娘,陈太医被琉采宫请过去了。”

  这话把我气得到晕眩,耳朵也跟着嗡嗡响:“陈太医不在,就不会随便请一个太医过来吗?”

  见我这么说,她才想起哪里出了问题,跑出去的时候步子比之前稍微快了一些。

  我气得想骂娘,可发现少说一句话,我就能好过那么一点点。

  毕竟,说话也挺累人的呢。

  又开始默默数梁木,这一次眼力就变得不够好,数了十几根就开始错,不过愣怔了一会儿,转眼就想不起刚才数到了哪里。于是就从头数。童年学算术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用功过,乔正堂和大哥要是知道,一定会觉得我了不起。

  其余两个丫头也很没有良心,知道我不好受,不去把地火烧热一些也就罢了,反而在我床边帘帐外聊起闲天,偶尔有几句还是很伤人的话,好像真的当我已经死了一样。

  “其实小灵过去的时候,陈太医还在呢,只不过被容妃宫里的丫头抢过去了。”

  “容妃娘娘生病了?”

  “说是有点皮外伤,不过没有皇后这么严重。但是那丫头拿着陛下赐给容妃娘娘的金蝉呢,所以陈太医当然就跟她走了。”

  “还是要怪皇后娘娘自己呀,她要是当时没跟六王爷那样,陛下也不至于这么讨厌她。”

  “我猜陛下今晚还是会去琉采宫,这已经是第八天了,可见陛下是真的喜欢容妃娘娘。”

  “说起来,皇后长得跟容妃还挺像的呢,要是没那档子事,陛下便是看在容妃的面子上,爱屋及乌的话,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不来丹栖宫看看。”

  “你上次说认识的成安殿的那个公公,他能把你安排到琉采宫当值,这事儿成了吗?”

  “别提了,没成。那个公公就跟苏得意公公提了一嘴,苏公公就命人把他打了一顿,我给他的那些银子,也全部被收缴了上去。这事儿黄了。”

  “说起来咱们的命就是不好,一开始为什么争着抢着要来丹栖宫啊,这下好了,感觉这辈子都没出头之日了,唉。”

  本宫真想骂她们几句呀。

  我随嫁的金银几乎都赏给了她们,这群坏蛋竟然拿去贿赂成安殿的人,只为了换到余知乐跟前当值。

  但却在开口的那一刻,觉得为此浪费口舌和气力很不值得。

  腹部越来越痛,是完全没有章法的痛,分不清是钝还是刺,是急还是缓,像是大风卷着刀子在那里乱刮,一点规矩和道理都不讲。

  因为里里外外被折磨着,所以这一次,九十一根梁木,我一遍也没有数完。

  从正午,生生等到半夜。太医还是没有来,去叫太医的丫头也没有来。

  那个丫头我是了解的,她以前就总犯困。不知道是不是跑了两趟累了,也不管太医来不来,随便找个地方就去补觉了。

  帐外的两个丫头也像是去犁了两遍地一样,睡得昏天黑地,还打呼磨牙。

  有一个中途醒了一次,打开帘帐看了我一眼又把帘帐合上,嗓音里还带着困倦,问另一个要不要去请陛下过来看看,皇后娘娘脸色白得有点难看了呢。

  另一个就呈放弃状态,说反正叫了也不会过来,况且这会儿陛下正在琉采宫里跟容妃娘娘那样呢,要是被打扰了,龙颜大怒咱们就惨了。

  到此时。

  我已经彻底放弃数梁木了。

  脑子里全是曾经陪伴过我的人。长得很美却红颜薄命的母亲,拉扯着三个孩子当爹又当娘的父亲,英朗正气爱学笃行的大哥,很贪吃但也挺会做饭的二哥,狡黠可爱总是很有主意的大嫂,温吞慢热但是一眼就能发现别人优点的二嫂。

  以及箭法了得,曾在去北疆的路上,亲手把水滑的貂毛帽子戴在我头上的阿照。

  那个遇到什么好事,都愿意告诉我并把我带上的阿照。

  那个会笑也会生气,但是从来不会对我不礼貌,也不会嫌我脏的阿照。

  我都没有多想姜域呢。可我在那个时候,却想到了他。

  是疯狂的,怕自己过世后再也没法想到,就竭泽而渔般的,想念着。

  这一切太快了,刚回来的时候我还能嘱咐两句话,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只能用脑子想想了。我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非要等到小聂不再吐泡泡呢,如果早点回来,我还能强撑着写个遗信什么的,让乔正堂知道,他的安排是错误的。

  至于阿照,我却没有什么要同他讲的。

  因为现在我讲话,他总觉得吵。即便是留信,他看着估计也会烦。

  他已经长大好多年了,早就不是当初那样了。

  子时的更声响起。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把眼睛闭上。我那漂亮的娘亲就是在这个点过世的,小时候乔正堂就告诉我,这个时候最好了,因为四下里都很安静,娘亲就能不被打扰,一路飞上天去,跟奔月的嫦娥一样。

  可乔正堂好像说得不对呢。

  我刚闭上眼,就听到有人踹开了殿门,带起轰隆一声巨响,帐外的丫头被平地惊雷般的动静吓得扯着嗓子大叫,飒飒的脚步声穿越哭喊朝我奔来——周围乱得不行,当真是一点飞天奔月的氛围都没有。

  帘帐整个被扯开。

  我勉强抬起眼睑。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看到赤红染血的桃花眼,看到面色惨白的少年郎。

  忍不住就又把眼睛闭上。

  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不然的话,本来应该在琉采宫跟余知乐睡觉的姜初照,为什么会出现在丹栖宫,出现在我眼前。

  “乔不厌!”他喊完这一声就迅速柔软了起来,隔着被子把我抱进怀里,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哄,“别睡,陈太医快过来了,你睁开眼,很快就来了,你看着我,再等等……再等一小会儿就行了。”

  我很想骂他一句,他这样吵人,真的很打扰我奔月。

  如果耽误了这个子时,我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个子时了。

  可他却一点自觉也没有,一直在我耳边说话,还时不时咬一下我的耳朵,哭音重得让我心里难受:“乔不厌,你清醒一下……陈太医真的要来了。”

  我愣了许久,努力张开嘴,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出声音来:“他要过来?我会活着?”

  他疯狂点头,一遍一遍抚着我的眉眼:“活着,会活得好好的。”

  “阿照。”

  “嗯,我在。在抱你。”

  我把脑袋窝进他肩窝里,很想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就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可胳膊不听我的,它就是抬不起来。

  “阿照,”我在被窝里捏了捏衣角,很难为情,却又很相信他,“快帮我看看,我身下是不是在流血。”

  他惶然落泪。

  “快呀,看看衣裳是不是脏的。”

  他这才颤抖着掀开被子。

  我不放心,趁还清醒,嘱咐他:“别叫陈太医看,你待会儿,描述给他听。我其实……也有点害羞呢。”

  他说好,不给别人看。

  我听到这里,才放心睡过去。

  那年五月,皇宫里一共被处死三十二个人。

  其中二十六个,都是伺候我的,是丹栖宫全部的下人,我都很惊讶,原来丹栖宫里有这么多人伺候我。四个是出现在子衿湖边上,步态散漫救人如赶集的太监。一个是琉采宫的,那个丫头离开的不是很痛快,听说姜初照让她吞下了一枚金蝉,她要疼个七八天,才能死掉。

  最后一个,是本宫送她沉湖、早已过世的小聂。姜初照让人把她从藕泥里挖了出来,重新给了一个不是全尸的死法。

  我有些好奇,窝在被子里问过新来的宫女,是怎么个不是全尸法。

  新宫女抖成了筛子,连盛汤药的碗都拿不稳了。

  她动了好几次唇,却最终什么也没回答。

  *

  一觉醒来,日光大盛。

  林果儿捏了凉爽的绢帕一点一点地给我擦着泪,见到我转醒,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凑到我耳边,轻轻抚着我的鬓发安慰:“太后别怕,已经醒过来了,梦里都是假的。”

  我望着比丹栖宫还要高一些的殿顶,抽了抽鼻子,羞愧道:“哀家说梦话了吗?”

  林果儿想了会儿,微微点头,话里还带着哄,“您没讲别的,就是唤了陛下的乳名而已。”说到这里,端过来一杯温热的姜茶,“太后渴不渴,您方才流了好多泪呢。”

  我撑起身来,接过姜茶抿了一口,忽然想到昨天苏得意说的话,就问道:“陛下的病好了吗?”

  “还没,陛下昨夜也做了梦,”林果儿笑得既担忧又温暖,想到什么,趴到我耳边侧手挡着唇小声说,“陛下在梦里也唤了太后的名字。”

第11章 不烦

  跟果儿到成安殿的时候,姜初照还没醒。

  苏得意见到我过来兴奋不已,赶紧迎到殿门前磕了个头,像是见到了救星:“给太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我边走边道,“陛下这是生了什么病,怎么还不见好?”

  苏得意起身跟上我:“回太后,陛下染了风寒。昨天尚且还能下床走动走动,今天却越发虚弱了,连早朝都没去呢。”

  这就叫我疑惑了:“他身子骨不是挺硬朗的吗,怎么这个季节也会染上风寒?”

  “前天夜里陛下心情不好,去湖心亭坐到天亮,被湖风吹着了。”

  我停下脚步,怔怔抬眸:“哪个湖心亭?”

  苏得意正要回答,却不知为何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含糊道:“宫里好几座湖心亭,老奴也不太清楚陛下去的是哪一个,他没带人过去,到了清晨也是自己回来的。陛下不讲,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问。”

  我知道苏得意不想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关于湖心亭的任何事情,就摆手跟他一块逃避道:“行吧。”

  又来到姜初照的成安殿,我照例有些忐忑,尤其是到了他的床边,更有如临深渊之感。我再次告诉自己这儿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能站着就不要坐着。

  就这么居高临下地注视了一会儿这条傻狗,发现他哪怕是睡着却依然紧皱着眉头,似是还沉浸在噩梦里。眼风扫过他床边雕花方几上的汤药,不由惊讶:“怎么还是满的,这是一点也没喝?”

  苏得意满脸愁容,不知如何回答,求助地看向林果儿,果儿便上前替他回道:“禀太后,陛下说不想吃药。”

  “为什么不吃?”我越来越觉得他脾气古怪,二十岁了竟然还耍小性子,“不吃怎么能好?”

  林果儿小心翼翼地看我,声音也压低了许多,像是怕我生气:“陛下说……”

  见她久不往下讲,我就安抚道:“他说什么,你尽管讲,哀家不生气。”

  她就凑近了一些,斟酌着开口:“陛下好像吃醋了呢。”

  我愕然:“啥?”

  “昨夜里陛下盼着太后过来,可太后选了一天美人实在辛苦,回去就睡了。陛下没等来太后,于是很难过,说太后只想着儿媳们,从来不想儿子。”

  “哀家选妃也是为了他好,他这厢吃哪门子醋,”我想踹他一脚,可看到他躺在床上这可怜样儿就不忍心了,委屈地辩解道,“哀家怎么没想他,不是还让苏公公把小狗点心给他带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