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 第15章

作者:挥墨染蝶 标签: 穿越重生

  今日并非授业之日,房相如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与城安和康晋二人又说了几句贺喜的话,女儿家私下里的嬉笑之言,无非是说说相看的过程,三人掩唇笑了笑,她看见两位姐姐脸上除了幸福还有一丝心安。

  

  临别时候,她们送她到宫道上,“来年才去宫外头住,鸢妹妹还要像以前那样时常来玩。”

  

  漱鸢还在想事情,轻声应着说好,春风吹起她的发丝缠绕在脖颈间,白茭似的修长挂着金银错碧圈。她今日没有上妆,少了平日的傲气,或许是因为她有些走神,此时竟然美得有几分出尘。

  

  城安与康晋望着宫道上远去的漱鸢的背影,纷纷松了口气。

  

  她们想,还好。还好这样美的漱鸢,没有突然出现在赏花局上。不然,她们二人怕是没有机会了。

  

  大明宫的宫道笔直而漫长,延伸到远方,仿佛再走下去就要直通天空。

  

  漱鸢揽袖走着,没有目的性,身后的幼蓉与冬鹃问了几声,她也没有回答。明明是春天,天色好像还是晚的太快了,转眼就是紫黛轻纱铺满了上空,半抹斜阳躲在晚霞后头慢慢的融化着。

  

  直到走到延英门,她听见冬鹃在身后止住了她,“公主,过了延英门就是出了内廷,是殿中内省了!”

  

  殿中内省?漱鸢这才回过神来,扬起头就着夕阳的光看向彤门上的字,的确是延英门。跨过延英门,就是朝廷官员在大明宫内忙政务的地方。

  

  西廊之外,中书省就在那边。

  

  漱鸢自己也纳罕起来,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只见门那头走出一道身影,竹痕月白衣,好像在那边等着她似的。

  

  “公主也在,真巧。” 宋洵望着她,浅笑说道。

  

  漱鸢依旧静默地立在那,见宋洵含着一抹温然笑意,彬然有礼。她猜的出,他大概是等候多时了。

  

  她总在想,有时候人真是奇怪,明明做出来的事情那样不堪,却总爱穿月白色。宋洵也算是她的前驸马,那日在杏岗同行,他表现得很是殷切得体,也不知若是得知了上辈子他们二人之间的种种,他还会不会这样满目思慕的神色。

  

  漱鸢审视地瞧他,下巴微微昂着,就是要看得他心虚。宋洵被公主盯了很久,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清秀细长的眉眼松懈下来,垂眼微微行礼。

  

  幼蓉见两人隔着延英门相对而立,这头是内廷,那头是半个外庭,此时天色不大早了,宋公子又是外男,总归是不好,于是上前低声提点:“公主,春夜风凉,咱们回去吧。”说着,就要上前搀扶她。

  

  漱鸢抬了抬手,说不急,“宫灯未上,钟鼓尚静,此时还不到夜禁。再说了,父亲说过,大明宫里我想去哪玩都可以,现在回去做什么。”

  

  她故意提高了声调,带着一股娇纵的语气,叫幼蓉听了忙垂首后退一步不再多言。她就是要在宋洵面前显得跋扈傲然,让他知难而退,这辈子少打自己的主意。

  

  宫门在无边寂静中显得愈发沉重古朴,有归巢的鸟雀点点横过,衬得延英门的影子沉甸甸的,给人以压迫之感。门,是一道没有填满的墙,门槛将他们两人分割开来,从远处看,仿佛身处两个空间似的。

  

  她打量着他,青色幞头下垂视地面的谦卑的脸,干净得似乎对世间任何权势都不感兴趣似的,可就是这样的面孔,曾经因为驸马都尉不可有实权一事百般不满。宋洵依旧耐心地静候着,仿佛公主不说话,他就要等到天长地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漱鸢终于开口了,“一直跟着本宫的人是你吧?”

  

  从翠温阁出来后,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人一直偷窥她,见宋洵被问得有些慌了神,心中更确认了几分。

  

  宋洵小心翼翼地躬身,语气尽力恭顺,诚实回道,“公主恕罪,是在下唐突了。” 停顿了片刻,又慢慢解释起来,“今日在下陪同宁吴家两位郎君一同入宫,觐见翠微阁的两位娘娘和公主,也算是替义父向二位公主的喜事略表心意。”

  

  漱鸢没有停顿,立即接话问了一句,“哦,可这听起来和本宫没什么关系啊。”

  

  与城阳姐姐和康晋姐姐贺喜就罢了,事后又悄然跟着她做甚,这宋洵做事不光明磊落的性格真是改不了。

  

  宋洵被她问得生生愣住,清朗的眼眸抬起眨了一下,半晌,只听他似乎鼓足了很大勇气才说出来,“在下……就是想见见公主。今日有机会得窥一面,已经是在下的恩典了……”

  

  漱鸢听着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发髻上的牡丹簪花在风中打颤,良久,她才匀气道,“你平日里同旁的女子也是这般讲话吗?”

  

  宋洵一时语塞。他只觉得公主太耳聪目明,连“旁的女子”这事情都看出来了。可是他尚未与那位订亲,一切还都不算什么定数,不禁疑惑起公主是如何得知的。

  

  漱鸢当然比他知道的更多,她看着宋洵摇了摇头,不再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道,“上次陛下春宴的戏言,你不会当真了吧?”

  

  宋洵抿了抿唇边,黄昏下他用余光虚看着她,只觉得眼前迷濛,“在下不敢,”他说了一句,然后忽然抬起头微微笑看她,“在下能见到公主,心里就满足了。”

  

  然后目光些许爱恋地追随着她的身影,见她提着裙优雅地跨过门槛,终于慢慢走到了延英门的另一边。

  

第14章

  若不是自己前世看得太清楚,她此时大概会被宋洵的这番话打动些许。漱鸢扶着幼蓉的手走到了殿内中省,她站定后朝身后的斜阳望了一眼,然后不急不缓地回转过头,问道,“房相还在中书省么?”

  

  宋洵本以为她要走了,此时被她搭话,又受宠若惊起来,答道:“义父还在。在下也是要过去接义父一同回去。” 他微微凝神,试探道,“公主要去中书省么?”

  

  不过是二三百步路,同去也碍不了多少事。漱鸢没回答宋洵,自顾自地往前走了起来。

  

  夕辉把影子投在前头,她回想起曾经有一次与房相如在宫道上相遇,也是这样的情形。当时两人的影子刚好交叠在一起,她看得心中隐隐有些快乐,可还是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与他擦肩而过。那时候,房相如才弹劾她奢靡一事不久,二人正是僵持的时候。

  

  想起房相如,漱鸢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宋洵说,“也不知房相回府后都做些什么。”

  

  宋洵伴走在一旁,对这个问题很意外,斟酌片刻,还是答了,“义父回去后,大多在内室看策论写奏章。非朝参日的时候,偶尔窦尚书邀请义父去做客。”

  

  “窦尚书么……”漱鸢蹙眉淡淡道,“他们关系真好。”

  

  一旁的清瘦身影微微向侧她靠了几毫,大概是以为她对这个话题来了兴致,于是多说起来,“公主不知,前些日子窦尚书夜禁回不去了,竟想从平康坊悄悄翻进来,却还是被武侯抓到,误认为是夜贼,最后多亏义父解围了。”

  

  漱鸢一直觉得房相如清冷疏淡,从未想过他与窦楦会和平康坊扯上关系,一听这个话,不禁问道,“房相和窦尚书经常去平康坊么?”

  

  京中谁人不知平康坊的“热闹”,宋洵只觉得义父独身久了,若是真去自然也不会告诉他,这时候只得尴尬露齿一笑,道,“窦尚书与义父出去的时候倒不会说去哪里,我这做义子的,也不便多问。”

  

  漱鸢生生在中书省大门前止了步,脸上有薄薄的热意又觉得一口气闷在嗓子里出不来。

  

  宫人才添完灯,从里头端着烛火出来,显然是内室有朝臣还没走。宋洵对公主的心事还不知情,见状抬袖欲引她进去,“公主,义父应该还在里面。”

  

  她忽然不快,抬头盯着牌匾的三个大字颇有些沮丧,“今日罢了,本宫没什么兴致了。”

  

  且不说古话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冲着房相如和窦楦的交情,两人政见上都是一张嘴一个声音,想来更不用说私下里的事了。窦楦拉房相如去平康坊,房相如必定也是跟着同去。

  

  漱鸢想到此可真不是滋味。宰相虽不是俊朗少年,可英姿翩然,腰身精坚,难免引人遐想……上次她趁机那么环手一扑,已经更加确认了几分。平康坊里红巾翠袖环绕,真难以想像一向疏离淡漠的房相如是如何自处的!

  

  宋洵摸不清公主的脾性,再三询问后也不得答案,只见她拂袖转身,恍恍惚惚又沿着原路回内廷去了。

  

  房相如在烛灯下写完最后一行字正在审读,听见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唤来一声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