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榻 第76章

作者:挥墨染蝶 标签: 穿越重生

  房相如大吃一惊,忍不住扬声道,“什么,公主居然把他给……”

  话音刚落,他的肩头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只见漱鸢面色不快,扬脸赌气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骄纵又不择手段的吗?告诉你吧,他从前是太极宫偏苑的洒扫内侍,自幼就是个哑巴。在宫里,不会说话,也就不会巴结人,这才一直都不得要职,在偏苑做苦劳。我去那边玩的时候,无意中寻得他,觉得有些可怜,干脆就留在宣徽殿,照顾花花草草了。”

  房相如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哦了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那就好……”哑巴总归是安全的,不会四处去乱说。

  漱鸢拍了拍车门,那牛车就吱吱呀呀地向前走了起来。

  不大不小的空间内,两人并肩挨坐着,她双手挽上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

  这一声柔柔的叹息叫宰相听得心里七上八下,脸上有点不知所措地红了。

  女子的身体如此柔软,贴在胳膊上几乎能感觉到起伏的曲线,即使不去看,也叫人心神荡漾。若是平日在宫里见面,他倒还能说出几句话,眼下突然两人已这样的方式独处,宰相倒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虽然没有推开她,可是身子因为紧张而有些僵持,只好默默地坐在那,任凭她又倚又靠。

  就算是在谈感情,房相如依旧习惯性地正襟危坐,腰身挺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安放在膝头,他时不时地低头看向车窗外的街市,假装若无其事,对身旁的温香软玉置若罔闻。

  彼此间沉默了一会儿,漱鸢坐不住了,从他肩头起来,戳了戳他的侧脸,蹭了过去问道,“今日你来,就不打算和我说什么吗?”

  房相如怔怔地啊了一声,显然是还在心慌意乱着,反问道,“公主想让臣……说什么?”

  漱鸢哧笑出来,朝车外一扬眉,“你都不问问今天咱们去哪?”

  他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这事。其实他自从一上车开始,整个人就像羽毛似的轻飘起来,就算着是坐着,脚底下也觉得不大稳了。

  宰相偷偷地带公主出宫厮混,这事情若是被御史台的言官们知道了,恐怕他们二人就要与国史共'留名百世'了。可是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又总有一种想纵容一次的滋味。

  房相如答,“其实去哪里,臣无所谓。只要是陪着你,都好。”

  漱鸢啧啧了声,这男人一旦恋爱起来,就算是没经验的,也能无师自通说这些好听话,她忽然嗅出什么味道,往他身前凑去吸了一口,不禁惊异道,“你好香啊!你沐浴沐发了?”

  他立即红了脸,心里咯噔一声,可嘴上却卖乖地嗫道,“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漱鸢开心地扬声问,“这是特意为了见我做的吗?”

  沐浴沐发很费时间,他为了今日和她的约见,天不亮就起床,吩咐家仆准备沐浴沐发之事,一通折腾后,又翻出几件常服,见青色颇有凉爽之意,才选了这件。

  一切当然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只是被她挑明地问了,又有点不好意思承认。

  房相如挪动了下被她箍着的手臂,难为情道,“也不是。臣怕热,夜半出了汗,所以就……”

  “洗个澡,连熏香都变了。” 她说着凑他的身上近了些,探寻地闻了闻,“从前你喜欢用冷香,甘松的味道清淡苦涩,可你今日身上似乎有淡淡的馨香之味,你似乎用了……杜衡香?”

  宰相一听,真是不好意思地快没脸见人了。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为了她,不仅一大早就沐浴沐发,又挑衣服又换熏香的,实在是颇有些古早的魏晋遗风。

  大华尚武,古人那些“吾与君孰美?”的唧唧歪歪的东西已经不再时髦了。可宰相却是个保守的人,多多少少地还怀有慕古之心,崇雅之习。与喜欢的女子见面,做男子的总还是要细心准备一下才是。

  不过,这事情若是传到三省六部里,叫百官知道了他们的宰相居然背地里如此'妇人之举',恐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他抿唇不语,可她在身边一直笑着盘问,房相如见她逼的紧,只好艰难地点头承认了,然后抬目涩涩问道,“是不是公主不大喜欢?下次臣换回去就是了。”

  华茂英姿的宰相,有谁不喜欢呢?

  漱鸢一听,连忙按着他的手说喜欢喜欢!“你这样看重咱们的见面,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她一面说,一面手指在他的手心里画圈,引着他微微拢了五指,反腕握住她的手,她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从前觉得你穿着公服,戴着进贤冠率领百官入朝的时候最令人着迷,如今你换上寻常服饰,竟觉得又不同凡响了。”

  “有什么不同凡响?” 他简直受不了她,那些拐弯抹角地赞美之词一个劲儿的从她嘴里蹦出来,说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漱鸢凑的近一些,仰着脸道,“变得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不近人情了……反而更像……我的郎君了。”

  说完,她立即闭上眼,撅起朱唇朝他贴了过去。宰相看得一脸失笑,还好反应迅速,伸出食指轻轻挡住她的嘴唇

  漱鸢还没偷袭成功,只觉得有东西阻碍住了自己,头顶上传来两声低低的笑声。她睁开眼,只见房相如垂眸温然地看她,一根手指停在她柔软的唇边,他淡淡一笑,提醒道,“现在不行——”

  她听得闹起无赖,坐直身子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 说完,她又笑嘻嘻地凑了过去,依偎在他身边,低声提点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偷袭你,你偷袭我也可以啊!其实,我随时都在等着你偷袭我一次呢……”

  公主不是要偷袭,就是等着被偷袭,可算难为她了!房相如无奈地扬了下嘴角,心里却涌起一阵温柔意。

  他当然是喜欢着她的,可是比起那些男女情/事,他对她的爱意中更多了几分怜爱和珍惜,很多事情倒不是不懂,或者不会,只是觉得那些俗事,实在是不忍心对她做。

  不过,和她这般虎狼的毛躁样子比起来,他真是显得纯情多了。

  房相如整理了一下衣襟,又正了正腰间的乌带,温道,“公主一出宫,就又要毛手毛脚了么。所以,你这是要带臣去哪?” 他说着,伸指挑开帘子看了看,又道,“东西市?却也不像,书馆曲坊?你应该不大喜欢,该不会是臣的府邸吧?”

  漱鸢见房相如又怔忪又惊讶的样子,微微一笑,说不,“东西市倒不是不想去,只是天热,你又畏热,走不了多久,怕是你就受不了了;书馆曲坊,我还要穿男装,实在是很麻烦。至于你家嘛……还有下仆家丞在,那多不自在。”

  “所以,那是?”

  漱鸢推了推他,道,“我们去长安城郊,去南山。茂林修竹,碧水幽径,一个无人之地,多好。” 她说完就捂着嘴笑了,南山那边荒郊野岭的,她想对他做什么都没人看见,更没人来管。任凭他怎么叫或者吓唬她,怕是周围一个相助他的人都没有。

  房相如一听,南山之地清净的很,倒是别有风雅,于是单纯地点点头说好,完全没有发现公主的小私心。

  牛车一路穿过闹市,出了城,直往城郊去了。

  城郭外阡陌纵横,田垄上有附近的农人,尚在顶着日头,在地里做农事。

  房相如一直挑着帘子看窗外的百姓,漱鸢被引得好奇,整个人柔柔地挤上来,半靠在他的膝盖,也跟着望外看。

  城外的路有些磕磕绊绊,车厢里也摇摇晃晃的,叫人坐的不稳。房相如怕她这个姿势摔下去,只好一手微揽着她的腰身,一手继续掀着车帘,顾不得车顶的如意穗晃来晃去地拍在额头上,皱眉道,“看够了就快坐好,跌下去又该哭闹了。”

  漱鸢望了一会儿,然后撑在他的膝头,问道,“我方才见你皱眉,以为是田地荒废了。可又见田上依旧有百姓忙碌耕作,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你还皱眉呢?”

  房相如勾唇笑了笑,她果然是深宫的金丝雀,于是挑眉淡淡道,“公主只见农人耕作忙,便认定是天下无事太平盛世,却不知,这些农人若不日日辛勤劳作,便可能交不上赋税,甚至没有自己的口粮。农耕忙……不过也是一种误导。”

  公主恍然大悟,眨了眨眼抬头道,“房相真是忧国忧民!我居然不知是这么回事,今日真是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