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186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穿越重生

  周元娘低声道:“究竟也没有几天了,上回你不是说过了京兆府,再走个七八日就能到翔庆境内,我同她毕竟姐妹一场,下回有缘再见,还不知是什么时候,便当全了这一场姐妹情分便罢。”

  陈坚白原还想说什么,此时终于做罢,道:“我日日都会叫人送食水过去,又会叫人送药过去,你吃了那些个饮食前万要记得先喝药,过得盏茶功夫,待那药效发出了再吃其他,不要自家中了招。”

  周元娘应了一声,又小声问道:“我就这般走了,她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陈坚白安慰似的承诺道:“她们于我们无冤无仇,这一路还对你十分照料,我做什么要害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届时自会小心安排,不叫出什么事。”

  周元娘半点不疑,终于放下心来,继而又道:“把楚凝一人放在京兆府毕竟不是个事,我想了想,方才去寻了那裴官人的婶娘,请她一同作陪,只是楚凝的性子你也知道,旁人怕是不太愿意——此事能不能去同那裴官人商议一回的?”

  陈坚白前头一直都轻松得很,此时听得情人这般说,却是面色大变,惊道:“你已是同她说了?”

  周元娘与陈坚白一道多年,自然看出对方的慌张,一时也有些惶惶然,道:“方才说的,也同那沈念禾说了——不过求问一番而已,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妥当?”

  陈坚白急得出了一头汗,又不好骂自家心上人,也不好说旁的,只“哎”了一声,最后以手做拳,用力捶着地面道:“这样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一声就自家去做了?!”

  周元娘不知缘由,却是十分莫名,也有些委屈,道:“满营只有那郑夫人一个经事的妇人,不去寻她,实在也找不到别人了——不过请她帮着照料一番,若是楚凝好了,还能一同回京,虽是在路上有些不好受,可不用同去回纥,难道不是好事?论理那裴官人知道了还当谢我们才是啊?”

  她不知其中奥妙,还自以为做了好事。

  陈坚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道:“你也不想想,不过嫁给郡主给黄头回纥,怎么可能派上千人做护卫??便是公主也值不起!那裴继安貌忠实精,又管着营地事,我躲他还来不及,你倒是自家撞上去!”

  又道:“你那妹妹从前无人照应,自家也能从城西一人跑到城东来寻我,哪里要你这里白做操心!”

  他一句说完,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忙闭了嘴,站起身来道:“罢了,待我寻他说去!”

  果然大步走得出去。

  一出得帐门,陈坚白就知道自己方才言语之间太过激烈,连忙又回头撩了帐子进去,果然见周元娘正在试泪,见他进来,忙吧眼泪擦掉,面向过来,问道:“可是忘了什么?”

  陈坚白心中难受,忙走得近了,半蹲在地上给她试泪,道:“是我方才一时情急,说话时没有过脑子,你只管怪我,却是不要挂在心里。”

  得他这一句话,周元娘却是更难受了,道:“今次全是我的错,这一路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净给你惹事。”

  又道:“不若我一会去同那沈念禾说一声,只说这事暂且作罢,叫她不要再做理会?”

  陈坚白苦笑道:“你现在再去找她,岂不是更为惹眼?你再别去管,我来处置就是。”

  他说完,把周元娘拥在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口唇半晌,才缓缓放开,道:“你没事我就半点就不觉得麻烦,

  只眼下境况险之又险,走错一步,莫说我们两个,便是两家人都难保性命,我晓得你担心那周楚凝,毕竟是亲妹,只我保证她绝不会有半分危险,你遇得事情先同我说一回,免得撞得错了。”

  周元娘一向体贴,此时早自责极了,忙点头称是,道:“我晓得了。”

  陈坚白这一回才放心出门。

  他在营帐中时倒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出得帐子,脸上顿时就沉了下去。

  原本算得好好的,那吕铤先头管事管得那样乱,除却自家当真没甚能耐,最要紧是陈坚白一直在背后使绊子,不过这人又傻又钝,被人算计了也不知道。

  陈坚白想着营帐越乱越好,一旦出得什么事,众人各自扫那门前雪,自家正要浑水摸鱼。

第358章 漂亮簪子

  谁成想他搅动得太过,明明眼看着再过一阵子就能把吕铤给排挤出去,整个架空,可不知道为什么,那裴继安竟然会出手搭着。

  这一个却实在不好对付,陈坚白埋进去的钉子、做的安排,对方面上明明半点没有理会,然而做起事来,却是毫无迟滞,仿佛那些个钉子绊子都不在一样,顺顺当当就接手过去。

  只过了两天,陈坚白就发现不对,忙叫下头人收手,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暴露了多少。

  他不敢去惹、又看不透裴继安,只好躲着这人。

  可毕竟此时距离抵达翔庆也只剩十来天,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要是依旧是裴继安管营帐事,按着眼下的巡卫同行路方式,原先的计划十有八九不能行,唯有吕铤管事才最好。

  他看出吕铤是要争权的,便是此人不争,也要挑动他争,只要在翔庆军内那几日是吕铤在任,就能顺利成事,不怕中途出什么意外。

  此时此刻,其实最好是蛰伏不动,谁知被周元娘这一下,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陈坚白眼下只盼那郑氏没有想太多,也没来得及同那裴继安说,不会叫对方有所察觉。

  ***

  郑氏确实没有想太多,奈何沈念禾却不是那样好打发的。

  前者自会觉得周元娘毕竟是郡主,心中再不高兴,忍一忍也就往后退了,最多不过想想办法好做拒绝而已。

  可沈念禾从来行事都没有怕过,莫说对周元娘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郡主,就是对上公主、皇子、乃至天子,明面上自然会做得礼数周全,却是打心底里不放在心上。

  她听得周元娘要郑氏留下相陪,头一个反应并不是此事麻烦的得很,也不是想着怎么拒绝,而是觉得不合常理,不免多个心眼想一想。

  再说裴继安自管了事,其实只开头那两日稍微忙一点,没多久一应熟悉,就将事情全数分了下去,他反倒同比起从前更为轻松,每日白天也就算了,哪怕晚上那一顿抽不出空来一同吃饭,临睡前总是要再来一趟的,便是不能多坐,只是看看人的样子,说上几句话,晚上也睡得安心些。

  周元娘的事情不急,沈念禾便没有让人去找裴继安,等这日晚上他自己来了,才与对方将事情说了一回,最后道:“三哥,我看那保宁郡主怪怪的,像是别有什么心事的模样。”

  又小声道:“我同婶娘都觉得她同那陈校尉好似别有感情,不像是寻常表兄妹。”

  裴继安倒是并不意外,只笑道:“不要管她便是,她今日来寻婶娘同你怕是自作主张,那陈坚白这一向躲我躲得厉害,若是知道了,多半要找设法找补,你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沈念禾好奇道:“那陈校尉为什么要躲着三哥?”

  裴继安只答应了帮那陈坚白瞒着他同周元娘的关系,对于其余事情,并未做半点承诺。

  他对上沈念禾,如非必要一向是知无不言,此刻自然交代得极快,道:“他当日去厢军挑人就动了不少手脚,我后头着人去查,才晓得此人从前也在保安军中待过两年,因他脾气爽快,为人又仗义,却是结交了不少同袍,今次出京时日虽然不长,已收买了许多兵卒,看那样子,多半有什么安排——若是我猜得不差,十有八九要落在翔庆军中。”

  陈坚白一个禁卫官,领了皇命出京,不过老实办差而已,正常推断,又怎么会有什么旁的安排。

  沈念禾即便知道其人同保宁郡主别有私情,却是万料不到这两个胆子会那般大,只以为陈坚白欲要夺事,便道:“营中事情繁杂得很,他若是想要管,当日就出头了,今次这样多盘算,难道想夺兵权?其余几个校尉肯听吗?”

  龟兹路远,那陈坚白又是个有主意的,沈念禾冷眼看着,天子虽然派了八个禁卫官出来掌兵,其中能当事的也就只有陈坚白一个而已,他想要做个头子,不愿听其余人掌派,情理之中的很。

  裴继安摇头道:“他岂止这一点胆子。”

  又嘱咐道:“保宁郡主那里,你不要理她就是,叫那陈坚白自来找我,等过了京兆府,快要进得翔庆军时,你同婶娘不要再吃旁人给的食水,我会每日叫人送来。”

  沈念禾忍不住问道:“那陈校尉是要在食水里下毒吗?他究竟想做什么?”

  裴继安道:“眼下犹未可知,若是冤枉了他却不好,当真到得那一天再来细说。”

  两人低声说话,因说的是陈坚白同保宁郡主私密事,十分怕被旁人听到了,免不得挨得近些。

  此时虽是夜色渐深,帐子里有烛光照着,倒是不算黑,裴继安低头同沈念禾说话,见得她头上插了根十分眼熟的木簪,不知是不是簪的时间太长,已是有一缕头发松散开,眼见着慢慢滑落在肩膀上。

  他手随眼动,急忙提醒着叫了一声“念禾”,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托着那头发,问道:“这要怎么办才好?”

  一面问,一面也不待沈念禾回答,就按着小时候模糊的记忆,半猜半学地把那头发给绕上去。

  裴继安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少不得手脚笨拙。他手中拿着沈念禾的一缕头发,仿佛捧着什么十分脆弱的活物,也不敢使力,也不敢拉扯,竟是把汗都急了出来,最后勉勉强强缠回了那簪子上,却是怎么看怎么奇怪,免不得生出几分懊恼来,道:“是不是我这簪子做得不对?”

  沈念禾只觉得好笑,见得此处也无镜子,实在看不出被这裴三哥弄成什么样子,只好反手去探了探,将那簪子抽得出来重新用手抓梳一回头,口中则是笑着回道:“明明是手的错,三哥作甚要去怪自家做的簪子?”

  又抿嘴笑道:“这簪子十分好用。”

  这一句话虽然简简单单,听在裴继安耳朵里,却像是耳朵连到了嘴巴似的,笑得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他知道沈念禾性子温吞,这样的话在她口中出来,已经可以当做情话听了,听完之后,晚上拿出来品砸,便是觉都能睡得香些,便又柔声道:“你若喜欢,我下回再给你做——前次没甚经验,只晓得照着旁人做过的做,等我重新给你画了图纸出来,做个极漂亮的。”

第359章 欺软怕硬

  果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裴继安再看那簪子,就怎么看怎么觉得粗糙起来。

  毕竟是木簪,那木头外表打磨得虽然勉强算得上光滑,可簪头的花样纹理之间还是看起来略有些疙疙瘩瘩的,另有上头雕的图案也呆板得很,十分不堪配这样灵气的一个人。

  他心中想着,眼睛却一直看着面前人。

  沈念禾刚到宣县时小小的一只,头发枯黄干燥,脸面也粗糙极了,只是眼睛发亮,其中隐隐有光蕴似的。

  当日那样可怜时,他看人就觉得很是亲近,眼下悉心养了许久,脸颊细嫩白皙,皮肤水润得都能透出光来,一双眉毛比起寻常女子的柳眉要浓上三分,却浓得半点不显得突兀,愈发显得一双眸子顾盼生辉,而此时头发披散在肩上,又黑又亮,如同厚厚的缎子似的。

  养来养去,终于还是养回自己瓮中了。

  看着面前这样一个人,当真是哪里哪里好,簪头发时的动作表情都比天下间所有人要更美三百分,看着看着,裴继安越发觉得心中甜意往上冒,冒得嘴巴似乎都能尝到甜味一般,越发想要同沈念禾靠得更近,便伸手给她扶头发,也不管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帮倒忙,自兀自道:“不如我来给你簪发吧?”

  两人一高一矮,站在一起,远远看去很像是抱在一处的模样。

  沈念禾发量极多,平日里梳的时候本就比较麻烦,自家一个人时已经有些别扭,此时裴继安硬要掺和一脚,叫她更是手乱,最后索性将头发放下,任他做小儿办家家酒,正要说话,不想郑氏忽然自外头掀了帐门进来,扬声问道:“念禾,上回你那白玉膏放在哪里?我怎么翻了半天竟是翻不到?”

  她口中才说着,抬头见得两人挨在一处,那嘴原还张着,此刻连闭都忘了闭上,脚步抬起来,硬生生退了回去,正要将帐门卷起来退出去,忽然醒过来不对,连忙又重新关了帐子,又快步上前几步,肃然正色同裴继安道:“你在此处作甚?”

  又去将沈念禾轻轻拉了出来,探手去检查她衣裳。

  沈念禾面上涨得通红,连忙摇头摆手小声道:“婶娘,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我头发松了,三哥给我插簪子……”

  郑氏狐疑地看了裴继安一眼,又仔细端详二人,见得衣服俱都十分整齐,又看沈念禾头发虽然散着,认真辨认,其实却没有完全散开,而是乱七八糟的,果然就是笨手笨脚的人头回学做发髻的样子,复才松了口气,又瞪了侄儿一眼,道:“算你走运,若是被我捉到你胡作非为,乱占便宜,看我不拿刀手刃了你!”

  裴继安面上却是有些难看。

  他倒不是觉得被郑氏这般说话,心中不高兴,而是十分自责:方才一时忘情,竟是没有想到此处不是在家,而是行军在外,又在营帐之中,常有人来人往。

  裴继安自己已经认定了沈念禾,知道此生非她莫属,旁人却未必知道,哪怕将来必定会成亲,可一日不办仪礼,一日就不是名正言顺,被外人看到了,少不得私下议论。

  他一时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看向沈念禾,面色十分郑重,道:“是我不好,如此举止实在不妥当。”

  沈念禾也知道厉害,道:“三哥是一时没想到,却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把郑氏忘在了一边。

  郑氏在此处站着只觉得口酸脚也酸,索性去隔壁取了梳子过来给沈念禾重新梳发。

  裴继安却不走开,而是站在边上看着。

  郑氏看他杵着,道:“这么晚了,明日你这一处大把事情要做,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继安不好说自己要学婶娘梳头,将来才好同沈念禾有画眉之趣,只好慢慢走了。

  郑氏觑他出得营帐,又等了一会,确实不见再回来之后,手上动作不停,仍旧轻轻给沈念禾拿篦子篦头发,却是低声道:“念禾,你来这许久,我把你当亲女儿一般看,小三虽是我侄儿,自小看着性子也好,毕竟也是个男子,天生就占着上风,若真有事,他把头埋着,过得几年,一样可以出去过日子,你是个女子,却不同。”

  又道:“男女情浓,少不得有些肌肤相亲,只牵个手儿,挨个脸儿,若不是两人去那等无人之处,便是抱一抱,打个吕字也不要紧,只万不可叫他再往下胡来……”

  沈念禾知道郑氏是出于一片好心,这话又是正理,忙点头应了,又笑道:“我晓得婶娘是为了我好,只是三哥一向都知礼得很,从不逾矩,今日当真是个意外。”

  郑氏撇了撇嘴,道:“从前知礼,今后未必知礼,再如何知礼也是个男子,又人高马大的,当真坏了事,你拦得住?”

  复又道:“罢了,你个小儿,人也没长熟,同你说你也拦不住,等我明日与他交代去!”

  沈念禾心中感怀,忙又道:“我今后也会谨慎些。”

  郑氏虽然嘴上说得厉害,心中却也没有十分怕,若按她的想法,最好当日在京城就做了及笄礼,略走一走仪礼订了亲,过个半载,板上钉钉,婚事就落定了,只没想到侄儿竟会被那没事找事的皇帝老儿遣去护送和亲。

  不过她一向知道裴继安的性情,认定的人,半点不会改,成亲只是迟迟早早的,今日说这许多,其实是担心被旁人看到误会,污了沈念禾名声,眼下认真说教了一回,想着明日再去教训教训侄儿,此事就当过了。

  她手中给沈念禾细细篦着头发,只觉得手中青丝如墨,似锦缎一般顺滑无比,那头发且多且秀,又去看沈念禾的胳膊,只见皮肤白皙嫩滑,又低头看自己,情不自禁偏过头去照了照镜子,见得里边自己的发髻,小小一挽,免不得叹了口气,道:“早晓得把上回你三哥买的何首乌一同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