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 第69章

作者:须弥普普 标签: 穿越重生

  可这书厚得很,又难,全是他不熟悉的东西,背得几天下来,进度实在是慢,又这裴三哥嘴巴上说要考,后头其实也没考,是以便抛到了脑后,人虽是在桌前坐着,内心早已划起水来。

  本以为这不过是教训教训,等糊弄过这一阵子,也就忘了,谁知今次当真要考……

  谢处耘不敢接口,生怕本来不是这个意思,倒叫他问成了这个意思,便勉强道:“三哥是怎么说的?”

  裴继安便把他桌面上摊开放着的书拿了过去,就着摊开的那一页,先叫谢处耘背,果然支支吾吾,一个字都背不出来,再问问题,也一般含含糊糊,仿佛半点没有看过一般。

  他也不生气,只皱着眉头把那书重新掷回了桌面上,问道:“你就是这样背书的?”

  谢处耘低头不语。

  裴继安叹了口气,道:“是我没把你教好,才养成这个样子。”

  谢处耘连忙抬头道:“三哥,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不上进!”

  裴继安摇头道:“从前家里日子难过,我总出去找法子,在外头混迹久了,又叫你跟在后头,就有样学样,性子左了,再转不过来。”

  他这一头严肃,对面的谢处耘却是紧张极了,忙道:“三哥,你怎的能这样说?我打小就不爱读书,只想从军打仗,怎能怪到你头上?”

  裴继安道:“打仗难道只用蛮力就能打了?你去问问郭监司他从前那些个仗是怎么打的,仗有这样好打,他为什么要转来路中做官?”

  谢处耘只好不说话。

  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错了,行事十分不妥当,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裴三哥管自己管得太紧,有些过了——他又不指望将来一直做个差吏,更不想今后都修圩田、堤坝,更何况这些个书当真是太难,读也读不进,背也背不下。

  虽是很想同三哥一齐继承父辈志向修圩田,可也不代表两个人一齐都要背这么多书啊?

  三哥分派,他来做,难道不也很好吗?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裴继安道:“我知道你是想着,这书背不背的,不甚要紧,同你干系不大,可你再想想,你今年就要十七,这样的年纪,做事情还是没头没尾的,嘴巴上应下的话,同放屁一样,将来便是有要紧差事,谁肯交给你去办?”

  谢处耘尴尬极了,低声道:“三哥,我本来也是想要好好背书的,只没想到这样难背……”

  裴继安就道:“你都不晓得书上有什么东西,自己背不背得了,就一口答应了?我平日里就这样教你处事?将来出得外头,被人架起来,你也是一口答应?若是要你出钱、出力,你待要怎的?”

  谢处耘忙道:“我又不是蠢的!”

  然则看到对面裴继安的眼神,他却是越说越虚。

  这样的话,只好唬旁人。

  去年的时候,他有一次被人哄去外头的赌坊玩乐,因为从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实在新鲜得很,还被人又是恭维,又是吹捧,夸得下不来台,最后输了好几百贯钱。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有个任一路监司官的继父将要到任,自然没有防备,哪里料到这是特地针对自己的局,不过见得账目,总算没有傻到底,立时就清醒过来,说认赌服输,要回去筹钱还赌债。

  然而赌坊却不肯答应他回去,定要他签下两年的卖身契。

  后来七八个人押着,硬逼他把契纸画了押。

  若不是裴继安设计取了回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

  “你虽是姓谢,到底同郭监司那一处扯着关系,当日他送你去州学读书,又给你找了校卫教习武,一碗水端得够平了——他同你没有半点关系,做到这一步,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你一向懂得自立,也要脸,又晓得感恩,受了他的好处,不说偿还,总不能带累吧?”

  裴继安站起身来,道:“今日同你说了这许多,没有旁的意思——你是个聪明的,但凡用心,事情总能做好,不要叫我失望。”

  又指着桌面的书道:“明早能背完二十页,我就给你同念禾一起出去跑马。”

  谢处耘听得这一通,已是半点玩乐的心思都没了,只觉得又是羞愧,又是自责,便道:“我不出去了,我答应三哥要背书,背完了再去。”

  裴继安没有回话,转身出去了,剩得谢处耘一个人在屋子里憋着一口气背书。

  只是他背到一半,忽然就闪过一道念头。

  ——明天那跑马,同沈念禾又有什么关系了?

  她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家,且不说不会骑马,便是会骑,今日也早说好不去了啊?

  如果自己去不了,岂不是剩得她同三哥两人出行???

第154章 踏春

  一半为着愧疚,一半为着不肯叫只有沈念禾同裴继安两个出去玩,谢处耘居然熬了半宿背书。

  他一早起来,虽是磕磕巴巴,也出了几个小错,还是当着裴继安的面,把那一本艰涩异常的水利文书背了一遍。

  “三哥,我这算不算过关了?”初春的早晨,天气寒凉得很,谢处耘却是背出了一头的汗,问话的时候,连心都跳得快了几分。

  裴继安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笑意,道:“昨日还抱怨难,眼下总不说难了吧?”

  谢处耘笑得直咧嘴,只有两桩挂了一晚上的事情一直放不下心来。

  他发愁道:“昨日就想去葵街找两匹好马回来,眼下虽然书是背完了,可时间太赶,马也不好弄了……”

  裴继安好笑道:“晓得你惦记,已是叫马行里留了平日你喜欢的那一匹红鬃马。”

  谢处耘又惊又喜,却是又惦记起另一桩事情来。

  “三哥,今日只是我们两个去罢?”

  裴继安道:“念禾也去,源县来了人,不好叫她留着。”

  谢处耘万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个原因,本来一肚子的话,此时全不好再说,只好道:“外头风这样大,她女孩子家家的,又不会骑马……”

  还做出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道:“不如送去坊子里听戏罢?咱们给她包个厢房!”

  裴继安却没有理会他,只道:“春日风软,吹不着她——你倒是好好担心担心,若是跑不过她要怎的把脸找回来吧。”

  谢处耘半点不信,只当做笑话来听,可是一出得院子,就见得当中排了三匹高头大马。

  马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得起的,况且宣县地处东南,并不产马,只有马行里头蓄了一些,另有各处驿站、衙门也养了公用的,还大多是滇马,善走路,不善跑。

  这三匹明显都是西北来的大马,俱都精力充沛,腿毽健壮,连马都打理得顺滑油量。

  谢处耘高兴极了,当先抓着自己惯骑的旧识翻身上去,只觉得坐在马背上,天地都比往日开阔了。

  只是见得一边的另一匹之后,余光又瞥见沈念禾换了骑装,正从屋子里出来,而裴继安还迎了上去。

  谢处耘一下子又急急从马背上再一次翻了下来。

  马高人矮,生手很容易摔倒。

  他知道裴三哥一向体贴得很,却不想对方帮着扶沈念禾爬上马去。

  当真要扶,还不如他来扶呢!

  虽是听得说过什么“只做哥哥看”、“绝无高攀之意”之类的话,他还是觉得不甚放心。

  不如自己盯得紧点的好。

  他念头一转,口中已是问道:“三哥,这马太高,沈妹妹怕是骑不了,要不再去给她换匹小的……”

  只是这话还没落音,就见得那沈念禾同裴继安打了个招呼,还笑问道:“三哥,咱们这就出发吗?婶娘哪里去了?”

  一面说着,慢慢走得近了,伸手去摸了摸边上那匹马的背同脖子,轻轻给它顺了两下毛,也没什么旁的动作,忽然一搭、一扶,唰的一下,半边脚一抬,人已是坐稳在马身上。

  可能因为沈念禾分量轻,那马儿连半点反应都没给,老老实实立在原地,只昂了一下鼻子,甩了甩尾巴。

第155章 意下如何

  果然那管事的没有猜错,当天晚上郭保吉就回到了宣州。

  他带着长子郭安南风尘仆仆而归,吃过晚饭之后,先把门客招来问了问近日州中可有发生什么事,忙完这一头,已是大半夜。

  廖容娘在房中等了许久,才把他候回来,等丈夫洗漱完毕之后,两人对坐说话。

  “有好几家都来问了老大的婚事,另有东娘那一处,也不少人打听,因官人头前说过不必多去理会,我便没有印……”廖容娘一面给丈夫端茶,一面道,“老大的倒是不着急,东娘年纪却是不小了,若是不快些定了人家,怕是将来不好说亲。”

  郭保吉今次回来,倒是真的打算同妻子商量商量儿女婚事。

  他“嗯”了一声,道:“东娘那一处,略等一等,过了三月,看看科考再说。”

  廖容娘口中应了,心中却很不以为然。

  丈夫说要等科考,这话里的意思,多半是要在新科举子里头寻女婿。

  他也不想想,郭家虽然世代将门,可在世家大族里头,谁不嫌这一门泥腿子没洗干净?

  况且那郭东娘自小喜欢舞刀弄枪,脾气大得很,样样都要自己拿主意,这样的性子,怎好嫁给书香世家去?

  廖容娘娘家的官做得虽然不是很大,却算得上是正宗的书香门第,她设身处地想了一回,这样的儿媳妇,廖家是不太愿意要的。

  郭保吉官做得确实不小,可郭家本家的处境这些年一向微妙得很,近两三年来越发不好,这一家的女儿低嫁进门,当真未必是好事。

  不过丈夫这样说了,她便也不去反驳,还问道:“那要不要叫几个老成的去京城盯着?还是看看宣州城里有没有合宜的,叫人去问问?”

  虽说是榜下捉婿,可当真等到黄榜出来,就没那么好看了。

  倒不如现在瞧一瞧城里有没有文名甚佳的,提前定得下来,说好了如果能得高中,两家就结为亲家,如果不能,婚事作废,两家再任意婚嫁。

  郭保吉道:“你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廖容娘虽然面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着实不太高兴。

  她虽是续弦,同继子继女关系也很一般,可毕竟占着一个“母”字,郭保吉这一番行事,等同于半点不给她插手,这是怕她另有私心,还是怎的?

  她略有些烦躁。

  郭东娘的婚事她倒是无所谓,可郭安南的却很要紧。

  这一个是嫡长子,将来若是娶了个厉害的进门,同自己这个继婆婆不对付,或是腰板太硬,日子难免会不舒服。

  只是郭保吉对子女的婚事都上心得很,半点不同她商量,叫她找不出应对之法。

  廖容娘不免想起了谢处耘。

  不论眼下再怎么闹得厉害,可到底是自己儿子,自家生的,自家骨血,总比旁的人要靠得住多了。

  “说起婚事,小耘转眼就十六了,我前一阵子同通判夫人说起来,两家坐了坐,她倒是有些意动,只是等回得来,又推说张通判想个进士女婿——官人,州学虽是不好再进去,还是给小耘另寻个书院读书罢?总在那宣县衙门里头做那跑腿的,到底不是个事!”

  郭保吉皱眉道:“他在宣县做得好好的,眼下帮着裴三管公使库,也算是得了好处,将来未必不能靠那一处出头,倒不如好好跟完这一年。”

  说到此处,他倒是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你知不知道,那裴家原本有个姓沈的姑娘,乃是翔庆军沈轻云的女儿?”

  郭东娘点头道:“是有此事。”

  郭保吉想了想,道:“我今次进京,偶然听得说是沈轻云原本给她订了一桩亲,只是后头没做成——那姑娘家世倒还不错,人也聪明,若是方便,我想给谢处耘说了,结这一门亲,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