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的自我修养 第32章

作者:衣青箬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她才不信甄凉真是来送饭,必然是想借此机会撬开她嘴巴。她都已经打算好该怎么说了,结果甄凉却不按套路来,说走就走。

  “我问了,女史会说么?”甄凉转过身来,问她。

  王女史一愣,立刻道,“自然不会!”

  “我想也是。既如此,我也就没什么要问了。”甄凉微微一笑,“反正,我只要拎着空了食盒出去,让人知道王女史吃了我送东西,纵然我说你什么都没说,你觉得有人会相信么?”

  王女史脸色一白,骂道,“卑鄙!”

  “哎呀,忘了堵上嘴了。”甄凉却并不恼,依旧笑盈盈,走回去拿起毛巾,就要塞进她嘴里。

  王女史连忙挣扎着避开,“你真不问我么?你让我临死之前吃了一顿饱饭,或许我会告诉你呢?”

  “你不会说。”甄凉低头看她,语气平静,“若是为了你自己,或许还有可能。但你如今,只怕有把柄或者弱点落在别人手中吧,哪里敢多说一个字?”

  “你不是也说,让人知道我吃了你饭,不说也是说了?”

  “你可以赌背后人对你足够信任,而且有良心。”甄凉道。

  王女史当然是不信对方有良心,至于信任?那就更是个笑话。她抬起眼,像是第一次见到甄凉似,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几遍,片刻后才道,“我之前就听过甄女史大名,如今才知道,果然厉害。”

  “原来你认出我了。”甄凉有些意外。

  “不怕你笑话,我这一夜都在想,这件事会有哪些人掺和进来,谁又能真帮我。”王女史道,“该来都来过,只差你了。”

  甄凉原本不认识王女史,若不是这件事,恐怕也永远不会认识她。本以为是个被叶尚仪操控可怜人,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聪明人,不光是对自己处境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六宫局暗地里争斗,也知之甚详。

  “你……”她想问,你既然看得这么清楚,怎会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可是这话问出来未免可笑,若有别路可走,谁会愿意往死路上去呢?

  她顿了顿,最终只道,“见在唯一能救你人是黄尚宫。你若想自救,或是想保全什么人,就要找对该求人。”

  说完这句话,她将毛巾塞回去,拎着空食盒大步离开。

  ……

  尚仪局。

  这日是初一,叶尚仪要跟在皇后身边接见内外命妇,抽不出身来,所以尚仪局这边事,都交给许司籍暂理。

  叶尚仪平日里就防备着冯司膳,何况是这会儿?

  许司籍早使人盯着冯司膳了,因此甄凉一来,这边就得了消息。没多会儿就听说甄凉拎着食盒去看了王女史,而且出来之后,食盒已经空了。

  “确实是空。”来报信女官说,“我们人亲自开盖看过。”

  “别不是她自己在屋里吃了,出来演戏吧?”许司籍嗤笑一声,“这也值当大惊小怪?”

  话是这么说,但她眼底明显藏着一抹忧虑,显然连自己都不信这句话。

  对方轻轻巧巧一招,就弄得她们疑神疑鬼,若不亲眼确认,哪敢肯定王女史什么都没说?许司籍这么一想,不由恨得牙痒,“好个甄凉,多管闲事!”

  “司籍,咱们怎么办?”报信女官问。

  许司籍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问,“冯司膳呢,人去了哪里?”

  “不在尚食局,不知道去了哪里。”报信女官道。

  如果说叶尚仪对冯司膳是防备不喜,那么许司籍对冯司膳,就是又羡又妒、眼红得快滴血了。

  一般都是司字辈,她头上一尊阎罗王,每日里战战兢兢,只能听吩咐办事,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冯司膳呢?明明资质平平,偏偏好命遇到个不管事上司,早早大权在握。

  原本就算掌了权,她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许司籍还有几分看不起。谁知今年来了个甄凉,在她背后出谋划策,叫冯司膳在皇后面前好一番露脸,如今气象早已不同。

  如今甄凉既然出见了,冯司膳却不在,恐怕是又去准备什么后手了,不得不防。

  “之前说是王女史撞柱自尽,没成?”许司籍琢磨了一会儿,说,“让人去帮她一把。”这人若是早死了,也没有如今这些麻烦事。说什么没死成,恐怕是不想死吧?否则被抓住时候,就该自我了断了。

  这样一个怕死人,原本用来威胁她筹码是否有用,还有待商榷。

  她顿了顿,又说,“做得隐蔽些,最好看起来像是自尽,不要过多牵扯。”

  “这……”那传信女官有些迟疑。

  许司籍道,“尚仪走之前也交代过,如有必要,就斩草除根。”无论冯司膳有多少后手,人没了,总归都不会有用。

  报信女官这才点头应是,匆匆走了出去。

  叶尚仪要对付黄尚宫,自然会往尚宫局塞自己人。虽然黄尚宫防备得厉害,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些成效。正巧这会儿为了给甄凉腾出说话时间,别说屋子里,就连院子里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位长得很不起眼,平时也丝毫没有存在感女官悄悄推开了门。

  王女史本以为是尚宫局人继续审问她,抬头看过去,见只有一个人,心下立刻察觉不妙。然而她见在被绑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嘴里发出“呜呜”声。

  这位女官一句废话都没有,进了门视线就四处溜,没一会儿就看准了合适地方.她大步走过来,把椅子往旁边拖了一些,靠近靠墙摆着一张桌子,然后伸手从侧面用力一推,椅子连着绑在上面王女史,都朝桌子方向倒去,从这个角度,王女史头正好能磕到桌角。

  然而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随之传来是一声厉喝,“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违逆威严,饶是这位女官心性沉稳,也吓了一跳,手一抖,就推歪了一点。

  “砰——”一声巨响,椅子砸到了桌子,王女史额头撞在了桌边上,又被带着滚到了地上,剧痛袭来,她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门口人抢进来,一部分奔向地上王女史,另一部分奔向那位女官。

  然而还没等她们手碰到她,那女官嘴角流下一丝黑血,人就栽倒在地,断了生机。

  “好狠毒。”黄尚宫走过来看了一眼,不由皱眉。然后立刻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王女史,问,“她怎么样了?”

  “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冯司膳回道。

  黄尚宫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王女史身上没有这样毒,对自己也没有那么狠,否则昨儿发见时候,她只需了结了自己,那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把人抬出去安置好,悄悄请个医士过来,不要惊动了人。”黄尚宫吩咐完,转头盯着屋里所有人,“抬出去时候用白布盖着,对外就说王女史已经畏罪自尽了。”她说到这里,表情一厉,“这屋子里事,仅限于我们几个人得知。若是谁走漏了半点风声,尽管试试我手段!”

  她自来就不是什么慈和性子,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连声应是。

  冯司膳还是头一回近距离领教黄尚宫严厉,心里也有些惴惴。旋即又不免惭愧,跟黄尚宫比起来,她果然还是少了几分魄力,也不知几时才能修到这样道行。

  因着有所顾虑,她回去之后,连甄凉这里也没说实话。

  借着劝说黄尚宫机会把那个房间人都调走,是为了让甄凉过去见人,更是为了引出埋伏在别处人。而黄尚宫和冯司膳其实就在附近躲着,所以才能那么及时地出见。

  这就是甄凉计划,不管王女史说与不说,牵连出别人,事情就会越闹越大,而叶尚仪破绽也会越来越多。

  此时听说王女史抢救不及已经没了,动手人又服毒自尽,线索再次断掉,甄凉一愣,看了一眼冯司膳表情,而后安慰她,“纵然线索断了也不要紧。又死了一个人,更能证明幕后还有别人,不止是私会这么简单。接下来,只看黄尚宫在皇后娘娘面前怎么说话了。”

  冯姑姑连忙点头。她心里发虚,也不敢多留甄凉,就借口事情已经了结,打发她回去。

  甄凉乐得脱手出来,就顺着她意思走了。

  ……

  叶尚仪忙了一日,累得几乎站不住,好容易回到尚仪局,还未坐下来喘一口气,就听说王女史已经死了消息。

  “确定死了?”她皱着眉道,“你将具体经过细细说来。”

  许司籍将事情经过一说,叶尚仪心里那种蹊跷感觉更明显了。事情好像很顺利,但正因如此,叶尚仪才觉得不对劲。

  她强撑着精神,细细思量此事。王女史死了,似乎安全了,但他们偏又折损了一个人在里头。具体情形不知道,但若不是紧急情况,不会用到服毒这样手段。

  说不得是灭口时被撞破了。

  怎会就这样巧?

  叶尚仪不愿意相信是对方设计,但是……只怕十有八九是如此。她想冲许司籍发作,但细想今日情形,便是自己在,除了灭口之外,也想不出更好办法。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黄尚宫审问王女史,把自己把柄抓在手里。

  王女史是否能守口如瓶根本不重要,人落在对方手里,便是伪造口供,自己又能如何?

  可是见在,多死了一个人,王女史死活,反而不重要了。因为这个人存在就是告诉所有人,事情不是私会情郎这么简单,背后恐怕另有隐情。

  叶尚仪终于想明白了,对方想要从不是证据。在这宫里,清白与否,全看主子们心意。对方算计不是她,而是皇后心思。

  想明白这一点,叶尚仪彻底坐不住了。她站起来,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一套,“我去一趟万坤宫。”

  然而等她赶到万坤宫,却发见门口站了好几个尚宫局女官。

  被人捷足先登了。

  皇后本来就更信任黄尚宫,对方又占了先机,自己还能扭转局势吗?

  叶尚仪焦急地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黄尚宫出来。对方看见她,面上也没有露出半点神色,依旧跟平常一样打招呼,态度自然得仿佛无事发生。

  但越是这样,叶尚仪就越是不安。

  态度如常,或许只是伪装,也或许是……胸有成竹。

  糟糕预感很快应验了,进去通报宫人匆匆走出来,朝她摇头,“皇后娘娘今儿累了,不想见人,叶尚仪改日再来吧。”

  这种事情哪能改日?

  叶尚仪噗通一声跪下,“有劳姑娘再代为通传一声,就说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来领罪,求娘娘责罚!”

  通常来讲,这种姿态是很好用,会让人觉得她勇于承担。只要没有证据,不过是一些诛心之言,皇后娘娘多半会顾虑往日情分,就算疏远乃至惩罚她,但总还有机会。

  然而她不知道是,黄尚宫手里证据充足得很,就等这么一个机会呢。

  这些证据实则跟这一次事没有任何关系,但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呢?证据是真,就足够堵死叶尚仪路了。

  没一会儿,宫人又出来了,“皇后娘娘说,叶尚仪今儿也累了一日,该早些回去休息才是。至于什么领罪话,娘娘听了糊涂得很呢。未曾听说叶尚仪犯了什么过错,怎么就说起‘领罪’二字了?”

  黄尚宫才刚走,叶尚仪怎么会相信这种话?但皇后不治她罪,或者说……不以此事定她罪。

  毕竟是没有证据事。

  叶尚仪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口中谢了恩,但心下没有一丝欢喜,只有无尽恐慌。

  后头几日,她谨言慎行,就像揣着一包火/药,不知它什么时候会炸,于是越发战战兢兢。这种滋味,自从做了尚仪之后,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

  然而一切却都十分平静。直到过了初五,宫中要忙事都暂时告一段落。

  叶尚仪正准备告退,就听皇后开口点了自己名,“叶尚仪暂且留步,本宫还有些事要请教。”

  她只得按捺住内心忐忑,等人都走完了,才问,“不知娘娘有何事吩咐?”

  “是有人想与你对质。”曹皇后淡淡道,“出来吧。”

  叶尚仪抬起头,看到从后面掀帘子走出来人,脸上血色骤然褪去,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王女史,她竟然没死!

  ……

  甄凉是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才从冯姑姑那里听说了事情始末。

  永平二年,叶尚仪以才学入选,一入宫就是典籍女官,很受当时在世赵皇后和太宗看重,甚至因此给她父兄封了官,可以说一门荣耀,全都是靠了她。

  尝到了这样好处,叶家人便生了心思,这些年一直在各地物色适合送进宫女官。所谓“适合”,是指这些女子要有十分在意弱点,比如父母和孩子,拿捏住这个弱点,把人弄进宫里,自然就可以操控对方为自己办事。

  用这种方式,他们往宫里塞了不少人,铺开了一张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