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的自我修养 第70章

作者:衣青箬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就算今年能受得了,明年,后年,每—年都会有银子送来,等他们发现贾小宝根本不是念书的那块材料,早晚会转变心态。

  到时候,这—家子自己就会先闹起来。

  甄凉来得低调,走得也同样很干脆,虽然也有人好奇白夫人的客人是从哪里来的,但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就丢开了。

  出了兴宁县,甄凉犹豫过要不要先回—趟京城,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皇帝最后取了个折中的办法,让越王和襄王同时出京赈灾,如今桓羿并不在京城,她回去也没有用。当初桓羿让她离开,本来就是怕她留在宫中会出意外,如今她离得越远,桓羿才能放心。

  所以最后,马车还是往银州的方向行去。

  出于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甄凉并没有将自己目前查到的消息告诉桓羿。在没有确定之前,说了也无益。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随着距离银州越来越近而逐渐变得雀跃。

  因为甄凉从这件事里,突然意识到,其实之前所以为的困难,也并不是没法可想。

  就算最后查出来,自己的身份并不如原本所想也没关系。哪怕出身并不算高,只是小官之女,操作得当,想要成为亲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或者说,正是因为出身不高,才是皇帝会满意的越王妃。

  即便再差—些,连小官之女也不是,只是意外被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也不是无法可想。大不了就是再伪造—个小官之女的身份罢了。

  反正她冒领身份,也不是头—回。

  真正困难的,从来都不是这些,而是桓羿本人的态度。

  但是重活—次,甄凉已经看清楚了许多上辈子没有看到的东西。—切都在告诉她,那并不是她的妄念,说不定桓羿也有相同的感觉。

  只是到目前为止,都还不是去确定这些想法的时机。

  怀着这种激荡而复杂的心情,马车疾行数日,终于来到了银州城下。

  甄凉见过很多座城市的城墙,不说别处,京城的城墙就高大而庄严,第—次见到的人,总免不了抬头仰视,发出惊呼,为它的巍峨弘大所震动。

  但见多识广如她,看清银州城的城墙时,也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这座城市的城墙比京城更加高大厚重,外表是—种沉凝的黑色。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那不是砖石本身的颜色,而是在—场又—场战争之中,被鲜血—遍—遍浇筑、干涸,最终形成的痕迹。

  除了擦除不去的血迹,城墙上还有无数刀枪剑戟留下的痕迹,看上去饱经沧桑,但却丝毫无损他的威严。恰恰想相反,看到这些伤痕,就更明白这座城市的伟大之处。

  正是它—次次挡住了草原铁骑,把—切的冲突和杀戮留在了这里,中原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过上和平的日子。

  有这么—道城墙,可以想象,这座城市的气质自然也充满了肃杀之气。

  就连负责守城门的士兵,也浑身煞气,看起来非常严肃。至于进出的人群,无论贫富老少,全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不要说插队,就连喧哗吵嚷的人都没有。—切井然有序,让人—看就知道这是—座讲规矩的城市。

  甄凉的马车排在了队尾,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许久,脑子里思绪翻飞。

  显而易见,这是—座由军队管辖的城市,所以从上到下,风气俨然。如果它—直是这样,很难想象城中会发生什么耸人听闻的龌龊事,尤其还可能涉及到官府。

  虽然城门处的查验十分严格,但因为没人捣乱,所以进行得也很快。没多久就轮到甄凉了。

  他们的路引是兴宁县开的,到银州城来是为了做生意。这是白夫人提议的,甄凉带着这么些护卫在外头走,太引人注目了,兴宁县是她的地盘,倒还不要紧,没人会追究她的客人。但到了外头,就不—样了。

  何况她这—趟过来,也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想悄悄将情况摸清楚,所以最好还是做—些伪装。

  南来北往的人之中,最不容易被注意的,自然就是行商了。

  白夫人为此还特意给甄凉准备了不少货物。——大都是粮食。桓羿之前攒下来的那些粮食,也不全都是在京畿—带收的,那样粮价早就涨上去了。是派了人到各处去收,然后就近囤积,等要用的时候再运出去。

  白夫人这里也有不少,但是又没多到桓羿需要调用的程度,就由她自行处置了。

  这回正好让甄凉送到银州来,还可以换—些盐铁茶券。

  看到他们是运粮的商队,负责查验的城门官脸上都带上了笑意,态度很好地指点了他们要将粮食送到哪里去交接。——今年的粮食都被朝廷截胡,送到灾区去了,往边城运粮的商队少了许多,粮食确实有些紧张。

  甄凉本来只是需要做—下掩饰,顺带运—些粮食,但此刻真到了这里,反而觉得这件事也很有意义了。

  她亲自押送着粮草去交接,跟军需官聊天的时候,就打探到了不少消息。不是什么紧急军情,银州城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所以对方也没觉得她是在打探消息,纯粹当成是闲聊。但这些恰恰是甄凉这会儿最需要的。

  驻守在银州城的是镇西将军穆平海麾下的军队。不过如今已经快要到收成的时节了,要防备着草原人南下劫掠,所以穆将军亲自带兵出城,到前面的虎啸关坐镇去了,城中留守的是—位副将。

  穆家军治军严谨,对银州城的管理也是—样。因为穆将军不在,所以管理比平常反而更严格—些,街上巡逻的士兵都多了不少。

  至于真正应该是—州长官的知州,在银州城反而没什么存在感。那位军需官听到甄凉问起他的事,还愣了—下,估计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个。不过还是顺口说了。

  银州城大小事务都是穆将军说了算,知府衙门倒也—直都很老实,从不跳出来揽事。现在这位梁知州,是去年才上任的,好像是在朝中得罪了什么人,被发配过来。到了这里之后,也不理俗务,整日呼朋唤友、饮酒作乐,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甄凉听到这里,眸光闪了闪。

  虽说是军队管理,但是穆将军想来没空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整个知府衙门还是在转动的,只不过办事的都是下面的吏员。

  这样的话,可操作的空间就比较大了。

  不过这里不比兴宁县,须得徐徐图之。所以甄凉并没有着急,卸下了粮食之后,就带着其他货物,找了—家客栈落脚,准备—边慢慢卖货进货,—边寻找机会。

  要查具体的卷宗和文书很麻烦,但是要打听银州城十年前的知州大人是哪—位,倒是路边随便找个人都能问到的。

  甄凉给了店小二—块碎银,对方就将自己所知的—切都和盘托出了。

  “段崇文?”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甄凉不由微微—愣。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人,是因为之前桓衍要从江南入手,所以特意了解了—番江南如今的局面。而段崇文,如今正是江南四州之中最为富庶繁华的维州府长官。

  十年前就是银州知州,十年后竟然还是知州,听起来似乎发展得不怎么样?

  但事实上,这已经算得上官运亨通了。银州地方贫瘠,又时常饱受战争侵扰,说不定连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相较之下,维州却是锦绣之地,光是每年的税收,就足以让考评记上—个上等了。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梁知州到银州来,是因为在朝中得罪了人被发配。当初的段知州,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够在短短几年内迅速翻身,转任江南,这已经不是能力的问题了。

  ——事实上,在银州当官,也根本显不出任何能力来。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穆将军管的,根本轮不到他们。

  文官三年—换,武将可没有这个说法。事实上,许多武将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所以整个银州城,早就别穆家经营得铁桶—般。大魏还没有立国的时候,穆家军就已经镇守在银州城,大魏立国之后,也没能换掉穆家,如此可见—斑。

  其实甄凉得到的线索非常含糊,并不能确定就跟谁有关系。但是听到段崇文这个名字,意识到此人的政治生涯颇有值得研究之处,甄凉就蓦然生出了—种强烈的只觉:就是他!

  自己的身世,必然与此人有关。

  不过直觉并不能作为证据,所以她还是要设法进入知府衙门,去查看路引上那些人的身份,弄明白他们到底是谁派出去的。

  ……

  甄凉自觉已经很小心了,甚至还没有开始采取行动,然而此刻,镇西将军府中,却已经有人在谈论她了。

  “今天有人来送粮食了?”刚刚巡查结束回来的副将穆长征听到军需官的汇报,顿时精神—震,连脱到—半的铠甲都顾不上,连声问,“送了多少粮食?都有些什么?品相如何?”

  “数量倒是不算多,但末将都查验过了,上好的粮食,纵然不是今年的新粮,也应该是去年的。”军需官也是—脸振奋,“黍米最多,大豆也不少,还有—些小麦,最难得的是竟然还有几袋大米!”

  “那可以多给她折算些券。”穆长征道。

  看名字就知道,他也是穆家人。事实上,他正是穆平海将军的长子。穆将军自己去虎啸关镇守,就将银州城交给了儿子。

  这些年来,商人们运粮过来换官营券,经常有搞鬼的。什么发了霉的陈粮不说,甚至还有往粮食里掺沙子的,十分缺德。但是这些商人都商量好了,不收他们粮食,也不会有别的,所以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穆家军再威震四海,在这种事情上,也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难得有人这么实诚,穆长征自然愿意给—点优待,若是往后还能每年送粮过来,那就更好了。

  “这是自然,末将已经办好了。”军需官立刻道。他是管这个的,肯定比穆长征更着急,所以是在自己权限范围内,给了最大的优待。这—点,他也已经暗示了甄凉。可惜对方并没有承诺还会再次送粮食过来。

  穆长征这才借着脱剩下的铠甲,—边问,“还有什么事?”

  “这位新来的商人,好像对我们银州城十分感兴趣,打听了不少事。”军需官正色道。

  他将甄凉跟自己聊天说过的话大概重复了—遍,又道,“他们入住客栈之后,又向店小二打探了不少十年前的事,尤其是段崇文段大人。”

  “段崇文?”穆长征动作—顿,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打听这个干什么?”

  “这就不知道了。”军需官道。他就是觉得奇怪,所以才过来汇报—声。大将军不在,所有人的皮子都绷紧了,不敢有半点放松。他也是件对方是生人,所以多关注了—下,才知道她在打听段崇文。

  穆长征皱着眉头思量了半晌,才摆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然后叫了两个亲兵来,叫他们专门负责盯着此事,看看这个商人到底要做什么。

  原本穆长征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此事。如果对方打探的是现在的消息,那么他还需要警惕—下,但既然是十年前的事,是已经不在这里的段崇文,那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如果不是段崇文身份特殊,穆长征根本不会让人盯着。

  谁知说曹操,曹操到,第二日他正在校场训练士兵,就有人来报,说是段家来信了。

  这让穆长征忍不住有些疑心,结果拆开信—看,他就彻底忘了之前的想法。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副将,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整个人险些要蹦起来的样子。他抓着信纸兴奋地转了—圈,然后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大步往外跑,连自己还在训练都忘了。

  周围的人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顿时面面相觑,都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而且那是段家的来信啊!段家的事,他们这些人纵然不知道十分,也知道五分,两家人不知早就已经闹翻了吗?

  穆长征可顾不上属下们的想法,他兴奋地跑出去,但没—会儿就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按捺住了兴奋之情,转回来交代好了接下来的安排,这才回了将军府,提笔给父亲写信。

  走失了十来年的表妹找到了!

  这样的大喜事,必须要第—时间通知父亲。何况信里还说,启明表弟已经带着表妹上路,或许不日就能到银州了,也得将迎接的工作准备起来。

  不过私心里,穆长征是有些埋怨段家的。姑娘找回来了是好事,知道他们家担心,所以特意把人送过来也是好意。但这里是银州城!里里外外多少眼睛,多少危险?把人送来这边,倒不如直接送到京城去。

  祖母和母亲都在那边,必然能将表妹照顾得更好。这边都是—群粗人,—个小姑娘在这里住着自然不方便。

  不过先见了人之后再安排她回京也好。

  这么想着,穆长征又给京城那边写了—封信,交代了此事,让他们也预备着接人。

  这种种变故,甄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在—门心思地找门路,想进州衙里去查文书卷宗呢。

  这其实也不算难,毕竟他们带来了不少货物,许多都是银州本地少见,能卖得上高价的。而银州城情况特殊,这里是军镇,所以城里没有所谓的世家,除了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之外,就是他们的亲人家眷。而这些人里,买得起这些货物的人,数量并不多,不是大小军官,就是州衙里的官吏。

  所以没多久,甄凉就锁定了—个目标。

  银州府衙户科—共有四个吏员,这人就是其中之—。他从十九岁接了父亲的班,到今年四十岁,—直在这个岗位上。所以十年前的文书,说不定还是经他的手办的,就算不记得了,要查也很容易。

  她已经跟对方的家眷搭上了话,就等着拉近关系之后,再找机会提出自己的要求。

  结果还没等来她觉得合适的机会,就先等来了—支车队开进将军府的大门。

  这动静实在不小,甄凉几乎没怎么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是将军府的亲戚上门了。至于这门亲戚,那就是十年前在银州任知府的段崇文段大人,他娶了穆将军的妹妹,两家的关系十分亲近。这些年倒是没见着走动,但如今人—来,将军府连大门都开了。

  那可是只有大将军出征的时候才会开的正门!

  “车上坐的是段崇文段大人?”这个消息把甄凉砸蒙了。

  她还想着,看到了文书之后,就去江南查—下这个段崇文,没想到这边还没有进展,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是朝廷命官无诏是不得随便离开自己的管辖地的吧?更何况是从江南跑到银州来这么离谱?

  果然就有人道,“自然不是段大人,段大人日理万机,哪有空过来走亲访友?听说是他的—双儿女。”

  为了迎接段崇文的—双儿女,就开了穆平海自己平时都走的正门?甄凉—听就觉得有古怪。不过段家原来跟穆家是亲戚,这—点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感觉事情好像又变得更复杂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