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爬山山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用来复兴家族的工具！”
杜正仲环顾这荒凉院落，好似看到曾经自己在一旁砍柴，泽儿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前吟诵，朗朗的读书声传得很远很远。
他满目都是泽儿的身影。
却犹如朝霞，转瞬即逝。
……
杜泽下葬在后山上。
一处荒凉僻静，人烟稀少的地方。
文氏抚摸着坟包，眼带温柔地呢喃，“你最喜欢安静了，这里你一定喜欢，等爹娘死了，也来这里陪你，没有别人来打扰咱们。”
泽儿喜欢安静，却并不喜欢孤单。
他只是不喜欢外人的打扰。
却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很喜欢家人和朋友的陪伴。
静然抱着娘亲的大腿，脑袋埋在娘亲的衣摆上。
她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的声音断断续续，“娘，哥哥为什么睡那么久？他还会回来陪静然玩吗？”
文氏揉了揉静然的脑袋，语气笃定道，“你哥哥还会回来的，他说过要看着你风光出嫁，就一定做得到。”
沈秋打断他们的话，“我们尽快下山吧，山上太炎热了，以免中了暑，等天气凉爽些，你们再来看他不迟。”
他把人送回杜家，给他们留下几瓶药，“这是我媳妇配的药，千金难求，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但有奇效，危及性命之时可以服用。”
沈冬跟在三哥身后，刚走出杜家没多久，就听到里面传来静然的尖叫声。
他心底有股不好的预感，立马反身往回跑，刚踏入堂屋，就看到房梁上吊着两个人，静然缩在墙角抱着头不停地哭叫。
桌上有一封墨迹未干的信。
沈秋连忙将杜正仲和文氏放下来，拧着眉去探他们的鼻息。
已经没气了。
沈冬神色茫然无措。
为什么？
到底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要上吊自杀？
沈秋将桌上的信看了一遍，随后将信递到三弟面前，“上面有他们留给你的话，无论你想怎么做，三哥支持你的决定。”
沈冬抖着手拿着信。
“泽儿看人的眼光不错，我知道他有让静然和你定亲的想法，等你们长大了就成亲，唯有把静然交到你手上，他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我的泽儿。
杜家复兴无望，我也不想苟活于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仅五岁的静然了。
天灾降临。
我和内人没能力护住静然，若是活着也只能成为拖累。
求你看在泽儿的份上，将静然待在身边扶养。
若是今后你看得上她，就和她结为夫妻，替泽儿照顾她一辈子，若是看不上，便把她当作妹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沈冬心底既悲痛又震惊。
杜父那么会甩手，不去当掌柜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真是临死都没做好事！
虽然看起来是为了静然好，但他们做父母的死了，静然就成了孤儿，就算自己会为了杜兄收留静然，可毕竟不是她真正的亲人。
他们还以那样的方式死在静然的面前，就不怕给静然留下一辈子的阴影吗？
第433章 哥哥
沈秋推了推四弟的肩膀，“你别傻愣着了，快去看一下静然，她再这么哭下去，身子肯定受不住。”
沈冬如梦初醒，心情复杂地走过去，对小小的杜静然伸手，“静然别哭了，以后你就把我当成你哥哥，我会替杜兄守护你的。”
杜静然哭了很久。
小小的她心里其实不知道什么是死，心里却隐隐有些明白，爹娘要跟哥哥一样，永远离开自己了。
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了。
沈冬劝了一会儿都劝不住，只能强硬地将人抱起来。
沈秋已经把杜父和文氏的尸体收殓起来，暂时放在床上，用白布遮挡起来，避免让杜静然再看到。
杜静然终于哭着睡过去。
沈冬松了一口气，求救地看向三哥，“现在该怎么办？今天若是不回去，爹娘肯定会担心的，但他们的尸体放在这里，我也不放心，总得先把他们埋了。”
他暂时不想再踏入杜家村一步。
沈秋指了指角落里的草席，“那应该是他们给自己准备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想今天就把他们卷起来埋了，还是明天再来埋都可以。”
沈冬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心底对杜父的无良行为感到不满。
杜父早就知道自己会来，也早就准备好自杀，让自己帮他们收殓尸身，小小年纪就担负起养大一个五岁孩子的责任？
他很想就按照杜父的打算，直接草席一卷把他们埋了。
但他们好歹是杜兄父母。
他不忍看杜兄的父母死后也得不到体面。
沈秋从四弟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那今天就先回去吧，正好冰块还没用完，暂且把尸体放在床上，锁好房门，明天再买两口棺材来，一起埋到杜泽旁边。”
一听到杜泽二字。
沈冬的情绪又低落下来。
……
陆烟儿一直在门口等人。
终于在天擦黑之际，看到了熟悉的马车驶来。
沈秋率先从车辕上跳下来，大步走到媳妇面前，既感动又心疼，为媳妇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执着媳妇的手问，“这里这么闷热，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下次不必等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陆烟儿翻了个白眼，“我说过在等你吗？我是担心四弟，他情绪那么不稳定，要是看到杜泽的尸体，再次晕过去怎么办？”
沈秋，“……”
大可不必如此直白地告诉他真相。
沈冬从马车上下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女孩儿。
陆烟儿想过四弟会崩溃，毕竟是第一次经历生死，死的还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也想过他会再伤心一段时间。
却没料到他出去一趟就带了个孩子回来！
她推了推丈夫的胳膊，不明就里地小声问道，“这个小女孩儿是谁？该不会是四弟在路上捡的吧？”
沈秋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去再说吧。”
陆烟儿倒是想得开，只要四弟不继续伤心，捡个孩子算得了什么，就算捡八个十个也养得起。
陈氏生怕老三和老四回来没饭吃，特地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了一下午都没等到人，只好瞧着时间，猜测他们快回来的时候把菜热一遍。
现在天气太热，饭菜不好久放。
沈秋看到饭菜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和四弟只吃了早饭。
肚子现在才感觉到饿。
沈冬把杜静然摇醒，把她放在座位上，“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快些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杜静然刚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茫然，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环境，立马就要张嘴哭泣，可不知想到了什么，硬是瘪着嘴把哭声憋了回去。
眼泪却一直掉。
沈冬手忙脚乱，找不到帕子，只好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你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要瞎了！”
杜静然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沈冬都快头疼死了。
第一次知道，原来孩子这么不好带。
他掏出自己衣袖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没吃，已经化了不少的奶糖，摊开手递过去，“我把我的糖给你，你别哭了好不好？”
杜静然自顾自地抽泣，看都不看那诱人的白色奶糖一眼。
沈冬彻底没辙了，在自己身上东摸西找，从袖口和裤腰带的夹层，以及钱袋子里翻出了所有的糖，“这是我所有的糖了，现在全部给你，你要是再哭，我就暂时不管你了。等你哭够了，我再重新给你做饭。”
他话音刚落，自己的肚子就咕咕的叫。
杜静然终于发出了呜呜的哭声，哭得越来越伤心了，小身子抽得越来越厉害，双手像是失去了知觉般抠出了血。
沈冬没忍住也哭了，一边剥开一颗糖，动作强硬却轻柔塞进杜静然嘴里，一边委屈地抱怨，“我自己都才十岁，就要养一个五岁的孩子，孩子实在太难带了，我以后都不要生小孩儿了！”
杜静然的哭声逐渐小了，含着糖抬起头看向给自己吃糖的人，声音软乎乎地叫了一声，“哥哥。”
沈冬呆住了。
刚刚的不耐和头疼消失得一干二净，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流，这才有一种自己真的要当哥哥的真实感和责任感。
原来被人叫哥哥的感觉这么好。
难怪杜兄每次提起妹妹的时候，表情总是那么地柔和，临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个妹妹。
陆烟儿早就看不下去了。
她想上去帮忙安慰小女孩儿，但被丈夫拦住了，原本还不懂他为什么要看着自己，现在看到这一幕，却明白他那么做的原因了。
沈冬短暂地呆愣后，对杜静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虽然他脸上还挂着泪水，笑容也有些滑稽，但得到了回应，被一双小手紧紧地抱住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