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 第166章

作者:鹊上心头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但他们依旧阻拦不了被推倒的马车和那些破碎一地的宝玉。

  扳指碎了,玉如意也碎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却悄然而至。

  看到祭品损毁严重,再无复原之可能,那队刺客毫不恋战,迅速撤退。

  一晃神的工夫,便只留一地破碎。

  李宿立在血泊之中,任由雨水打在脸颊上,洗清了他身上的血迹。

  他紧紧捏着长剑,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李宴。

  李宴已经双目通红,若非被禁卫死死拦着,就要冲上前来跟李宿一起厮杀。

  李宿右手一甩长剑,把混着血迹的雨水甩掉,重新插回剑鞘里。

  他翻身上马,一步步回到李宴面前。

  “二弟,没事吧。”

  李宴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他很明白都发生了什么,看着李宿的目光带着万分焦急。

  “皇兄!”

  祭品毁了,他们无法继续前行,也无法完成祭祖之差。

  最重要的是,祭品中有孝慈皇后的遗物,也有洪恩帝的贴身之玉。

  可如今,玉碎了。

  雨越下越大,遮天蔽日,遮挡了李宴的目光。

  他看不清李宿的神情,却听到他的话:“冷静,咱们回宫。”

  他的声音比这三月的春雨还要冰冷。

  “咱们且回宫看看,他的后手到底为何。”

  ——

  此时,长信宫东宫后殿。

  太子妃躺在床榻上,正面色苍白地饮药。

  苦涩的汤药从她喉咙里滑过,滑过她冰冷的心。

  郑姑姑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娘娘,是臣办事不力,还请娘娘责罚。”

  太子妃一碗汤药下肚,好半天才缓过来:“与你何干?”

  郑姑姑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若是臣早先便多寻几家药铺,仔细严查安神香是否有异,娘娘的身子也不会是今日这模样。”

  陈轻稚苦笑出声:“你八年前才跟了我,前头那些年大错已成,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啊。”

  她长长地,仿若做梦一般叹了口气。

  “是我分不清对错,看不清好坏,白白做了一回刽子手,全为他人做嫁衣。”

  “要怪的是我自己。”

  ————

  陈轻稚的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

  她哭的是过去还有真心的自己。

  郑姑姑跪在床榻边,也跟着她一起流泪。

  “娘娘,臣这就让人去传信给陈大人,让陈大人在坊间寻访名医,一定能给娘娘解毒。”

  太子妃缓缓闭了闭眼,让郑姑姑给她擦干眼泪,这才睁开。

  她那双已经失去光华的眼眸,里里外外却透着一股冰冷。

  “治不好了,不用费心了,”陈轻稚道,“若是早些年头,说不得还有希望,如今端儿都十八了,十几年侵染,我又如何能好?”

  郑姑姑低声道:“可娘娘,坊间的几名药师都说那安神香中所含雷公藤并不算多,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便是日夜点燃,也并非剧毒。”

  陈轻稚常年睡不好觉,整日头疼眩晕,因此需要日常点燃安神香,才能静气凝神。

  可经年累月,她吃了那么多药,无论如何调养身体都没好,待到今岁,已是有些油灯枯竭。

  早年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良心不安,愧疚和恐惧啃噬她的心,所以才会寝食难安,会彻夜难寐。

  现在才知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魑魅魍魉,鬼只在人心里。

  只有人才会愧疚。

  太子妃长叹一声:“没用的,我原以为只有药里加了乌头,所以才会越吃越孱弱,这些时候偷偷倒了药,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却未曾想到,太子爷亲自命人为我调制的香里,却有雷公藤。”

  两相叠加,她又吃又闻多年,这才体弱多病,药食难救。

  太子妃突然笑了。

  她撑着手坐起身,靠在床畔边看方几上的博山炉。

  因她常年需要燃香,太子给她赏赐了各种各样的香露,名贵的、精致的,甚至就连孝慈皇后的一件遗物,也都给了她。

  她曾以为这是最好的爱,却没想到,是最狠的毒。

  郑姑姑见她面容恍惚,不由低声劝:“娘娘,或许这是外人所为,毕竟这宫里也并非殿下一家之言。”

  原来这长信宫并非李锦昶一人,太子妃挣扎多年,对自己的病症很是疑惑,才慢慢开始调查。

  这一查,才查出那补养的药里有极为微量的乌头。

  乌头是剧毒,但这么少的量,无论如何也吃不死人。

  可若是常年吃呢?

  年年月月,日日不断,多微末的毒都能杀人。

  不过是快和慢的区别罢了。

  陈轻稚低头看向郑姑姑,看到了她脸上难得泪痕,也看到了她眼尾的心疼。

  到头来,还是有人全心全意为她,为了让她好过,竟说些谎话哄骗她。

  陈轻稚道:“原来我当真以为是旁人,毕竟那时候东宫位置不稳,那么多娘娘高居主位,太子殿下随时会成为阶下囚,若要害,当然是害我这个太子妃。”

  “可现在呢?”

  现在宫中可是太子一家独大,整个宫中,就连德妃淑妃都要退避三舍,难道还有人会专门去害她。

  图什么,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此时暴露马脚,岂不是给太子送把柄,还嫌九皇子在诏狱不够惨?想要去陪他?

  郑姑姑刚刚确实是在安慰太子妃,见她虽病痛却依旧清醒,心疼地叹了口气。

  “娘娘,既然如此,那细眉那边可还要查?”

  太子妃便笑了。

  “细眉的命是我救,我原以为她对我忠心耿耿,但香有没有换过,她能查不出?”

  自从皇帝昏迷后,她的病就愈发重了。

  她心里起疑,总觉得她所用之药或者所闻之香出了差错。

  也是那时,她才让细眉进出尚宫局,调查藏香之事。

  若是香被换过,或者被人做了手脚,细眉这样的老手不会看不出来。

  但每一次,细眉都回来禀报说并无差错。

  并无差错,可她的病却越发重了。

  郑姑姑道:“坊间药师皆言新换的安神香中雷公藤的药量更重一些,所以娘娘身体不适,才会突然心悸,身体越发难以支撑。此事也是臣之过,细眉是臣选的人,臣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恩将仇报,枉顾娘娘对她的一片慈心。”

  “娘娘,可要换个人?”

  太子妃垂下眼眸,缓缓摇了摇头:“不了,就还用她吧,反正咱们也知道究竟是什么害得我中毒颇深。”

  光凭香中的雷公藤,只能让她体弱头疼,但若叠加药中乌头,她才会越发孱弱,日夜难安,夜不能寐。

  若非如此,这东宫后殿的宫女姑姑,岂不是都要病弱而亡?

  且只有她,只有她才会如此。

  太子妃幽幽说道:“这安神香到底没有安神,那养神药也终究没有养神。”

  “如今他皇位将得,马上便要千秋万代,我这样替他做过那么多脏事的人,又如何要留着呢?”

  “所有见过他不堪的人,他都不会留。”

  郑姑姑膝行上前,紧紧握住太子妃的手:“娘娘,舅爷对您可是一片慈爱,他绝不会任由您病逝,此事臣一定禀报舅爷,待他理清思路,再来看如何救治您的病症。”

  陈轻稚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郑姑姑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略勾起一个笑:“娘娘,之后的事要如何操办?”

  陈轻稚道:“他想要卸磨杀驴,可也要看看驴还能不能任由他差遣。”

  太子一生所愿就是君临天下,其余任何人事,于他皆无用处。

  陈轻稚轻声笑笑:“原来我一叶障目,看不清是非,如今倒是清醒了。”

  “咱们就送他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

  主仆两人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小鸳的声音:“娘娘,殿下到了。”

  郑姑姑立即起身,把香炉摆在床榻边,又取了个橘子站在那剥。

  李锦昶进来的时候,太子妃正低头咳嗽。

  她面容秀美娟丽,若是健康,那定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如今却面色苍白,嘴唇无色,就连眼眸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苍茫而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