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茶馆 第25章

作者:祈幽 标签: 美食 市井生活 穿越重生

  方年年振振有词,“高祖说,防止交叉感染。”

  这时候把高祖抬出来,真是爽歪歪。

  沈宥豫,“……”

  兵荒马乱的年头还闹起了瘟疫,高祖说这话是有根据的!

  “江湖的事儿,我也不了解,能和我说说不?”方年年撑着下巴,看着沈宥豫问着。“什么楼家,什么混元牵魂手,什么盟主,什么玉牌,给我说说。”

  沈宥豫忖度片刻,他站起来换了位置,从方年年的对面坐到了她的旁边,“他们提到的都是些陈年旧事,你知道七王之乱吧?”

  “知道。”方年年点头。

  七王之乱发生在二十年前,高祖在世时尚能压制住自己如虎如狼的儿子们,他撒手一去这些成年的儿子就彻底露出了雄霸一方的嘴脸,谁也不愿意屈居他人之下!

  秦王登基,也就是现在的皇帝,修那段时间的史书时,对其中过往讳莫如深。

  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方年年说她知道七王之乱的事情,在沈宥豫意料之中又在他意料之外,仔细想想方家那几个大人着实神秘,能知道一些普通百姓不知道的事情,完全在情理之中。

  沈宥豫没有追问方年年怎么知道的,方年年也没有解释,她总不能说她出生就带记忆,装不懂事的年纪里她在夫妻俩口中听到了不少秘辛。

第29章 桂花的暗香(捉虫) 要走了啊,好突然……

  卖馉饳儿的店是夫妻店, 丈夫瘦长脸、粗眉毛,一双大手负责包馉饳、下馉饳,一张张面皮在他的手上乖顺得如同小猫咪, 三两下就成了漂亮的“花”。

  放进锅里面煮着,火映照在男人身上,坚定得就和老挑子一样, 几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儿。

  妻子是稀疏眉、大圆脸,无论春秋寒暑, 一双手都泡在水里洗盘子、洗碗、洗筷子。有客人来了,泡得发白的手就在围裙上擦着, 擦得干干净净了再来招呼客人。

  夫妻两个拥有着白净的手,就和馉饳儿的面皮一样。

  方年年常来, 是熟客了,夫妻两个打了招呼后, 妻子就打了两碗汤来。骨汤醇厚,撒了青白分明的葱花, 捏了一点儿盐巴调味。

  简单的骨汤放上了桌,老板娘让方年年和沈宥豫慢用。

  “谢谢娘子。”

  “方姑娘有段时间没来镇子上了。”老板娘笑着说,“那花大头近来可神气, 身后跟着一群不着四六的小子。”

  “赶上年节,又少了个小二, 家里面忙着呢。”方年年秀美微微皱起,“花大头又骚扰你们了?”

  “有姑娘呢,他不敢来我们这一片。”有客人来了, 喊着老板娘上碗热汤,她歉意地和方年年告了一声,紧着去忙了。

  方年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摇了摇头。

  “花大头是谁?”沈宥豫问。

  “一个无赖子,街头闲汉罢了。”方年年觉得提这人扫兴,摇头不说了,她从小提包里拿出勺子一人一把。

  沈宥豫接过了勺子,在方年年之前说,“防止交叉感染。”

  方年年嘿了下,“上道。”

  自己带筷头和勺子也是无奈之觉,秋天了,气温变化大,又到了流感的高发期,大牛叔说周边大夫已经收治了不少风寒高热的病人。出门吃东西,沾筷子、勺子的方年年宁愿麻烦一些自己带,也不让感冒落自己头上,要知道,病从口入。

  她小口地喝起了骨汤,是真的用骨头慢火熬出来的汤,没有任何人工添加剂的成分,原滋原味,在凉秋里喝上一碗,还算是不错。

  方年年小口喝着汤,她身边的沈宥豫拿过勺子有些好奇地看向方年年的小提包,巴掌大的东西怎么这么能放?

  之前他还保管过,方年年让他想吃什么就拿什么,他还以为就是女儿家随身会带着的那些,没想到提包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竟然什么都有。

  沈宥豫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在意干净的了,没想到方年年比自己还矫情,想出了筷子头不说,还带了勺子。

  不仅仅带了,还是二人份的。

  不得不说,沈宥豫感觉心中熨帖。他眼神微动,因心中所想轻咳着化解尴尬,他想,这点像我……

  喝着汤的方年年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眉眼间的想入非非,她正在脑海中梳理着七王之乱的事儿。

  二十年前,山陵崩,一代帝王抛舍下自己奋斗的一切,成了历史长河中的丰碑。他的离开带走了辉煌,却没有留下海清河晏、盛世太平,七个成年的儿子为了至高之位进行了长达五六年的纷争,好不容易休养生息的天下陷入战火纷飞。

  七王分别是宁、晋、郑、荣、淮、吴、秦,七人又分成三个小团体,以宁王、晋王、郑王为首,据说现在的皇帝秦王是几面派、二五仔,跟所有兄弟都“眉来眼去”,最后干翻了其它兄弟,以最不看好的皇子拿下了至高之位。

  这些就不说喽,方年年具体细节知道的也不多,爹妈夜话家常的时候没有说。

  不知道是应该说穿越前辈教子有方,还是说他不会教子。前者是因为他的儿子们个个出色,是人中龙凤,后者是因为所有的儿子都有狼子野心,争勇斗狠。

  换句话说,身在帝王家,不想当皇帝的皇子不是好王爷。怪就怪高祖不立太子,给了所有儿子野望。

  等尘埃落定,落败的皇子大多没有好下场。不是争斗中被杀,就是不想成为败寇自焚,还有就是被圈禁。

  对于晋王这种雄霸一方的大佬来说,圈禁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方年年把七王之乱梳理一下后,沈宥豫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你知道七王之乱,我就不多说了。说说你不知道的,身处乱世,没有独善其身的,江湖是什么,在权势争斗中不值一提。当时江湖上当家人姓楼,楼盟主娶妻邵氏,他处事公允、为人急公好义,受人爱戴。”

  方年年安静地看着沈宥豫,听他讲着江湖事。

  在方年年认真专注的目光下,沈宥豫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正襟危坐地说,“楼家家在晋北,有个晋字你就知道了。”

  “晋王辖下。”

  沈宥豫点头,“那时候按脑袋让人站队,楼家想置身事外也不行。据说他们准备连夜逃跑,有好友携怀孕的妻子过来投奔,楼盟主接待了,就错失了离开晋北的机会。”

  “性格决定命运,这要是楼盟主冷眼不理,顾着自己家,应该没有后续了。”方年年唏嘘。

  沈宥豫说,“的确,如果那日他一家离开了晋北,就没有后面的满门被血洗了。全家死得很惨,楼盟主被钉在了自家‘忠义’的牌匾上,楼夫人抱着幼子倒在他的脚下,具体我就不说了。”他瞥了方年年一眼后,“很血腥,我就不说了。”

  方年年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禁想到陈盟主在张县丞家眼不眨一下地杀人,大白天的觉得越来越冷,忍不住向沈宥豫靠了靠。

  说着正经事儿的沈宥豫蓦然恍惚,方年年的靠近带来了她身上茉莉的幽香,他脑海里忽悠悠地嗡了一下,感觉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想,自己应该是向方年年那儿靠了一下,手臂能够碰到方年年的手肘,但其实他坐在那边定定的一动没动。

  “两碗馉饳儿,两位客官慢用。”老板娘送来了馉饳儿,还贴心地放了辣子和醋的小碟来。

  沈宥豫心下一跳,厉目看向老板娘,老板娘惶然,赶紧卑躬屈膝地后退离开,一溜小跑地回到了挑子那儿,凑在丈夫身边拍着胸口。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老板安慰着妻子。

  沈宥豫抿嘴,偷觑方年年发现她没有看到自己夸张的举动,瞬间安心了不少。

  他有些大惊小怪了,生怕老板娘突然来看出了自己和方年年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女孩子面皮薄,羞红了脸,不敢再靠近了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沈宥豫的耳廓微微泛红。

  “楼家不是站队了吗?为什么要杀他全家?”方年年不解,她歪着头、秀美微蹙,耳坠蝴蝶轻盈颤动,欲扇动翅膀飞走一般。

  沈宥豫轻咳了一下,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他成了晋王手上的刀,江湖之中不少人以他马首是瞻,如果你是其他人,你会怎么想?”

  放在腿上的手抓紧了又松开,总有着旖旎想法在指尖成型了又消散,怎么都没有付出行动去抓住颤动的蝶儿……

  “把刀折断。”方年年抬手落下,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我年纪不大,具体的事情不清楚,也是从长辈口中知道的。当年楼家成了晋王手上的刀,江湖中不少人投奔晋王,虽然是散兵游勇,许多人性格桀骜不驯、不服管教,但在奇袭上出人意料,晋王一时间风光无两。

  “不知道怎么的,江湖中突然有个传闻,传闻楼家乃药王谷后人,家中拥有现存于世的第三颗血莲子。”

  沈宥豫看了方年年一年,方年年忧虑地摸了摸肚子,“继续说。”

  “嗯。”沈宥豫压着嘴角,不让自己笑得太过分,心中又晃悠着一些莫名的情绪,他为了这颗血莲子九死一生,明明应该恼怒的,应该千方百计地从方年年那儿弄出来,怎么的提不起这个念头了……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人之一生追逐的不过是名利、地位、权势,但这些东西都不如身体来的踏实,命没了谈什么理想抱负。空音寺那颗不好拿,武林盟那颗拿不好,它们都是有主有姓的,要点脸面的江湖人都伸不出手。”

  方年年看沈宥豫,沈宥豫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不是江湖人。”

  方年年点头,夹了一个馉饳儿咬开一口,在里头放了一点点醋,味道自然就上来了。她吃到好吃的东西眉眼就喜悦地展开,听着江湖的腥风血雨下馉饳儿,美好的滋味能够平复心情的起伏。

  真想去摸摸她的嘴角……这个想法一涌上心头,沈宥豫就吓了一跳,赶紧吃一个馉饳压压惊,味道还真是不错。

  “第三颗血莲子引来无数人觊觎,明里暗里向楼家施压的不知凡几。究竟是谁杀了楼家人,已经成谜,张猛等人只是作壁上观、隔岸观火的,是楼家倾覆的帮凶。对了,当年混元牵魂手张猛,也就是张县丞,清风手陈令,就是陈盟主,空音寺妙法,桃花山沈念,他们口中魔教那位,还有知会儿,他们是江湖年轻一辈中出色人物。知会儿身份神秘,我不知道他现在是谁,没想到在宫里当太监?”

  沈宥豫喝了一口汤润润嗓子继续说,“他们从百晓生那儿得到了消息,知道楼盟主有意千金售出血莲子,就结伴过去,却撞见了楼家正被血洗。我听长辈说,血洗楼家的人穿着黑衣,不露形容,武功身手看不出来路。”

  “那是武林的盟主,他们竟然能做到见死不救?”

  沈宥豫摇头,“长辈说他们五人产生了分歧,最后谁也没有出手搭救,吃素念佛的大和尚也不例外,反而成了楼家灭门的帮凶。事情过去近二十年,除了当事人,我们能了解的很少。楼家已经没了,他们五人从楼家禁室中带出五个盒子,约定好那时那日的事情谁也不再提起,就各自离开。那五个盒子里究竟是什么,只有各自的拥有者知道。”

  “以前只当楼家是药王谷后人是道听途说,第三颗血莲子从未面世。陈令逼着张县丞交出盒子,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沈宥豫补充。

  方年年脑海中已经铺展出当年五人分别时的场面,二十年过去,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都成了中年人,有人退隐江湖、有人身居高位,有人淡泊一生、有人神秘莫测……朝廷一纸令书,逼得他们重新面对过去。

  现如今,五个人中,已经有四个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妙法大师在观音寺一直没有走,混元牵魂手成了张县丞,焦头烂额的陈盟主风尘仆仆而来,拿不到张县丞的盒子誓不罢休,为此不惜杀人。

  还有一位知会儿更是在京城的核心处,五人中的最后一人不知道会不会入京。

  身为小小普通人,忽然就有了参与大事的沉重感。

  赶紧吃一个馉饳儿压压惊,方年年蘸多了辣子,辣得嘶嘶。

  “喝点儿汤。”沈宥豫忙说。

  “烫。”方年年小小地吐着舌头,哈着缓解辣度,“吃了更辣。”

  沈宥豫视线在粉嫩的舌尖晃了一下就非礼勿视地离开,目不斜视地看着人来人往的小街,普通的热闹、平静的喧哗,正店里传出了说书声,脚店里的散酒飘着香,货郎挑着担儿唱着词,卖着两三头绳、四五麻团,垂髫儿童舞着棍子蹦跳着过去。

  这是市井,是普通烟火。

  沈宥豫忽然有些落寞,他说,“江湖的事儿就这些,不过是打打杀杀,你家开店的,注意些,不要和这些人打交道。”

  方年年秀眉动了动,有些疑惑沈宥豫怎么突然这么说。“我家开店十多年了,这些我懂。”

  “哦。”

  沈宥豫垂下眼,低声地说,“我要走了。”

  周遭的喧闹仿佛一下子就停了,竹架子搭着的遮阳棚投下了暗影,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桂花的暗香。难道是时间穿越了?一下子回到了沈宥豫刚来的那个夜晚。

  方年年手指不自觉地戳了戳桌面,“要走了呀,好突然。”

第30章 衔蝉的猫粮 他脑补了一出大戏,自己深……

  沈宥豫小声地说, “是啊。”

  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平静得就像是怕惊扰了停在槐树的两三只雀鸟,生恐它们离开了, 槐树就变得寂寞。

  他用眼角余光紧盯着身边的姑娘,不想用全眼看,显得自己多在乎一样, 他本来就不在乎,是这姑娘舍不得自己离开!

  沈宥豫正襟危坐, 犹如身在明光堂和阿父对话,余光巴巴地看着, 看到方年年用手指戳着桌面、看到她樱粉色的唇儿抿紧、看到她两道细细轻眉微微皱起、看到她黑耀耀的眼睛里晃过茫然……

  他心中的地平线开始起伏连绵出巍巍青山,高兴如灼灼太阳挣脱而出, 炫目出灿烂光华。

  原来喜悦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