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假面的盛宴
杨里正是里正,管着整个阳水村,平时村里的劳役兵役、苛捐杂税,本村的田地买卖、人口户籍的更替等,都是他负责和县衙那边对接。
这里头有公事有私事,若是公事也就罢,可若是私事,你劳烦人一场跑来跑去,中间少不了要辛苦打点,这些都是要给里正好处的。
或是银或是物,都是老规矩,多少数量不过是看当地的里正贪不贪。
总体来说杨里正为人还是不错的,但毕竟家里这么多人口,要过日子吃饭,多少总是要收一点。
当初晚香来请托,里正媳妇就跟他说了,说晚香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就当是给帮个忙,此时听见里正推脱,里正媳妇还以为他是老毛病犯了。
“瞧你说的,我是那种人,不知道轻重?这事不是我故意拖着她,是衙门那卡着。”说着,杨里正皱起眉头,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旱烟。
“衙门卡着?芽儿她娘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得罪什么人,人家卡她做甚?”李政媳妇诧异道。
“我怎么知道,也可能是我多想了,过几天我再去问问。”
*
杨里正这边发生的事,晚香并不知情。
回到家后,王长安问:“姐,事办得咋样了?”
晚香摇了摇头:“里正说还没办好。”
她微蹙着眉,有些忧心忡忡的,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的预感,觉得这事中间会出岔子,可到底会出什么岔子,她也没头绪。
这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她这种预感还从没出过错。
晚香也知道多想无益,见外面太阳已经渐渐西移,便开始将晒在院子里的菜干往回收。
阳水村地处北方,冬天来得早走得晚,一到大雪之际,就没有什么菜可以吃。除了窖藏的白崧萝卜之类,便只有自家腌的一些酱菜,以及赶在冬天到来之前晒的菜干。
这些菜干可以放很久,吃得时候用水泡发一下就好。这次晚香闲下来就在操持这事,近些天院子里的空地上晒的都是各种菜。
将最后一个簸箕端着放回灶房,出来的时候晚香往正房看了一眼。
西屋的窗户半开着,里面隐隐坐着一个人,能清楚的感觉到熟悉的注视感。她笑了笑,用水把手洗了洗,进屋里去了。
“醒了?”
“你晒那么多菜干,能吃得完?别总是听长安的。”
晚香浑不在意道:“反正能放,就多晒些吧,毕竟有这么多人吃,赶在春天吃完就行。”
古亭看了看她有些泛红的手,抓过来握在手里轻轻地按捏着。
晚香有些不自在。
没死之前,她其实对问玉的心思多多少少有些明白,只是身份在此,她是太后,他是东厂提督,是司礼监只手遮天的解公。两人即是主仆,又互相为依靠,不可能,也不会可能。
万万没想到死了一场,竟有这番奇遇再度重遇,虽然晚香还没弄清楚问玉为何不告诉自己始末,甚至为何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可隐隐也猜出其中的厉害之处。
她素来对问玉推心置腹,但凡他说的事,她从来不会怀疑,自然照着做就是,可两人却因为中间的种种阴错阳差,未表明心意,先许下以后。
冷静下来,晚香也觉得自己那日好像有些冲动了,可再一想又不是那么排斥。就是古亭太不遮掩,偶尔显露出的缱绻眷念,让她这个自诩见过不少市面的人都忍不住面红心跳。
既觉得很新奇,又难免会有些羞窘,总之是复杂得不得了。
“手都粗了,你摸什么。”她往回扯了下手,没扯开。
以前这双手是细腻柔滑的,现在却粗糙了许多。想来也是,日里活儿都是自己干,又怎可能养出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纤纤玉手。
古亭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用手指细细地从掌心按到指尖,再从指尖到手腕。
这种摩挲太暧昧,也太引人遐思,明明以前他不是没这么服侍过她的手,例如给她手涂抹润肤膏脂的时候,可以前她从不会多想,现在却是心嗵嗵直跳。
“你……”
“姐。”
晚香忙把手抽回来,同时站起来:“什么事?”
王长安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下,道:“时候也不早了,要不要做饭,我帮你烧火。”
“芽儿呢?”
“在院子外头跟人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期间王长安还跟古亭招呼了声,不过古亭向来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晚香倒不像他,耳根子都红透了。
去了灶房,王长安没忍住问:“姐,有件事我早就想问了,你和古亭哥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王长安有点急了:“姐,你懂我说的意思,刚才我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古亭哥拉着你的手。你跟我说,你俩是不是好上了?”
本来晚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句好上了,瞬时让她感觉到耳热。
她遮掩地摸了摸耳朵,顾左右而言他:“你才多大,就知道好上是什么意思?”
“我怎会不知道,好上了就是好上了。行了姐,你也别瞒我了,我可不是只看到一回。”
确实,毕竟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有些情绪是没办法遮掩的,以前古亭还没醒来时,可以推脱是出于担忧,是出于关心,现在呢?
“那你觉得行不行?”晚香突然问。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王长安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姐,那你跟古亭哥是什么时候好上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事还要让你知道?你只说行不行吧?”晚香忍着羞恼道,口气格外不客气。
王长安嘿嘿一笑:“我没说不行,我就是好奇。本来我还有些担心姐以后,古亭哥的人品我信得过,若是你俩好上了,我肯定愿意,就是你好像比古亭哥大。”
这下晚香忍不住了,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大怎么了?没听说过女大三抱金砖?”
可你这不是抱一块金砖,认真来算是抱一块半了。
王香儿是十七嫁给杨大志的,大芽儿今年六岁,晚香二十有四,可古亭翻过年才二十呢。
但这种话王长安怎么敢说,没看见他姐虎视眈眈地瞪他,反正王长安觉得自打他姐离开了杨家,就变得格外凶。
“我没意见,我一点意见都没,只是这事是不是该跟爹娘说说?”
晚香一愣,过了会儿道:“还是玩一阵子再说吧。”
碍于正逢多事之秋,她离开杨家后还没回过家,不过却专门交代了王长安,让他不要把和离的事跟王家那边说。
不过这事迟早会知道,瞒是瞒不过的,晚香也没想瞒。就是她和古亭之间突来的变化太快,让她一时有些适应不了,打算等过阵子再回去说一声。
反正她现在也不指望王家人养,王家人同不同意,在晚香这里已经看得很淡了。
第36章 下不出蛋的母鸡(三十四) 相处……
晚饭做好后,也没搁在堂屋吃,而是搁在东屋。
这几天古亭比之前好多了,已经能自己半坐起来,就是还不能下炕。
晚香说了几次再去县里医馆看看,古亭都拒了,只说休养一阵子。他没说他其实是在任务世界里受了伤,身体虽已痊愈,但其实并没有真正好。
这种事跟晚香也说不通,只能找了其他借口。
炕桌上摆满了菜,自打有了银子,晚香在吃上就没亏待过自己,当然这种穷乡僻壤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些精米细面,顿顿不差肉菜。
古亭被挪着坐在侧面,晚香坐在他旁边,另一边是两个芽儿和王长安。经过这快一个月的时间,两个芽儿都吃胖了不少,脸颊上肉嘟嘟的,比以前干瘦看着可爱多了。
尤其是小芽儿,还不懂遮掩情绪,看着今晚有自己喜欢吃的菜,满脸都是笑。筷子下得飞快,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看着就招人疼。
“你也吃。”晚香顺手给古亭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吃着。
古亭吃了两口,挑着合她胃口的菜也给她夹了一筷子。
她笑了笑,也没吱声,低头吃着。
那边,王长安看了两眼忙收回眼神,正好撞上大芽儿的眼睛,舅甥俩对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与此同时,另一边却有一场风暴隐隐聚集。
杨大江灰头土脸,呸了一口,走出屋门。
经过院子的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叫他,是麻四。
这麻四此人长得一副獐头鼠目,看着就不是个好人,可若是因为相貌瞧轻了他,那以后铁定在他面前吃亏。
因为此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看似往外头放印子钱是马丁黑,实际上最近两年他几乎不怎么再出头露面了,尤其是上门要账这种事,都是麻四管着。
麻四不像马丁黑,催起欠账来那种种手法,没银子就去人家里牵牛逮鸡逼着人卖地卖房子都不在话下,所以杨大志一看见麻四对自己笑,就打心底从心里发寒。
“四哥,你——”
麻四笑眯眯地对他点了点头,“上回跟你说的那事,怎么说?”
杨大江想装得若无其事,却有些心虚气短:“什么怎么说?黑哥都没催我,你算哪路的神仙?”
说着,他一挥手就想把麻四挥开,却不想对方动都不动。
麻四啪的一下打掉他的手,皮笑肉不笑:“该说的话我也说过了,今天你张口也没落你的面子。这样吧,也别说不给宽限,五天之内,把该还的都还了,不然到时候闹得不好看,你可千万别怪我。”
丢下话,麻四就走了,留下杨大江一个人脸色乍青乍白地站在那儿。
他也没多留,色厉内荏地呸了一口,匆匆走了。
*
瞅着已经到了一月之期,晚香带着王长安去了趟县里。
这趟就他们二人去。
都是熟门熟路,还没进店门,晚香就远远看见黄掌柜在里头。
“香儿妹子你来了?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黄掌柜见了晚香十分喜出望外,忙迎了出来。
“黄掌柜客气了,可是有什么事?”晚香揣着明白当糊涂道。
黄掌柜一边拉着她往里头走,一边道:“也没什么事,就是上次跟你说那胭脂的事,我这儿卖得还不错,剩下的就都给我吧。”
刚好晚香这次把东西带来了,比上次要多,大概有七八十盒,黄掌柜也没拒绝,十分爽快就让人把东西清点了,又给结清了货银。
这次没压货银,不过事情办完后黄掌柜拉着晚香说了一会儿话,从有空来县里了就来店里坐坐,到住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还送了晚香一匹布。
倒也不是很昂贵的东西,就是一般的棉布,但因为花色好看特别适合给小女娃做衣裳,一看就是黄掌柜听说晚香有两个女儿,专门送给孩子做衣裳的。
不管怎样,从晚香和黄掌柜接触以来,都对此人的观感很不错。所以她也就顺势应下了,也算是为明年开春后双方的合作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
手里多了笔银子,晚香免不了想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