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门 第28章

作者:且醉风华 标签: 婚恋 逆袭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刚回到自家马车上,被迫“弱柳扶风”了一路的陶新荷就忽地坐直身子,长舒了一口气:“哎呀我的娘,真是憋死我了。”

  陶云蔚和陶曦月俱都忍俊不禁。

  “我家主君让我来给陶大姑娘送些东西。”车外忽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如是说道。

  陶云蔚随即掀开窗帘看去,只见在与薛瑶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归一,他左手提了个半大的食盒,右手拿了方一掌大小、宽宽长长的匣子。

  见了她,归一先是含笑低头示了一礼,然后抬了抬左手,说道:“陶大姑娘,主君说这些鱼脍请你和家人一道品尝。”又抬了抬右手,“这是主君说之前欠你的玩意,今日正好得巧,便让我送了过来。”

  陶云蔚一脸无语。这人到底是对他斫脍的手艺有多执着让人肯定?她想着不免好笑,觉得陆玄其实还有几分似她家新荷、苟儿那样的孩子气。于是含笑道谢,吩咐了薛瑶接下,却又对那匣子里的东西有些疑惑,“我倒是不记得先生几时欠了我什么玩意?”

  归一道:“主君说此乃前次‘池鱼之慰’。”

  陶云蔚瞬间恍然。

  她原以为他那时不过随口一说,只当她是个孩子来哄,却不料他是当真记在心里,还让人特意把东西拿了来。

  陶云蔚低眉浅笑,对归一道:“替我谢过先生。”

  归一笑笑应喏,告辞转身离去。

  杏儿把东西接了进来,打开食盒一看,讶道:“大姑娘,这里面还置了槽放冰。”

  陶云蔚对陆玄的讲究心思一点都不意外,随口说道:“天热,他应是想着鱼脍不好久放。”目光反倒是注意着手里的匣子。

  “阿姐,”陶新荷也好奇得很,“陆三老爷送了你什么玩意啊?”

  “不知,他之前也只说是个好玩的。”她边笑着说道,边动手开了匣,下一刻,瞧见里头静静躺着的小人儿,不由蓦地一愣。

  “咦?”陶曦月诧异道,“是磨喝乐。”

  陶新荷惊叹道:“哇,这个磨喝乐看起来就好贵!”

  不仅面容、毛发栩栩如生,活脱脱一个福福气气的小女娃,且手里头执着的莲叶也塑地十分细致,上面还带着朵将开未开的花苞。这人偶的姿态造型也是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样子,瞧着像是想一手用这莲叶遮雨,一手又在忙着穿鞋,就连那只露了一大半的脚丫子瞧着都相当圆润可爱。

  陶新荷忍不住伸手点了下人偶的脑袋,谁知轻轻一按之下这小玩意竟还蠕动起来,好像真的在忙着躲雨又穿鞋。

  “哎呀,这个真的不一样,”她双眼发亮地道,“里面还装了机括!”

  磨喝乐这样玩具,她们从前在北边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可以说在众多玩具之中数它最受欢迎,但也最金贵,但凡做得精致些的都敢轻松喊到百钱之价,但那时候陶新荷见过最贵的模样,也不及眼前这个。

  “想必是出自哪位独此一家的匠师之手。”陶曦月说道。

  陶云蔚闻言,反手、低头往玩具底部瞧去,果然见那上面刻着“袁宏昌塑”。

  陶新荷期待地看着她:“阿姐,能借给我玩两天么?”

  若是平时,陶云蔚别说是借给她玩儿,顺手给了也是寻常,但这回……不知为何,她略有不舍。

  她不由多瞧了眼这磨喝乐的造型,虽是个小女娃,同她长得也没有半分联系,可她还是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陆玄特意让人做来给她的。

  但这样不舍的念头很快又被她自己给摒弃了,为了个玩意伤害姐妹感情,这于她绝无可能。

  于是她一笑,合上匣子爽快地递了过去:“拿去玩儿吧。”

  陶新荷笑着伸手来接,刚碰到,却顿住。

  “还是算了,”她忽然摇了摇头,又推回给陶云蔚,“这么贵的东西,我怕一个失手弄坏了,再说小狗子也老爱跟我那儿闹腾,还是长姐你自己收好,回头我想玩儿了就过来你跟前与它玩儿。”

  陶云蔚就“哦”了一声,点头:“那好,你什么时候想玩儿就过来。”言罢,转身给了杏儿收好。

  这当口,陶曦月颇为意外地朝身旁的小妹看去,笑着低声调侃道:“你还有怕失手的?”

  陶新荷偷偷朝长姐那边示意了一眼,亦悄悄道:“长姐舍不得。”

  陶曦月与她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笑了笑,抬手轻摸了摸对方的头。

  车外忽传来一阵急近的马蹄声,行至窗下,转缓,随即响起一人声唤道:“绵绵。”

  是陶伯璋的声音。

  陶云蔚即掀起帘子往外看去,讶道:“阿兄,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阿爹他们呢,被留在园子里了?”

  “没有,接到消息我们便立刻出来了,阿爹和苟儿都在后面的马车上,我先行一步来追你们。”陶伯璋眉宇间颇有急色,似乎等不及回家再说,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安王用鸲鹆选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便是你们听到的那样。”陶云蔚言简意赅地说完,问他,“你那边情形如何?徐家听说了这个消息可有问过你们什么,让阿爹起疑?这个时候咱们家与人交往言谈需得慎之又慎,莫要临门一脚出现差错,让人拿住什么话柄。”

  陶伯璋大感惊讶:“所以说,你的法子果然奏效了?二娘真的要……”他及时顿住,看了眼四周,又更压低了声音,难掩开心地道,“想不到这件事竟真地被你做成了。你放心,徐家那里并未提过二娘的事,徐老爷只是问了问我和阿珪上学的情况,后来说起今年要开的大宗学,还让我们与他家那同在崔氏族学中的三兄弟互相勉励,争取拿到名额。”

  “大宗学?”陶云蔚听得这陌生的字眼,不由好奇道,“那是什么?”

  “我也是今天刚刚从徐老爷口中得知。”陶伯璋道,“据他说这最早是淮阳陆氏牵头定下的不成文惯例,每两年一次,延请各大家族最好的先生聚于一堂,考校也是对外开放的,不限各家私学门生,凡士族出身者皆可应试,只要通过就能进入大宗学修学三个月。”

  也就是说,但凡能进入这大宗学修学的,不说别的,光是这难得的师生名分恐怕就能给不少人带来平时想也想不到的机会,即便最后不能考进四学馆,也未必没有其他路可走。

  陶云蔚听了这消息也不免感到有几分激动。

  只听陶伯璋又道:“今年刚好轮转到了在崔园开课,徐老爷说按照惯例,会给崔氏族学的门生多两个名额。”

  他说到这里,又心有向往地补了一句:“而且,好像今年陆三先生会来。”

第41章 升天

  等到陶从瑞进了家门,陶云蔚也不待他问,便主动将今日窦家棚中那场藏钩之戏的来龙去脉说与了对方听,末了,观察着父亲的神色,说道:“阿爹,如今安王亲开了口,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恐怕接下来这段日子咱们家少不得要被金陵城里议论一阵,主动找上门来的应酬交往应也不在少数,您和阿兄在外与人走动时,还是要留意几分才是。”

  陶从瑞好似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片刻,怔怔道:“那安王殿下当真就因为一个梦和那一只鸟……许了迎二娘为王妃?”

  陶云蔚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对他说,父亲心思简单,说多了反而容易生出枝节。

  却听陶爹又兀自感慨道:“但若他不是这般儿戏,恐怕我家二娘也没有这个机会能做正妻了,也不知这算是幸还是不幸。”

  陶云蔚、陶曦月即对视了一眼,前者不免讶道:“阿爹,您……都知道了?”

  陶从瑞皱眉瞧着她,似好气又好笑地道:“你真当你父是个闭目塞听的傻子,马家人都晓得的事,我当真半点不知?”

  又是马家!陶云蔚想起今日那马九郎也是有意将问题引向曦月,顿时更感腻味。

  “你也莫要怨别人,”陶从瑞道,“这种事你不过能瞒我一时,迟早罢了。”

  陶新荷忍不住诧异道:“阿爹你竟能这么沉得住气!”

  她这话一出,就连陶云蔚都没忍住笑了出来,陶从瑞气笑不得地佯作要伸手敲她:“我看你是想找打。”

  言罢,他长叹了口气,复又缓缓说道:“我那时乍然知晓此事,要说不恼怒是假的,原也打算立刻找你们姐妹问个明白——这事既能传得出去,崔家不可能没有与我们通过气。但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许多,也想明白了你们为何要联起来瞒着我,说到底,还是觉得告诉我也无用,不过徒增一人纠结罢了。”

  陶曦月忽然想起早上系缕时父亲的反常,瞬间了然,不由霎时微红了眼眶,凝眉唤道:“阿爹……”

  陶从瑞抬手止住她,淡笑了笑,说道:“你们几个的性子我是晓得的,绵绵又贯来敢想敢做,既连你们都觉得别无选择的事,我又能替你闯出什么别的路来?我这样无能的父亲,也只好装聋作哑,让你们少几分负担吧。”

  他说的平静,但陶云蔚几个却几乎可以想见,父亲在那之后保持的沉默看在旁人眼里意味着什么,偏他不能辩驳,又不能回避,只能顶着流言蜚语,一如寻常。

  陶云蔚鼻尖微酸地低下头,咬着唇默默深吸了一口气,抬眸说道:“阿爹,您一点也不无能。”

  “是。”陶曦月温声接道,“阿爹,若不是有咱们这个家,女儿未必有这个勇气入那安王府,更不敢去想将来如何。但因有你们,我晓得无论何时身后都有不离不弃的家人在,有您愿意接着我,有阿姐费心担着我,还有三娘、阿兄和苟儿,我知道的。”

  陶从瑞抬手揩了把脸,笑笑点头:“对,无论如何,这个家都有你。”

  站在一旁的陶伯璋亦颔首:“阿爹说得对。”

  陶伯珪不知从哪里忽然跑了出来,红着眼睛拉了陶曦月便道:“二姐,你别怕,安王殿下若是欺负你,你就回来,我反正也不稀罕这个姐夫。”

  陶曦月忍泪含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陶新荷也忍不住掉了泪珠子。

  “好了。”陶云蔚平复了心绪,劝道,“现下事情已有了好转,我们也不必这般伤感,徒惹二娘难过。”

  “绵绵说得对。”陶从瑞吸了吸气,点头道,“我们还是先合计一下后面的事,免得出什么差错。”言罢,又问陶云蔚,“那我是不是最近干脆闭门谢客为好?”

  “如此太刻意,也不好。”陶云蔚道,“保不齐会有人说您是眼见女儿将要嫁入王府,所以这便飘了。我看就和现在一样就好,尽量如常,若遇那来恭喜的,您也一概谦虚中微带几分忐忑地敷衍过去,别给准话,只做出我们心有惶恐的样子便是。”

  陶从瑞默默揣摩了两息,颔首认真应下。

  “二娘。”陶云蔚又唤了陶曦月一声,“近些时日你便不要出门了,对外一概只说三娘今日在金明园里受了风,需要你照顾。”

  “等安王府那边有了确定的消息,”她说道,“咱们再走下一步。”

  令陶家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回事关新安王妃的消息来得极快,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再去风中听什么声音。端午节后的第二天上头,宫中的谕旨便已经下到了大宗正寺,当天下午,大宗正寺就车马结队地来人登了陶家的门。

  四十抬彩礼直接就搬进了陶家院子,婚期也已经定好了,就在九月十五。

  陶云蔚等人看着眼前这堆了大半个院子的东西,好半天都没回过神。陶从瑞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就……定了?不需要合八字、卜吉凶么?”

  看上去简直草率地让人不敢相信是皇家娶媳。

  陶曦月走上前看了看其中一抬子聘礼,东西比起寻常人家用的自然是好许多,但也看得出都是常制,想来是早就备好的。

  “安王这次是托了‘天定良缘’之名,”陶云蔚沉吟道,“圣上既好佛,想来是不会再走这些过场,再者安王那边大约也是急着成婚的。”

  但这也足以见得皇帝对这个儿子是有多不上心,敢情只要不是娶的“涅槃凤凰”,谁家的都无所谓。

  陶云蔚忽然想起了陆玄说过的话。

  陶从瑞则有些犯愁,习惯性地看向长女云蔚问道:“我没同皇家结过亲,这嫁妆怎么给才好?”

  陶曦月当即道:“阿爹不必给我那些,我这是去王府做王妃,再如何殿下也不可能短了我什么,我们家又不是那大富大贵的,哪里能经得起这样攀比?咱们自过自己的日子,不必理会那旁人眼光。”

  陶从瑞还没说话,陶云蔚已开口道:“旁的不用也罢,但有样东西你得拿着。”言罢,转向父亲说道,“阿爹,崔家当初置给咱们的那两块地,您都给二娘吧。”

  陶曦月一愣,忙阻道:“不行!”又劝陶云蔚道,“阿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万万不行的。”

  “是你想多了才是。”陶云蔚笑了笑,说道,“我可不是怕你没饭吃,只是这两块地握在你手里更安全些,谁也说不清将来会发生什么,能让崔家少拿捏咱们几分也是好的。”

  陶曦月微怔,旋即恍然。是了,她做了安王妃,旁人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安王就算再不济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谁敢打他妻子嫁妆的主意?这么一点东西虽对安王和崔太夫人这样的富贵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自家却不是,如此一来她也算扯了安王的虎皮来罩着家里了。

  “好。”她便不再推辞,只是多少还有些不大放心,“可家里明面上总还是要些定产才好。”

  “这个你不必担心,”陶云蔚笑着安抚道,“如今咱们也得物尽其用不是?有安王府这名头罩着,办事总是会方便许多。”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陶从瑞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不去:“虽说日子是自己过,可你这出嫁一路上若没有个看得过去的嫁妆样子镇场,只怕是要被人笑话许久的。”

  陶曦月正要再劝,便听得陶云蔚说道:“这个先不急,明日阿爹与我先去趟崔园见过崔宗主和崔太夫人,等回来咱们再议。”

  是啊,明面上的过场还得走,曦月的事定了,他们须得去崔家人面前表一表心意。

  陶从瑞刚要点头,大门外就又传来了叩门声,没过多久,便见薛瑶满脸错愕地跑了进来,禀报道:“主君,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送礼。”

  “这么快?”陶从瑞讶然,随即与子女对视一眼后,起身便往外走。

  陶宅外,前所未有的门庭若市。

  薛管家连带那新来的两个小厮已经是忙得应接不暇,有些人是带着礼来投帖的,有些人是直接送礼单来的,而还有些则完全就是来看热闹的了。

  有挤在边上的侍女瞧见陶云蔚出来,当即施展出灵活的身手穿到了近前,将手中帖子递上,口称自家娘子邀陶氏三位姑娘参加某某某雅会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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