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燎原 第13章

作者:松下有鹤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古代言情

  嘉太妃行动迅速,翌日就寻了和慕家时常走动的参知政事夫人,将缘由一说,叫参政夫人立刻表示理解。

  “真是巧了,前些日子相语也托我给那位二娘子看是否有合适的郎君呢。”参政夫人见嘉太妃神色便知她在想甚么,含笑解释道,“不瞒太妃说,相语先前因着为妾这事,心底确实存了怨气,但也是冲着温氏,和那二娘子干系不大。这次因笙月任性搅了人家好好的婚事,相语也心存愧疚,所以想好好弥补她。”

  参政夫人和云氏是手帕交,向着云氏的话儿只能信三分,嘉太妃心里明镜般,面上含笑道:“如此倒是正好了。”

  参政夫人说是,“其实我也没瞧过她家那位二娘子,小姑娘得了眼疾内向腼腆得很,不怎么见人,不然相语早就想带她去参宴多露露面了。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带太妃去慕家坐坐,还能帮着参谋参谋。”

  几句话下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同坐上油碧车往慕家去。

  ……

  长安城的圈子里,论地位资历,嘉太妃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天子见了她尚且要尊称,旁人也愿意给这位几分薄面。

  但随着诚王和赵娘子和离后曝出的一些消息,许多人家对于嘉太妃欲为诚王续弦一事都敬而远之。

  听闻嘉太妃从二人成婚三月时就张罗纳妾,一年后赵娘子还未有孕就时常给人“立规矩”,据说连夫妻俩行房的时机和次数都要管,叫出身武将世家的赵娘子都苦不堪言。

  也是赵娘子这样坚毅的性子经得住她磋磨,凭着和诚王的感情,硬是在嘉太妃手下如此捱了十多年。那些听说了内情的人家,哪个不带着自家女儿离得远远的。

  云氏暗地里还嗤笑过这位是“老妖婆”,乍听下人说嘉太妃到府里拜访,很是措手不及,连忙带人去迎。

  参政夫人作中间人,介绍二位认识,含笑道:“长安城就这么点大,太妃和相语少不得在宴上见过,只是往日没甚么交集,不得熟悉,如今可不就来了缘分。”

  她和云氏是闺友,不讲那些客套话,看着奉茶的仆役退下,就把嘉太妃此次的来意三言两语道出,“你家那二娘子可在?不若叫她出来瞧瞧。小娘子虽说静些好,但也不能太胆小了,至今竟连一个宴会都没参过,来日走出去旁人都不认得,岂不闹出笑话。我知道你总觉得自己不是人家亲娘不好管教,可也不能太纵容了,幸而人是个懂事的,换一个,指不定长成甚么模样。”

  云氏知道参政夫人的意思,附声说是,“不怕太妃笑话,过往那些事许多人都知道,二娘子和我存着误会,着实不好像笙月那样管教。”

  俩人就这话题聊起来,竟有了种后娘难为的诉苦感,听得嘉太妃内心好笑,并不掺和这些,只淡然品茗。

  传话的下人很快回了,“二娘子不在院里,似是出府去了。”

  云氏转头,赧然道:“这孩子在府里向来出入自由,我是管不着的,竟叫太妃跑了趟空,真是不好意思。”

  “是管不着还是不愿管,我也不挑明。”嘉太妃不轻不重放下茶盏,不悦道,“你作为主母,连府里小娘子的去向都不清楚,竟不知怎么当的家。虽说不是出阁就掌的家,但也学了这些年,难道还要和人家新妇一般糊涂不成?”

  嘉太妃这趟落空,心底不爽快,自是逮着人训一顿,且专挑人痛处碾。云氏当面笑着应是,等嘉太妃走了就拉长脸,怒道:“这老虔婆,自己府里的王爷不够她管,竟跑别人府里撒野来了!任她是甚么太妃,我还要听她的不成。你也是,好端端的把人引到这儿来做什么?真叫这婚事成了,以后叫慕南音仗了诚王的势,笙月岂不是见了她还要行礼?”

  云氏千个万个不愿意促成这婚事,被参政夫人劝住了,“莫只看表面,我这可是真真为你和笙月着想。你想,打从笙月夺了二娘子的婚事,你身边有几件顺意的事?慕怀林最近待你不冷不热不说,外边儿有些话更传得难听,说你欺负人家小娘子打小没了亲娘,连婚事都要抢给自己女儿,就差拿你编后娘的书来说了。”

  “说是要另觅个好亲事,可先前定的是庆州伯,门第总不能比庆州伯低太多罢?那些差不多的,又都是家中看重的子弟,你愿意舍得下脸面帮她奔波?诚王府的境地你也知道,有这位太妃在,谁去都没什么好日子。但你的名声就不同了,诚王怎么说也是皇亲,你肯为二娘子谋这门亲事,不正好说明你大度?”参政夫人道,“诚王这些年也就是因身份得了个王爷的位置,哪有甚么出息,来日谁比谁尊贵,不是一目了然的么,你可别鼠目寸光,尽瞧着眼前了。”

第17章

  参政夫人所言,云氏仔细考虑过,觉得不无道理。

  如今她名声受损是其次,关键是慕怀林近些日子对她冷待了许多,大约是因家中出了姊妹易亲之事让他颜面有损,又或是终于意识到温氏所出的也是他的女儿。

  无论哪种原因,都让云氏很不好受。

  她对慕怀林的情意无需说,当初年少时认准了他,自甘为妾也情愿,为此不知遭受了多少相识之人的笑话。这种耻辱感在她心底日积月累,化成了对温氏及其子女的深厚怨气。

  云氏一直认为,能够忍着不对温氏的女儿出手,已经算是她心慈手软。本想着这辈子也就这般无视对方过去,没想到天意所在,笙月竟看上了庆州伯幼子。

  她其实不大中意朱明意,可笙月在她跟前哭闹不止,最终用一句“阿娘难道希望我也变成当初的你吗?”说服了她,叫她第一次不顾慕怀林的想法,执意促成了这桩姊妹易亲来的亲事。

  慕怀林因此事与她生了龃龉,若是她将功补过,说成这桩婚事,他应该就不会再介怀了。

  云氏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待天幕暗了,慕怀林忙完公务归府时就立刻转去书房。

  对慕怀林冷淡的神色只作看不见,她含笑将白日的事说出,并道:“参政夫人保的媒,嘉太妃瞧着也很想说成这门亲事。只可惜太妃今日没亲眼见到二娘子,还没定下主意,不过已经约好了,让我下次参宴的时候把二娘子带上,你觉得如何?”

  “诚王?”慕怀林皱眉,想起诚王的岁数,“他比南音年长了十七岁。”

  甚至只比他自己小几岁,若成了翁婿,该是怎样的尴尬?

  “年纪大些,更懂小娘子的心思,也会迁就她。”云氏道,“二娘子的性子,你也知道,说娴静都是好话,称孤僻也不奇怪。她双目……又有些不足,寻常人家听说后就打退堂鼓了,剩下的都是些家世寥寥之辈,或是家中庶子,这样的人家,我也不好说给她。”

  原先提起南音就一脸厌恶的云氏,如今终于学会了收敛,让慕怀林看在眼里,心中微叹,面上的冷淡也稍微少了些。

  云氏再道:“且诚王是重情之辈,和赵娘子成婚多年都未纳妾,未有所出也不曾想过休妻。如果不是实在……恐怕都不会和离。二娘子需要的,不正是这么位能爱护她的郎君?诚王是皇亲,虽说年纪比二娘子是大了些,但很难再有门第这样高的好亲事了。”

  许多官场上筹谋的男子,是瞧不上像妇人那样打听那些家里长短的行径的。慕怀林也是如此,所以对诚王和赵家娘子和离一事,他只知一不知二,对于嘉太妃这个婆母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更是不怎么清楚,完全不知有些人家对诚王府的避之不及。

  听云氏说罢,他觉得挺可行,思索片刻道:“如此,你寻个机会带二娘子去参宴。她还是胆小了些,我几次唤都不肯出门,很需要磨练,你带她多认识些生人,也管束着笙月,别叫她欺负妹妹。”

  云氏都说好,敛了一切脾性很是柔顺,和往常大有不同的模样令慕怀林叹了一声,道:“你确实有心了。”

  云氏眼眶一红,“实不相瞒,叫我真做二娘子的亲娘,那肯定不成的。可我知笙月这次所为惹了郎君不快,她尚且年少不知事,有错,只能我这个做母亲的帮她弥补。郎君待我冷待些不算甚么,只盼待笙月一如既往,她近日常在我跟前哭诉,说爹爹不疼爱她、不要她了,我瞧着真是……”

  多年的夫妻,且其中还经历过一道令两人无比同心的大坎,云氏泫然欲泣的神色到底叫慕怀林心软,“笙月骄纵了些,该磨磨她的性子。”

  “是,我已在慢慢教她了,她也改了许多。”云氏将姿态摆得很低。

  夫妻俩一句一句交谈着,冰山渐渐融化,春日欲将回暖,终于有了和好如初的迹象。

  **

  南音习得新画技,正是自个儿在院子里细细琢磨的时刻。

  她和绥帝约定初一十五在瀚羽茶庄相聚,期间的日子,她就准备好好儿钻研画工,不想叫先生失望。

  主院那边传话说请她参加五日后玉灵长公主的文会宴时,南音没怎么放在心中,照常以身体不适的由头回绝了。

  没想到当日午后,便有人领大夫前来,“听闻二娘子身子不舒服,夫人立刻着婢请了大夫来,好叫二娘子早些好起来。”

  “是一些老毛病。”南音坐在位上仍没动,脸往里侧着,没有正看他们,“不劳费心,我自己休息几日就好。”

  “二娘子说笑了,不舒坦怎能硬熬着,没得耽搁出大病来,还是叫大夫看看为好。”来的婆子不比张玉,她说甚么就是甚么,如今的架势更像是得了云氏的令,非治好她的“病”不可。

  青姨打理铺子去了,琥珀和紫檀两个对这婆子而言都还稚嫩,三言两语就破了她们的阻拦,请大夫给南音诊脉的同时,佯作没瞧见她冷淡的神色,笑道:“夫人也是为二娘子着急,她想带二娘子去赴长公主办的文会宴,多见见京里的人家,整日在院子闷着也不好,二娘子说是不是?对了,夫人还吩咐给二娘子新做些衣裳呢,娘子喜欢甚么颜色甚么式样的?婢这就去着人准备,日子是赶了些,但也来得及。”

  婆子滔滔不绝,把话儿都说完了,也没得南音的几句回应。

  她待慕怀林派来的人尚能应付几分,但对云氏身边的人,的确做不出样子。

  索性婆子不在意这些,听大夫说只是寻常伤神,食补即可,便喜笑颜开地说好,离开前不忘叮嘱,“待会儿婢就带人来给娘子量体裁衣,若有喜欢的,娘子也可先想想。”

  五日后就是十五,南音千百个不愿意去参宴,不想见生人是一方面,更不想耽误了和先生的约定。

  可云氏这次铁了心,慕怀林亦乐见此事,她往常的理由都不再管用。

  作为她名义上的母亲,云氏真正想管起她来,确实十分轻松。

  事已至此,青姨道:“想来是郎主特意吩咐的,娘子不妨去试试。长公主办的文会宴,应都是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以交友玩乐为主,不拘甚么。娘子碰见合缘的就多说几句,不喜欢便寻个地方看看,都可以。”

  说罢,她为南音整理衣襟,柔声道:“不管娘子今后是当女冠,还是其他,总不能一辈子都窝在院子里是不是?如今娘子知道了,世上不只有云氏那样的人,还有许多值得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知礼节明黑白的,譬如温家的两位小郎君,又譬如娘子结识的那位先生。我们娘子这样好,有几个见了能不喜欢呢?”

  南音略别过头,眼睫微微颤动,轻声说:“我于他们而言,只怕是个瞎子。”

  “别说娘子没到那地步,就是真瞎了,又能如何?”青姨定定看着她道,“往日娘子常说不可凭外表断人,待街上的小乞儿都能一视同仁,怎么轮到自己,反而钻死理了?旁人说目盲心明,难道娘子要当个心也糊涂的人?”

  南音微微一振,被青姨戳中某些心思,竟像犯了错的小孩儿,低下脑袋。

  青姨揽过她,转了语气,“若是夫人还在,定也希望娘子多交些朋友的,她当初在扬州就是乐于广交天下友的性子,没得到了娘子这儿,就变成了缩头缩尾的小乌龟,那可不是咱们温家女郎的风采。”

  温家女郎的风采。南音缓缓眨眼,思索许久,终于点头道:“那我去试试罢。”

  和先生的约定,只能改日了。

  幸而两人之前有约好其他联络的方式,南音提笔写信,将不能赴约的原因详细说明,表示歉意。

  很快,绥帝修书而回。

  他道:【但去无妨。】

  作者有话说:

  前文有修改,一定一定要回头看一遍哟

  14章的后半章改了,15章是改了整章,16章无变化

  因为一直对之前写的剧情和男主的反应有些不大满意,思来想去,还是作了点改动,不知道你们觉得咋样,反正现在我才感觉对啦

第18章

  江南多出美人,温泠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是云氏早就知晓的事实。

  但她没想到,温泠所出的女儿竟出落得还要美几分,生就画一般无暇的容颜,婀娜多姿,只是单纯立在那儿,便有了珠玉生辉之感。叫她同为女子,第一次有了被美丽震慑出的齿凝之感。

  这样的容色……便是谁见了都会被迷住罢。云氏在心中下意识想。

  她甚少见南音,平日能避则避,便是上次易亲之事,也是托心腹去南院说道。所以乍见到妆扮后的南音,她着实狠狠惊艳了番。

  她尚且如此,身边其他人就更别说,都是头一次知道府中被冷待的二娘生得这般天姿国色。

  还是云氏快速回过神来,暗道这样也好,嘉太妃正愁诚王看不上其他娘子,但慕南音这样的美貌,诚王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不会拒绝。

  那点眼疾的小毛病,已经完全不算甚么了。

  先一步上马车,云氏低声叮嘱女儿,“待会儿宴上不许为难二娘子,知道吗?”

  慕笙月很惊讶,“我为难她做什么?她有甚么值得我在意的?”

  云氏滞了下,见笙月天真的神色又不知该怎么说,最终只拍了下她的手,“没甚么,不为难就好。”

  她这个女儿来之不易,所以平时宠纵居多,叫笙月除了任性些,竟没几个多余的心眼。拿那庆州伯幼子朱明意来说,云氏稍微查了番,知道朱明意是瞧不上南音的外家和在府里的地位,故而有意引诱笙月,叫笙月起了换亲的心思。

  可惜那一年她随慕怀林去了黔中道,家里的事鞭长莫及,一年下来让笙月被朱明意迷得情根深种,非君不嫁。

  若不是笙月死活哭闹,庆州伯的门楣也不算低,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应下这桩婚事。

  但应下是一回事,此刻见女儿一心期盼着见情郎的模样又是一回事。

  云氏拉下脸,复道:“还有,男女有别,即便你如今已定亲了,也该矜持些。不许去寻朱明意,就好好儿地和小娘子们待一起,知道吗?”

  慕笙月口中应了,心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

  母女俩说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南音也上了马车,云氏立刻噤声。

  启程后,车内唯余一片寂静,谁都不曾开口多说一句话。

  临到玉灵长公主府前,云氏才略显冷硬地叮嘱,“我待会儿要和各位夫人们说话,你就跟着笙月,莫要一个人乱走。”

  说罢也没指望南音应,就带着二人往里走去。

  ……

  玉灵长公主是绥帝二姐,颇受先帝宠爱,亦是将自家府邸改成道观的两位公主之一。

  她虽当了女冠,但行事做派和以往并没有很大区别,照旧会时不时摆宴作乐,只道不会招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