嫤语书年 第8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古代言情

  我在庭中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正要吩咐家人若见到魏郯回来速速告知,这时,大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有家人喊:“大公子回来了!”

  我愣了愣,忙朝门前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烛火在灯笼里闪耀着皎洁的光。我看到门前,一人正从马上下来,铠甲明亮。他摘下头盔抱在臂间,正要入府,忽而抬眼看到了门前的我。

  夜风吹来,伴着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嘴唇动了动,忽而有一瞬间的茫然。

  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我想着,却很快醒过神来,轻轻地迈步下阶,向他一礼:“夫君。”

  这两个字出口,前方一阵静谧。

  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冒起好些奇怪的念头。他还记得他娶了新妇么?他会不会跟我一样已经忘了长什么样?我这样冒失地……

  “夫人。”就在我又走神的时候,我听到上方一个声音低低道,如夜风般和缓。

  

  魏郯和我一前一后,穿过前庭,朝居所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不快不慢,铁甲的鳞片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望着前方,觉得心跳有些隐约。过去,我虽不觉得这屋宅有多大,却也不曾觉得它有多小。而在此刻,我却莫名地感到这院落里的回廊怎么那么短。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很希望这路变得长长的,越长越好。当我和魏郯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是,看着里面通透的烛光,我甚至觉得那里面明亮得有些未卜。

  院中仆婢见到魏郯,纷纷行礼。

  阿元听到声音从室中出来,猛然看到魏郯,脸色登时变得紧张。

  “大、大公子。”她忙躲到一边,头低低地行礼。

  魏郯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也没有驻步,径自走入室中。

  放置盔甲的柂早已备好,热汤和洁净的衣服也在一旁摆得整齐。我看到两个婢女带着笑,将门扇阖了起来。

  室中只剩下我和魏郯两人。

  他站在椸前,转头看向我。

  我这才想起来,妻子是要服侍夫君更衣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色拉龙和238010.jj的地雷~

今天除夕,鹅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来年事事如意,求财的得财,求桃花的得桃花,求升职的步步高升!

☆、家宴

  我只得走到魏郯身前,替他解铁衣。

  以前在长安家中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兄长们摆弄铁衣。铁衣其实不难解,先脱去腰带,再卸去肩甲和胸甲,也就拆几个结罢了。

  可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甫一开始还是遇到难处。魏郯的腰带镶铜饰金,牢固得很,我掰了掰,根本撬不动。

  一只手忽然覆在我的手上,温暖,却有有咯人的硬茧。

  “我来。”魏郯说。他拿开我的手,指节卡在铜扣上,三两下就把腰带拆了开来。

  铁衣一下松开,鳞片“叮叮”晃动。魏傕将腰带放在椸上,再转向我时,自然地微微张开两臂。

  那意思是接下来该你了。

  我再伸手向前,去解他的肩甲和胸甲。

  那些绳结很好解,我一块一块地拆下来,魏郯把它们放到椸上。

  他赶了一天的路,露出中衣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

  魏郯走到水盆前,泼水洗脸。水花四溅,未几,他直起身,拿起巾帕将脸和脖子上的水擦干。

  中衣的衣领半敞着,已经润湿了。我过去,伸手替他拆开衣带,将上衣解下。

  肌理结实的胸膛和双臂袒露在眼前,我往上面扫了一眼,转身将水盆里巾帕洗了洗,替魏郯擦背。

  温热的水汽在那皮肤上留下微微的水光,灯火的映照下,他脖颈处的肤色特别黑,却很光滑。我的力道不清不重,从他的后颈开始,一路往下细细擦拭。掌心隔着巾帕,我能感觉到肌肉在皮肤下的起伏。

  “在家中惯么?”魏郯忽而问。

  “姑氏家人俱是亲切。”我挑着最不会出错的话语答道。

  魏郯颔首。

  “这屋子添了些东西。”少顷,魏郯四下里看了看,又道。

  “正是。”我答道,“姑氏命掌事往这边送了好些物什。”

  汗味被巾帕擦去,我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水汽带来的清新,又似乎是那夜嗅到的青草味。我盯着眼前被我擦得有些发红的皮肤,片刻,将巾帕放进盆里过水拧干。

  我走到魏郯跟前,开始擦他的正面。

  魏郯的身体我虽然并非第一次见,可当视线触到那线条分明的肌理,还是觉得颊边微微一热。

  在过去,我从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特别。裴潜少年时也曾在我面前更过衣,他那时身形瘦削修长,皮肤洁白细腻,就像一件出自名窑的瓷器。他见我盯着看,笑我好色。我却不以为然,觉得女子也差不多生成这样,男子跟女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长安,我有时乘车路过市中,会看到路边赤膊坦胸的力役之人,他们的身形就与裴潜很不同,肌肉鼓硕得青筋条条。乳母露出鄙夷的神色,叫我不要看,并告诉我粗陋的乡野之人才会生得那样。我那时受教,要生得像裴潜那样才是高门子弟。

  现在的魏郯却教我困惑。他是高门子弟,却像市井里的壮汉那样有宽厚的胸膛和壮实的手臂,腹部也不像我的前夫韩广那样鼓得松软,而是平坦得结实紧凑。我心底想着一个问题,男人不都是应当大腹便便么……

  “想什么?”魏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抬眼,他盯着我。

  “……”我一愣,正想着怎么回答,他低低开口:“你看你的手拭到了何处。”

  我顺着他的示意看去,登时窘然。

  刚才心里净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手中的巾帕一路往下,滴水把他腰下的袴裆洇湿了一大片。

  “啊……”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忙将湿巾放下,取来一块干布。可正要往那袴裆上擦拭,魏郯一把将我的手稳稳捉住。

  “不必,”他深吸口气,似笑非笑,“去取一身干衣来。”

  我望着他,只觉颊边发热,应了一声就转头走向箱笼。

  待我终于把衣服找齐,魏郯已经走到在屏风后面。我把衣物隔着屏风递给他,魏郯接过,只听得里面窸窣响动。没多久,魏郯走出来,葛衣裹着结实的身体,大小正好。

  “如何?”他问。

  我讶然:“嗯?”

  魏郯意味深长:“你一直在看我身体。”

  我的脸一热,辩解道:“我不是看你身体。”

  魏郯眉梢微挑,“那你看什么?”

  我张张口,居然语塞。

  魏郯不慌不忙,望望窗外,又看看我:“家宴还未开始,我带回了些蜀地的茶饼,夫人与我共品如何?”

  

  促织在窗外阵阵叫唤,室内,铜釜在炭炉上“咕咕”地冒着白气。

  魏郯与我在榻上对坐。我把捣匀的茶饼扫入铜釜,细细的茶末在水中弥漫翻腾,渐渐浮起白腻的泡沫。

  以前在长安的时候,我的父亲嗜茶是出了名了。他每天闲下来就要饮茶,且一定要亲自来,不肯假借他人之手。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会了辨别水质和茶色,喝一口就能说出茶的出处。

  不过由于我很懒,烹茶的技艺始终学得破破烂烂,以致父亲从来没有喝过我烹的茶。次兄曾挖苦我,说我将来要是能遇到一个喝我的茶不皱眉头的男人,就一定要果断地嫁给他。我毫不恼怒,得意地说,不用遇到,阿潜就是。

  ……

  “上虞的青瓷?”魏郯从几上拿起一只茶盏,忽然道。

  “正是。”我说,“夫君懂瓷?”

  “不懂。”魏郯将茶盏的底面翻过来:“上面写着。”

  我:“……”

  魏郯自若地放下茶盏:“我是粗人,赏瓷清谈这等雅事,一窍不通。”

  自称粗人还邀我品茶呢。我淡笑,用银勺把沫饽舀起:“可赏瓷清谈之人未必做得将军。”

  魏郯看着我,唇角微微弯起。

  “我征战在外,每每家书送至,备言夫人之贤。”他说,“我这庭院荒废许久,今日归来已大不一样。”

  “夫君过奖。”我谦道。

  釜中的茶水又沸起,我将方才舀出的沫饽置入茶汤之中,让侍婢撤下碳炉,将茶汤分入茶盏。

  “夫君请用。”我将茶盏置于拓上,捧给魏郯。

  魏郯结果,往盏中吹一口气,片刻,抿下一口。

  “味道可好?”我问。

  “甚好。”魏郯颔首。

  我微笑。拙劣归拙劣,我的茶艺至少能对付夫君,父亲和兄长都可以感到安慰了。

  “夫君征伐,一路顺利么?”我也抿一口茶,问道。

  魏郯道:“尚可,山东平定,中原已重归朝廷。”说罢,他看看我,“我归来时,韩公仍是莱郡太守,上月韩广已娶了新妇。”

  我愣了愣。

  魏郯抿一口茶,神色自然得像是在说途中见闻。

  “如此。”片刻,我颔首。

  “我记得夫人是十五岁嫁去莱阳。”他说。

  “正是。”我答道。

  魏郯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品咂着茶香:“我记得彼时端午刚过,长安仍太平。”

  我有些诧异:“夫君记得?”

  魏郯淡笑:“我那时也在长安,夫人从宫中出嫁之事,何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