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妻(破镜重圆) 第12章

作者:妙一 标签: 古代言情

  从名门闺秀才媛千金,到如今的市井泼妇状,想这周氏也非一日两日历练之功。

  周牧禹脚步一顿,他阖了阖睫毛,忽转过身来,长吁一气:“母亲,那赵宗泽不是最近常常往你这里跑吗?你原谅他了?”

  周氏愕然张嘴。

  “儿子的事情儿子自有主张!”他说,“你放心,她死,这辈子也只能和我死一块儿,没有人敢娶她的……”说着,走了。

  周氏扬扬眉,笑了。

  恰时皇帝昨夜也在这里歇宿,也起了个大早。她方一扬眉笑完,刚回身,迎面皇帝赵宗泽笑道:“卿卿在笑什么呢?有什么开心的事?”周氏脸顿时就冷了,客客气气,福身,“民妇给陛下请安……”礼完就走。

  赵泽宗摇头叹息:“朕自己……也是贱呐!”

  ※※※

  已是暮春,天气落差大,白天热,晚上凉,一不小心就会染上风寒。

  却说顾铮这几天心绪也颇为复杂。那次,在她店铺里有她老爹、还有关承宣、周牧禹等一通闹,从此,她老父顾剑舟时常把自己封闭起来,和谁都懒搭理,关在院里,连苗苗都哄不了。关承宣照样依旧如往常会来看她,那天,周牧禹一句——“关世子,看来,贵府上所有的鸡零狗碎杂七事你都处理好了?”……是的,关承宣对她父子有些许隐瞒,却被周牧禹戳穿了,关承宣心有愧疚,虽如常来看她,却总不知该如何解释分辨。

  其实,顾铮早就很明白那些事了。虽不详细,但大致也可以猜。关承宣嘴上对父亲说,他们平安侯府不介意她时下境遇,不介意她成过亲还有孩子……这怎么可能?用脚趾头想都匪夷所思。

  这几天气温变化大,冷冷热热的,一不留心就会染病。顾铮大概也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些小儿女间矛盾,生活的疲惫与忙碌,满地都是乱飞的鸡毛。顾老爷有心疾,还生着闷气,他大概是得了抑郁,她要每日满脸带笑去哄;糕点铺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到月底又该给伙计们工钱了,做点心的食材也该买了……苗苗小孩家贪玩,那天非拉着萱草去放风筝,结果不小心脱了衣服着凉,又是咳,又是拉肚子,连天高热不退。顾铮忙坏了,还得夜里守着照顾女儿……太多太多的鸡零狗碎。

  顾铮这时才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哦,原来,我也曾是娇滴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啊……

  她还以为自己是铁人做的呢!

  太疲累的时候,顾铮有时候也想偷偷哭一哭,发泄一场,然而,发泄完后,发现生活还得继续,这样想,哭就越发显得没有丝毫意义。

  中间发生了一件令她很惊悚不小的事——

  有一天早上,天下着豆大般的雨,满京城的街道积满了水,她踩着啪啪水花,焦急赶往铺子,又忘带伞,便淋得一身雨。

  其实,她这身体早就练得如铜枪铁壁,平时淋点雨吹点风也不算什么,喝完热姜汤就熬过去了。

  然而,大抵这几天晚上忙着照顾生病的女儿,又是连番熬夜,还要白天赶着去铺子忙活,身体终于垮了,吃不消了。

  到了黄昏傍晚,店铺该收了,伙计们也全都走光,她强支着身体,本想关铺子回家,然而,回什么呢,她太累了,哪怕坐这里歇歇,一个人清净清净也好。她想着自己可能是被苗苗染上了,也得了恶疾风寒,额头烫得吓人,却浑身冷得发抖。头昏脑重,足底绑了两个大铁球。嗓子也痛,全身到处都在痛……顾铮于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酒,以为驱驱寒,很快就好了……

  哪知道,她本对酒过敏,又有醉酒的毛病,沾两口就会晕,更别说一大碗。这又是高热不退,又是醉的。便昏昏沉沉、再也不支地趴在店铺客堂一张桌椅上,睡得人事不省。

  厨房里的蒸笼灶头底下,还烧着两根木头柴,一会儿,火苗子噼啪一响,从灶膛里掉出来。

  眼看就要将整个厨房烧起来——

  “碰”地一声,有人踹开门,赶紧三下两下灭了火,然后,她便听见一道声音,有男人把她抱在怀里,“娇娇!娇娇!”

  ……

  那个男人,就是周牧禹。

  可怜那个时候,顾铮已经头脑昏沉得人事不省、啥都不清。男人把她搂抱紧在怀里后,又是摸她额头,又是轻轻抚摸她干裂绯红的唇。“你怎么这么烫……”他说了一声,生气,心痛的口吻。顾铮就那么由着他抱,由着他给她喂水。一丝丝的凉风从店铺漏窗钻进来,她说冷,好冷好冷,男人赶紧脱掉自己的大氅披风,把她包裹着,包得紧紧的。“你还冷吗?娇娇,你还冷吗?”

  “冷……”

  她瑟瑟抖动着全身和嘴皮,男人便发狂一样,满是怜惜心痛越发抱得更紧了。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被那个男人就那么抱着、照顾亲吻了好久。

  她觉得自己像做梦,迷迷糊糊间,又是若干年前,她扮成个男儿身,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的画面。好像,她也常常这样,每当生病,他总是这样照顾她。

  她感到一阵心酸,顾铮自觉是真的真的太累太累了,居然又梦到这男人。

  “周牧禹,我好冷,好累……”

  她像猫一样蜷缩在他怀里。“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我爹有病,随时可能会离开我;苗苗这几天也病了,我还得讨生存,兼顾着铺子里的生意,夜里照顾她……我好久好久没睡一觉了,太累太累!”

  “对不起,娇娇,对不起,是我不好……”

  男人边吻她,边低声不停用手抚她的脸,拨理她凌乱的发丝,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头缝里,再不放手。

  心痛,内疚,自责……

  她忽然笑了,有些得意,梦里对这男人报复一番,也是爽快的,虽然,她时常安慰自己,早放下了。可有口气不出,她觉得不解恨。“我累,真的好累好累,真想这么一闭眼就不要醒来……可周牧禹,你知道吗?我再累,再辛苦,也只是身体上的;比起和你曾经在一起的那段段日子,那种身心疲惫,我宁愿就这么累着……宁愿这么累着……”

  烧得绯红的小嘴颤颤一动,彻底地人事不省。

  男人像一雕石像,他身子僵硬着,瞬间不能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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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雨如梦(捉虫)

  细雨像纱雾飘斜在夜风,点心铺灯火宁静,刻写着“顾记糕饼”的小风铃木牌,在微风中打着旋儿,发出叮叮当当清脆声响。

  顾铮这回是真的病严重了,她烧得迷糊,时而些许意识,时而又彻底昏睡不醒。疼痛像有人拿着小锤敲她全身的骨头。她真的是太累太累。男人不停摸她额头,蹙着俊眉,胸痛揪心,又轻拍她脸,叫她醒一醒,想要她先多喝水。

  她被他端了水杯送嘴边喂喝一口,却又顺着嘴角边沿缓缓流出来,男人干脆就自己端着喝了,埋首以自己的嘴渡入她口中。两个人,一个抱着对方,一个蜷缩在对方怀里,男人身形高大,完全遮挡包裹住了女人娇小玲珑的身躯,这姿势从门缝看去,还以为夜深人静,这对男女在亲吻、暧昧无比搞那种事。

  几盏烛火在屋内轻轻飘摇,男人见铜壶中的水没了,起身正要去厨房里烧,顾铮紧拽着男人的衣领不放,嘟嘟哝哝,嗓子明明是又干又哑的,却听起像撒娇,“我冷,你不准走……”

  男人越发揪心极了。“好,我不走……”他哄。

  顾铮小脸通红,模模糊糊,又道:“我还果真是在做梦那,只有梦里的死鬼前夫,才乖得这么像一条狗……”

  男人嘴角微搐。“……娇娇,你很恨我是不是?”

  ……

  恨?顾铮“梦里”迷迷糊糊地又想,恨什么?“爱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恨……”

  她摇头,又低声嘟哝着。

  男人闭着眼睛,这一刻,如同万箭攒心。

  他颤颤地把手逐渐、慢慢松开了,将女人轻轻放倒在地板的墙边靠着,连再继续抱着的勇气似乎都已经没有。

  他站起身,仰着头,看着头顶房梁,一时眩晕。

  爱都没有了,何来的恨……

  他方才如此清醒,一个女人,假若心里对他还有恨,都是一种奢侈……

  他揉着鼻梁骨,想把眼底的水光揉进去。可是,越揉,那如潮水般的往昔就像飓风似地一阵阵朝他狂卷过来,淹得他快窒息。多年之前,有个女子,稚齿婑媠,美好纯真,就像照进他那灰暗心房中一缕缕干净清澈的阳光,把毕生所有的青春狂热、所有最最真挚热烈的感情统统奉献给他,并且毫不保留给他,如今……

  她连恨懒得去恨了!

  周牧禹手环抱着胳膊,他一阵背皮发凉哆嗦。

  顾铮在喊冷,可知,他比她此时此刻还需要有一大盆炭来取火烤暖,真正冷得被冻得全身发抖僵硬的是他!

  ——

  夜雨中,有几个随从撑着油伞伺立在店外,这几个人,算是他心腹。

  其中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甄保全,从刚刚被封为晋王认祖归宗便一直跟随他,忠心耿耿。

  甄保全眼见此情形,大致猜明白三番,上个月,户部由皇帝下令让这位皇子清查,有两个贪佞是太子的人,清查出来时候,周牧禹本有心放过,可知,就在茶水房里,这两个官吏料着周牧禹不敢动他们,也不知当时他们谈笑说话时这晋王殿下就站在那茶水房不远。

  官吏说——

  “这七殿下近日常常去宣德街一家点心铺子买早点吃,嘿,我给你说,我一时好奇,有天也去了那铺子,以为那铺子里的东西真是好吃,比皇宫里的还美味,结果去看了一瞧啊,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讲?”另一个官员问。

  “那店铺里有个女人!长得是,那肤色,比奶、子还白,那脸,嫩得快掐出水,还有那胸,那腰肢儿……真真极品货色啊!哎,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这晋王殿下,估计是想去睡人家罢了,看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

  数天之后,太子找到晋王周牧禹质问:“父皇让你清查户部,七弟也一向和我交往甚深,这睁只眼闭只眼本就过去的事儿,你也承诺过会保我手下这两个人,为何出尔反尔?”

  ……

  周牧禹将太子得罪了!

  之后有天夜里,甄保全小心翼翼伺候晋王殿下洗脚。道:“奴才斗胆冒犯了,就是想知道,那铺子里的小姐,到底和殿下您是什么交情,她竟值得您……”

  一盏烛灯在晋王的俊面轻轻流淌。

  甄保全虾着腰,半天得不到答案,正小心紧张是不是问错了话。

  “……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轻飘呢喃的声音,像是含了许多酸涩和凄冷。

  ……

  甄保全思忖片刻,上前道:“王爷,这位小姐像是病了,是不是该找大夫瞧瞧看?”

  ……

  晋王周牧禹这才身一震。

  赶紧重又打横抱起被他轻放于墙角、瑟瑟越抖越不停的女人。“甄保全,带路!赶紧找医馆!”

  ……

  夜雨时而大,时而小,时而细,时而如水珠般粗大滴滴落落。

  周牧禹将顾铮带到一家京城颇有名气医馆,又勒令大夫好生开了几剂药,然后把她送到所住的那座四合院。

  这一路,她头脑昏沉、东倒西歪,男人圈护她于自己怀中,两人依旧是共乘一骑,拥得很紧,后面几个护从跟随,她一路嘟嘟嚷嚷,说要“回家”,男人便哄:“好,我这不是正带你回家吗……”

  她又嫌慢,说自己头疼得厉害,好想躺床上睡一觉,男人便哄,“乖,忍一忍,回家吃了药,退了热,就不难受了……”

  女人的厌弃不耐烦,和男人的温柔细心,后面几个随从看得直瞪眼。

  有个护卫问甄保全:“他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甄保全也琢磨不透,表情复杂,只道:“打听那么多干啥!反正,咱们一个做奴才的,哪有资格过问殿下爷的私生活!”

  ——

  顾老爷子此时也正为女儿如此天晚却没回家感到焦急得不行,他本来身子骨差,直背着两手,堂屋里边咳边气喘,踱来踱去,就像催命似地,赶紧吩咐萱草去铺子里看。

  萱草道:“可是、可是小姐常吩咐说了,再要紧,这院子里也走不得人,我可不能丢下您和苗苗不管呀!”

  顾老爷气得,吃力举起手中拐杖就要向萱草打过去,萱草急得一躲,忽然,砰砰砰的敲门声,萱草大喜。

  “老太爷!回来了!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

  门开了,顾老太爷顾剑舟轻眯起眼,却是王八羔子、白眼狼周牧禹打横抱着宝贝女儿,面无表情站在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