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郎 第231章

作者:海青拿天鹅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言情

  “我从前曾与今上及谢太后有些交情。”我说,“入宫时,我随你一道去。”

  谢浚摇头:“我亦这般想过,先前曾问过母亲。她说东平王对今上和谢太后监视甚严,往日她去探视,连仆妇也不可带。”

  我沉吟,想着不若就装扮成谢浚母亲入宫去。

  但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妥。宫中既然对今上母子监视得这般严密,那么外人与他们交谈的一言一语,定然也不会逃出东平王的耳朵。我就算以此法接近谢太后,也商议不了什么事。

  “知晓了,”我颔首,“既如此,我另想办法便是。”

  谢浚看着我,目光有些探究。

  “霓生,”他说,“我一直在想,你为何定要将他二人救出来?”

  “嗯?”我看看他,“何意?”

  “若要他们二人消失,除了助他们出逃之外,还可将他们杀了。”谢浚道,“如此一来,东平王弑君的罪名也可坐实。”

  我觉得这话有些意思,道:“谢太后可是长史亲戚,莫非长史竟想取她母子性命?”

  “我自是不会想,只不过甚为好奇。”谢浚道,“此法更为简便,霓生,智计如你,定然早已想到,却弃而不用,为何?”

  我愣了愣,忽而想到皇太孙望着我的那张脸。

  “自是将他们救出来,用处更大。”我说,“皇太孙已是皇帝,到时无论东平王篡位与否,只要他以圣谕号召天下讨伐,岂非事半功倍。且你可曾想过,宗室诸侯多不胜数,秦王要得天下,除有强弩坚兵,还了如何让天下人信服拥戴?最好的办法,便是效仿尧舜行禅让之事,若无今上,此事便成缺憾。”

  谢浚看着我,目光微亮,宽慰颔首。

  “原来如此。”他说,“待救出今上与谢太后,我必将他二人送往稳妥之处藏身。”

  我微笑:“长史睿智。”

  “只是我明日入宫见了谢太后,旁边必有监视之人,如何与她商议?”谢浚道。

  我说:“不必商议,长史见了她之后,若得了私下言语的机会,只须告诉她此番必可似慎思宫化险为夷,她自会明白。若不得时机,长史便不必冒险,谢太后见得长史来,自会思量依靠之事。”

  谢浚狐疑地看着我。

  “不与她商议,如何行事?”他问。

  我说:“此事我自会去办,长史不必烦心。”

  谢浚有些无奈:“那我还可做甚?”

  “大长公主那边,还须长史去联络,”我说,“长史可着手去办,不过须得隐蔽。”

  “这我知晓。”谢浚说罢,却看着我,“不过你可曾想过,此事由你去办更好?”

  我愣了愣:“怎讲?”

  “大长公主说不定已经知晓你在秦王帐下,你为二者牵线搭桥出谋划策,大长公主想来会对你刮目相看。”谢浚道,“你与元初之事,终究还须桓府答应,此番岂非上好的时机?”

  我哂然。

  谢浚居然会想到这一点,他对公子倒是上心。

  我想了想这么做的后果,十分笃定我还没走到桓府门口,应该就会被大长公主抓起来大卸八块。

  “桓府对我刮目相看,便会准许元初娶我么?”我反问。

  谢浚目光深远:“那么你二人想如何得他们准许?”

  我心想,谁要他们准许……

  不过我和公子日后的打算,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无须告诉旁人。

  “此事我二人自有计议,长史不必操心。”我说罢,将话头转头,“与大长公主联络之事,并非最是紧要。最紧要的,仍是安抚东平王。他对□□越是松懈,我等越好放手行事。”

  谢浚:“哦?如何安抚?”

  “长史可每日到东平王府去一趟,□□中的大小之事,拣些无关紧要地与东平王说一说,备言秦王病重之后的诸多难处。东平王与长史熟稔了,自不会再多花精力来猜忌。”

  谢浚道:“东平王非愚蠢之辈,过于殷勤,只怕适得其反。”

  我说:“不会。秦王病重,他在张弥之面前所呈面貌,已是命在旦夕。长史可想,若这般情形是实,东平王对秦王身故后之事,将有何打算?”

  谢浚愣了愣,片刻,道:“辽东兵马精锐剽悍,且有十余万之众。东平王当如先帝一般,令幽州太守领护匈奴中郎将,将辽东兵马收归朝廷。”

  我说:“然此事甚为棘手。辽东兵马一向独立,外人难以染指。如先前的梁玢,虽从秦王手中接管了辽东兵马,但始终不过空悬于名号,辽东兵马并不肯听命与他。更要紧的是,一旦秦王殁了,若无可服众之人代为统帅,辽东众将各自为政,挑起乱事来,北境便陷入大乱,朝廷连镇压的力气也没有。故而收编辽东兵马的成败关键,乃在于接替秦王的人选,不成功便成仁,甚为事关重大。”

  谢浚似乎回过味来,微微变色:“你是说……”

  我颔首:“长史为秦王副手,秦王不在之时,常由长史代为处置事务,论威望,无人可与长史比肩。故而长史向东平王示以忠诚,无论多么殷勤,皆不为过。东平王只会以为长史有替代秦王之心,意欲求助于东平王登上此位。此乃东平王喜闻乐见,不但不会拒绝,反而会更加确信秦王将死。此一举两得之计,长史切莫放过才好。”

第216章 垨麟(下)

  谢浚目光动了动,少顷, 即收起。

  “此事, 我须向殿下请示。”他说。

  我说:“自当如此, 不过时日紧迫,长史大可一边请示, 一边先去做, 殿下乃务实之人,必不会反对。”

  谢浚没有答话,却看着我:“说了这么许多,都是我要做的事,你呢?”

  “要救今上与谢太后出来, 还须打通些关节。”我说,“从明日起,我会时常不在这府中, 还请长史通融些, 莫加管束。”

  谢浚问:“你打算如何救他们出宫?”

  我说:“尚无计划,不过须得从内卫下手。”

  “内卫?”谢浚道, “此事我亦想过,今日曾与家人打听。原本宫中内卫为淮阴侯掌握,他带沈太后和广陵王等人去长安之时,内卫大多追随而去。此后, 东平王在北军营中抽调人马充入内卫, 皆对其忠心耿耿之人。”

  我说:“正是因此, 这些人既来自北军, 那么还须得从北军入手。”

  谢浚更是讶异。

  “如何入手?”他问。

  我说:“长史可知桓瓖?”

  谢浚想了想,颔首:“听说过,他是元初堂弟。”

  我说:“桓瓖如今正是北军左卫将军。”

  桓瓖现在的官职,我来到雒阳时候,就让冯旦去替我打听了。

  结果不出我所料,他仍在北军中任原职。

  虽然沈氏与东平王反目,且拥着广陵王去了长安,但桓氏和大长公主并没有跟着走,而东平王也并未因此对桓氏出手。如桓瓖一般,桓氏族人原本的官职和爵位皆纹丝不动,一切如旧。

  公子不在我身边,我无从与人探讨。但据我对大长公主和桓肃的了解,此事的因由不难想通。

  沈氏一切荣华富贵,皆因为外戚二字。与荀氏和庞氏一样,他们一旦不再掌握皇帝,轻则没落重则覆灭,沈延心高气傲,自不会容忍如此。所以一旦有了争位之事,沈氏与东平王对抗乃是自然而然。

  桓氏则不一样。大长公主与皇室和宗室相连,桓肃与世家豪族相善,无论何人当权,都会与桓氏缓和关系。桓氏对当权者亦然。

  大长公主和桓肃本就是精于权衡算计之人,放弃雒阳的一切跟随沈氏拥立广陵王,与东平王反目,这样的事于他们而言并不划算,故而他们宁可留在雒阳也不会跟着沈延走。且大长公主一向知道秦王的野心,她既然与秦王搭上了线,就算只是权宜之计,也会为了取信于秦王而放弃支持别人争位。

  东平王虽也向秦王示好,但未必知道大长公主与秦王勾结,八成以为大长公主留下来是为了支持他,故而对桓氏自然也会宽容以待。

  第二日,谢浚依言入宫去了,我则在秦王的后院里找了一处潜行方便的角落,翻墙出去。

  东平王虽然面上与秦王相善,但并不意味着这王府的出入之处无人监视。为了保险起见,我最终仍决定像个贼人一样。

  □□后面是一处小巷,我看着四周无人,落地,收了绳索,往街上走去。

  桓瓖的去处,并不难找。

  我首先便去了桓瓖的父亲昌邑侯桓鉴府上。

  桓瓖这样的纨绔,自不会像公子那样乐于吃苦,无事便偷跑回家里去住乃是常态。

  至于他在不在家,这不难知道。

  他虽然喜新厌旧,衣饰用物浪费起来神人共愤,但对于坐骑却是专一。他有一匹宝马,叫墨麟,是真正的大宛汗血宝马,当年他得到的时候,比公子得到青云骢还要兴奋,几乎晚上也要跟这马睡在一起,在两府的仆婢之间传为笑谈。后来他入朝当殿中中郎,因得武职须骑马,墨麟便成了他固定的坐骑,他每日骑着去宫里,乐此不疲。

  就在前番我跟着公子来雒阳的时候,我还问过青玄,桓瓖如今是不是还这样。

  青玄说,仍然是这样,而且桓瓖对这匹马宝贝得很,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换了。

  我对昌邑侯府甚为了解,知道墨麟马厩的位置。桓瓖从来不舍得让它与别的马匹一道混住,不但给它单独找个院子,还有专门的仆人日夜伺候。

  公子曾嘲笑他,说幸好墨麟是匹公马,若是母马,桓瓖这是图着哪天把它养成精了,变成美女来给他报恩。

  桓瓖笑笑,说那样也好,那马精定然生得国色天香等他和马精生下孩子,他就不必总被父亲逼着成亲了。

  他说这话时,那想入非非又毫无廉耻的模样,我至今记得。

  昌邑侯府比□□还大,我仍旧是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翻墙进去。

  我选的这个地方乃是有所考究,它出了不容易被人发现之外,还离墨麟的院子不远。更为难得的是,这里有一条花木繁密的小道,这般时节,叶子还未落尽,遇得万一之事,仍然可以躲避。

  待得落地之后,我摸过去。如我所愿,一切与三年前无甚变化,可依计行事。

  这院子除了桓瓖和伺候墨麟的仆人,不会有什么人来。我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接近。接下来,我只消到院子里看一眼墨麟在不在,便能断定桓瓖在不在。如果不在,我便只好相机行事,或去北军大营撞运气,或在这侯府附近守株待兔。

  可正当我要走到院门前的时候,忽然,我听到一个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近日天寒,夜里莫忘了将地龙暖上。”桓瓖道。

  “小人知道了,公子放心。”

  我不禁哂了哂。

  这桓瓖,当真把他的马照顾得似闺秀一般,宝贝如此。

  “公子今日也不用墨麟么?”只听那仆人又问。

  “不用。”桓瓖道,“你稍后带它到园中遛一遛,莫教它闷坏了。”

  仆人的声音带着笑:“公子好几日不曾骑它了,我看它甚是不高兴。”

  “无事,你好生照料便是。”桓瓖道。

  我听着这话,心里不禁纳罕。

  从前桓瓖要去遛马,必亲力亲为,如今却肯交给仆人代劳。

  果然也是日久生懈,情淡爱驰……

  正当我胡思乱想着,里面响起脚步声,似乎有人要出来了。

  我想了想,索性不再躲藏,迎面而去。在院门前,与走出来的桓瓖正正相遇。

  看到我,他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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