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 第10章

作者:云卷袖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陆照影道:“当年我祖父喜陶朱之乐,但亦崇出将入相,所以想了一招,将我父亲过继给了族内为官的叔祖父。然我祖父年岁渐长,家财无人为继,遂叫我父亲放弃仕宦,重回茂乡同他经商。”

  裴九在一旁听了二人对话,笑道:“若我早生几十年,倒是想同先生的祖父认识认识。”

  陆照影也笑道:“祖父如今健在,你若想见,下次同清荷一起来宜丰。”

  裴九和陆照影,一个生于草莽,一个饱览诗书,但骨子却有几分相似,都是不拘世俗、小节之人,聊起天来竟十分投机。

  陆家的牛车称得上豪华,除了零嘴,还备有不少书籍,且大多在市面上难得一见。清荷和迟容读过、学过,忍冬却是头一回见,兴奋的挨个摩挲一番,才挑了一卷书,坐在清荷身旁细看,偶尔有不懂的地方,就请教陆照影和迟容,也算自得其乐。

  清荷想问陆照影,袁月华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怕其中另有蹊跷,不好当众人言明,只得缄默不言。

  道路不平整,车身也摇摇晃晃,颠簸中,就有些昏昏欲睡,然而想到迟容在侧,清荷还是挺直腰背,极力和瞌睡对抗。

  迟容瞧在眼里,扬了扬嘴角,温言道:“清荷,还记得我吗”

  精气神陡然回归,清荷眨眨眼,道:“记得,迟公子曾送过我一方砚台,还曾给我绘过一副小像。砚台抄家时被搜了去,小像我倒是藏起来了,如今还带在身边。“

  迟容笑了笑,从行囊中取出一幅卷轴递给清荷,清荷疑惑的接过卷轴,道:“这是“

  迟容看着清荷,微微有些出神,缓缓道:“我每年都会想你又长成了什么模样,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就会为你画一副小像。这幅正好是你十六岁,清荷你生在盛夏,就快要十六了罢?”

  清荷点点头,慢慢展开卷轴,画中绘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着青衣,簪碧钗,面容无双。清荷惊异,凭想象画出的小像,竟然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十岁一别后,迟然让迟容跟着师兄师姐四处游学,多年未曾归家,再后来顾家迁居茂乡,清荷与迟容阔别已然六载。

  没想到小时候温良如玉的小男孩,如今已长成卓然而立的少年。

  没想到他从未忘记自己,还用如此深刻的方式念着自己。

  清荷捧着卷轴,涩声道“其它几副我也想看。”

  迟容温柔笑道:“去洛阳看。”

  忍冬听见清荷声音有异,从书里抬了头,见二人一个哭一个笑,一个眼神感慨而惊喜,一个眼神包容而温暖,颇有几分古怪。

  忍冬发誓,这种氛围他绝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但今天的情况尤为让他不安。

  看了眼清荷捧在手中的那幅画,挣扎半响,郑重道:“这幅不好,快还给迟哥哥,我给阿姐画幅更好的。”

  清荷回过神来,皱眉教育道:“人前言人是非,有失礼教。”

  忍冬挑挑眉:“君子直言直行。”

  迟容见清荷教育弟弟,画面颇为温馨,且忍冬模样好,言辞又伶俐,他非但不生气,还笑道:“忍冬聪慧可爱,倒让我想起家中小妹。她今年八岁,可是和你一般年纪?”

  忍冬如今渐渐长大,十分抗拒可爱二字,立刻板着脸道:“我已经过了九岁生辰,阿姐还亲自给我包了饺子庆生”,言语中隐炫耀之意。

  陆照影不由插话:“过生辰吃饺子?倒是新鲜。”

  裴九委屈道:“清荷姐姐,我也想吃饺子。”

  几人一阵笑闹,方才伤感又暧昧的气氛冲淡不少。

  牛车慢悠悠的晃荡到顾家门前,裴九一马当先带着迟容进门,陆照影则留在最后交待仆人先行回家,明日再来接他。

  清荷见状,也落后几步,站在陆照影身边,神神秘秘道:“先生,袁姐姐呢?”

  陆照影脸上显出可疑地红色,然而眼神又是从未有过的冷漠,缓缓道:“不知道,忽然就没了踪影。”

  清荷望着陆照影,怀疑道:“你们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陆照影忙摆摆手:“我们能发生什么?袁姑娘不是个简单的人,你就放心好了。咱们快进去吧,清荷可得给我引荐一下顾祭酒。”说着就大步走向顾家大门,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吟海不知迟容和陆照影今日会来,正穿着粗步短衫在后院忙碌。听见前院一阵喧嚣,慌慌忙忙赶了出来。

  迟容见了昔日风采无双的顾叔父如今一副老农的模样,痛惜道:“叔父艰难至斯。”

  陆照影则笑道:“顾祭酒安享东篱之乐否?”

  顾吟海刚来茂乡的清高和孤傲,早被生活改造不知踪影,一身打扮倒也不觉得如何,只高兴道:“三郎这般高了!”又对陆照影作揖道:“这位就是陆先生吧?小女多亏先生关照。”

  顾家难得这么热闹,许谢二人下厨忙活了好一阵,动用全部家底做了一桌还算拿得出手的菜式,听闻陆照影嗜酒,顾吟海还吩咐裴九去郭贤处借了一坛。

  几杯酒下肚,顾吟海忧国忧民的本性又显了出来,拉着迟容问道:“齐王如今安在?”

  迟容叹息道:“齐王仍在狱中,不少老臣多方打点,总算治好了杖伤,不至于一命呜呼,就是腿脚从今后不怎么灵变了。”

  陆照影道:“如此说来,朝中还有人为齐王奔走?”

  迟容道:“齐王一案,老臣们多疑有冤,家父带领之下,已经有人在暗查。”

  陆照影多谋,好心道:“水落石出之前,不易打草惊蛇,证据确凿才好绝地反击。”

  顾吟海不知想起些什么,双眼泛红道:“宗正寺的牢房我是去过,当年太子亦是被困于此。”

  陆照影也叹道:“先太子明正勤敏,允文允武,实在是难得的一位好储君,若能即位,想必定是一代明主。”

  在场众人,都不愿将罪定谋逆的太子称为废太子,心中对太子的怀念可见一斑。

  陆照影言罢,一阵静默。半响,迟容才道:“现下并州割据之势隐成。南方又遭水患,农民失地,继而四处流亡。可流民到了别处也要争一口饭吃,故而所到之处争斗不断,如今亦有几支流民队伍很成气候。”

  顾吟海有心考较几个孩子,问道:“大成欲脱如此困境,该如何做?”

  新曲新词依在母亲膝头,忽闻如此大的考题,忙嚷着要去睡觉,许氏无奈,只好带了两个孩子回房。

  裴九放下手中酒杯,道:“我看朝廷应调兵北擒梁汶,南灭众流民军。”

  迟容沉吟片刻,道:“干戈如此一来便无止息,黎民受苦,百姓遭殃。以我之见招安流民,以勋爵稳梁汶。”

  陆照影道:“裴小哥杀伐果决,三郎心怀天下。然二位所言却有三不可。”

  迟容认真道:“愿闻其详。”

  陆照影推开面前的碗碟,手指沾了点清水,简略画了幅地图:“并州梁家经营百年,趁鲜卑内乱、袁家倾覆、杜家归附之际,借戍卫大成之名,招兵买马,积粮筑墙,朝廷出师远伐并州,师出无名此为一不可。梁汶乃边境猛虎,以勋爵稳猛虎,猛虎依旧伺机出柙,此为二不可。招安流民,如何安置?南方水患亦未因此而解,此为三不可。”

  忍冬突然道:“梁汶宜远交近攻化之,若此法无效,则立其于不仁不义之地,天下共击之。流民需要土地,安置于一地,易与当地之人起冲突,如能分散大成境内,则此患大而化小。南方水患朝廷需派大员彻查,此祸不除,贻害无穷。”

  陆照影面色一喜,眼中盛满激动,正要说话,忍冬又道:“无论是流民起义还是北方割据,说到底是大成积弊已深,左支右绌,困境其实无可脱。”

  顾吟海闻言立刻变了脸,对忍冬鲜有的声色俱厉:“怎可如此说话?大成社稷万万不会断绝。”

  裴九一口饮尽杯中酒,笑道:“不破不立,我觉得忍冬这小子说的对。”下一秒,又扑通一声醉倒在桌上,原来今日是他第一回饮酒,新鲜贪多,不小心就境入酩酊。

  陆照影得了顾吟海吩咐,搀着裴九回他那间柴房,顾吟海则黑着脸留下忍冬训话。

  迟容见宴席已散,起身走出回廊,站在院中望着天,悠然道:“今夜正是十五,良辰美景,清荷可愿陪我出门赏月?”

  清荷回头望着立在院中的迟容,清贵俊雅,好似月宫谪仙。木讷讷的点点头,身体不听使唤的就跟出了门。

  走出一里多地,清荷才发现竟是跟个男子单独出了门,只是方才出门时,母亲为何没有拉住自己,反而一脸笑眯眯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第二更

  第 16 章

  茂乡的夜晚纯粹而温柔,少了白天的邻里是非,多了几分静穆平和。

  春风吹过,春花甜蜜的香气一圈圈荡漾开来,让身处其中的人更感迷离。

  迟容和清荷在这柔和的夜里,聊幼时趣事,谈诗词歌赋,论天下局势,不知漏尽更阑。

  二人只觉时光从未逝去的如此之快,谁也不愿提起夜色已深,直到寒凉春夜,让清荷连打几个喷嚏,他们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小人抱膝坐在家门口,清荷走近一看,竟是忍冬。

  “你怎么坐在这里?"清荷俯下身疑道。

  忍冬看看两人,强忍心中不快,尽量镇定道:“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茂乡如此小,却逛了这么许久?”

  清荷一愣,迟容坦然答道:“ ‘月色醉远客’,倒让忍冬担心了。”

  忍冬眸子一暗,闷声对清荷言道:“ 父亲说,迟哥哥和陆先生住一间屋子,今日我和新曲在你们房中打个地铺。"

  说罢递出一只手,带点撒娇的意味,道:“阿姐,我坐久了,腿好麻,拉我起来好不好?”

  清荷向来吃软不吃硬,见忍冬一汪深潭似的眼睛带了水汽,深邃精致的一张小脸,挂着委屈两个字,忙伸手拉起忍冬。

  忍冬顺手一拉,牵着清荷的手不放,牵着她进了院门,全然不顾落在后面的客人迟容。

  好在迟容涵养极佳,只微笑着跟了进去。

  是夜,清荷和忍冬各自辗转,均难成眠。

  忍冬听到清荷翻身,轻轻问道:“阿姐,父亲和母亲说你会和迟哥哥成亲。成亲到底是什么?”

  成亲,原来父母竟有此意,清荷意外又甜蜜,喃喃道:“成亲,乡学的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成亲就是两个相爱的人,长长久久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忍冬又道:“什么叫相爱?”

  清荷想到迟容温柔的模样,出神道:“相爱,就是两个人之间只容得下彼此,不再有旁人,看到对方和别人在一起会生气会难过。”

  摸摸放在枕边的那幅小像,又叹道:“唉,我在同一个小孩说些什么,你长大就会知道。”

  清荷的语气柔和,态度温和,可忍冬直觉这与自己无关,想到结婚和相爱的定义,不由脱口道:“姐姐可以不和迟哥哥相爱,不和他成亲吗?”

  清荷沉浸在初恋的美妙里,哪有心思理会忍冬天真的问话。

  见清荷久久不开口,忍冬的心也一寸寸沉了下去。

  虽然睡在地上,但许氏怕他和新曲受凉,特意铺了草席又垫了好几床被褥,饶是如此,忍冬还是觉得寒意入骨。

  自己想要的不多,为何总是求而不得?

  清荷和迟容郎两情相悦,顾吟海夫妇看在眼中,也乐见其成。其实迟容此来,便是他们同迟然早就商量好的。

  且说那日谢氏给迟然夫人去信一封,拜托对方帮忙相看合适的儿郎。迟容之母夏氏玲珑心肝,见儿子每年一副清荷小像画着,岂能不知背后深意,如今顾吟海走出丧兄之痛,清荷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正好可以成全儿子。

  迟然与顾吟海莫逆之交,京中权贵虽对顾家避之不及,但迟然不怕也不在乎,立刻与夫人说定此事,又寻了个由头,让迟容先去茂乡一见清荷。

  迟容不知其中缘由,想到能见到清荷,一向持重的他,也连夜收拾好行装,天没亮就出了门。

  如今一见,少女清荷竟与自己梦中、回忆中的分毫不差,心中惊喜之余,也未免战战兢兢,倒有几分不真实的美好。

  今日一早,谢氏便叫了清荷去访中,温柔的拉着清荷的手,笑道:“你瞧这迟三郎可担得起母亲当日之赞?”

  清荷双颊微红,并未言语。

  谢氏见清荷神色,心下了然,道:“我与你父亲有意将你许配给容儿,你可愿意?”

  清荷经过一夜的百般假设,万种憧憬,此时倒也落落大方,低声问道:“不知三郎如何说?”

  谢氏道:“你且推门看看。”

  清荷疑惑的出门一看,却见迟容一袭白衣,飘飘若仙,正和父亲站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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