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 第90章

作者:樱桃糕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古代言情

  “老大,你真厉害!”陈小六真心实意地赞道。

  周祈负着手,“嗯”一声,领着他往寺后走去。

  “老大,送那咒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那咒意思是说——树林子见。”

  陈小六:“……”

  周祈微侧头看他。

  陈小六明白过来,一脸悲愤,又让周老大蒙了!原来机关在那“树叶”上。

  周祈笑起来。

  这净明寺在庄子边儿上,后面就是大片的果树林子。商氏进不得寺,这树林子自然就是绝佳之所。

  周祈领着陈小六在林子中细细查看。虽已中秋,林中草木依旧繁盛。进林子不久,周祈便停在一处,此处是桃园与杏园边界,周围六七尺,草有不少倒伏的。

  “这是那定慧和尚和商娘子踩的?”陈小六问。

  周祈蹲下,点头又摇头:“应该是他们留下的痕迹。这一片都是桃杏树,该摘的早摘完了,庄里人不会这会儿来干活儿。草长得这般野,若是早些时候留下的印迹,也早该抹没了。但这可不能算‘踩’——”

  周祈指着两墩倒伏格外厉害的草:“这草茎都蹍秃噜皮了,又朝着一个方向倒……”

  陈小六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周祈站起来,勒住他脖子。

  陈小六用手去扒周祈胳膊,双脚猛蹬:“哎——”

  周祈松开他。

  陈小六喘口气,一脸的心有余悸:“老大,你想灭口啊你!”

  周祈指指他蹬的印子。

  陈小六睁大眼睛,懂了。

  “莫非定慧把商氏这样勒死了?”

  周祈点头,看看周围:“不无可能。”

  “就说嘛,私奔哪有不带钱财的?那商氏临来见定慧还专门装扮了,妆匣都没扣好,可见对他有情,她又有了孩子,定是想与这和尚长长久久的。可定慧这般风流,哪愿意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树林子?两人说岔了,这定慧便杀了商氏。既杀了人,他定是害怕的,便急急忙忙跑了。”

  周祈看陈小六:“可以啊,小六。”

  陈小六嘿嘿一笑:“不看是谁的兄弟嘛。”

  嚯!拍马的本事也见长。周祈点头,查看着草痕往林子深处走:“你说得有理,但若我是这定慧,还是得回去拿钱再跑,故而这事啊——还说不准。”

  可逮着机会了,陈小六劝周祈:“老大,谢少卿对你这般好,你就定下来吧。一看谢少卿就是那等死心眼儿的正经人,你把人家吃干净了,过后儿又不给人个名分,关键你又还不撒手,总吊着人家,这未免也太——太渣了些。”

  周祈抬起眼来:“六儿,你知道得太多了……就不怕我在这儿把你灭了口?”

  陈小六颇识时务地闭上嘴,女魔王!坏人渣!还不兴人说了……

  周祈四处看看,刚才那处许是因为他们在那里站的时间长,又有挣扎,所以看得清,只是走过的话,这草痕实在不好辨认。

  寻不到痕迹,周祈只能往林子深处找找试试,又不免悻悻,吃干净,吃干净……我最多算舔了舔碗边儿!味儿还没尝着呢。

  又走了三十步远,陈小六和枉担了虚名的周魔王同时停住脚,前面不远处动过土!

  长七八尺、宽三四尺的一片儿,土拍得平平整整的,这人甚至还用锹在旁边铲了点草皮铺在上面。这若是下一场雨,草长起来,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周祈用手刨土,陈小六问:“我去寺里借把锹铲来吧?”

  “不用,土松。”

  陈小六蹲下与她一块刨。

  尸体埋得不深,最先露出来的是头,光头,一张颇俊秀的脸,是定慧。

  陈小六很是惊异,周祈却没什么惊讶之色。

  把尸体从土里扒出来,周祈仔细验看。这定慧和尚系被勒缢而死,但伤痕与常见的环形索沟不同,其颈前一道宽七八分、长三四寸的勒痕,外皮无出血之处,但摸一摸,喉头软骨已经折了,这凶器当是棍棒类。

  陈小六亦凑过来细看:“棍棒?这是折了树干当凶器?”

  周祈微皱眉摇摇头:“不会是树干树枝,树皮粗糙,若是树干,皮肤会有擦破出血的地方。”

  周祈又查尸身其他地方,其腋下及双脚脖有抓握痕,其余地方未见伤痕。周祈领着陈小六又在四周找了找,没有旁的动土之处。

  回头看看林子外不很远处屋宇台阁的檐角,周祈吩咐陈小六:“你去寺门外牵马,悄悄回城找谢少卿,把此间事与他说,让他带吴仵作,再多带几个功夫好些的差捕来。让他们莫进庄子,莫走大路,把马藏好,直接从林子中过来这里。”

  陈小六领命而去。

  怕有林子里的兽类坏了定慧尸首,周祈又把他埋上,拍拍手上的土,在林中往西朝着那屋宇台阁走去。

  走到临近后门的地方,周祈看看门外的高台,又折回来,跳上树,看着那掩埋尸体的黄土和草皮出神。

  这里离城不过八·九里路,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本就在城西北的开远门边上,故而谢庸等来得极快。

  定慧的尸首再次被扒出来。

  吴怀仁抹一把在林间走路走出来的汗,仔细验看。他与周祈结论相同,这定慧是被人压勒喉头而死,凶器是棍棒。凶手有帮凶,两人抬着移尸至此。又据其血坠和渐缓的尸僵推测,定慧大约死了两昼夜了,那就是十五日头午。

  “这棍棒,不会是树枝,不然该有出血小点和刮擦破皮;也不会是和尚禅杖,禅杖粗,怎么也得一寸多宽;农人的锄头把、锹把等,也比这个要粗得多。这般粗细,这般光滑,又这般坚韧能勒死人的——” 周祈看向西面那比民居高出不少的台阁飞檐。

  谢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拂尘柄?”

  周祈点头:“那就是瑞清观。与净明寺一样,后面就是林子,从这里可以走过去,大约有一里路远近。”

  “瑞清观与净明寺有嫌隙,定慧来了,抢了观里不少香火。十五晨间,和尚道士到王十二家送供果儿碰在了一起,道士或许看到或听到了什么,知道了商氏与定慧之约,甚或干脆尾随。”

  周祈又道:“单论嫌疑,其实还是王十二嫌疑更大,他又人高马大,杀定慧这样身长七尺又不胖的人,还是容易的,但他若抛尸,自家扛着就好,没必要让帮手与他一起抬。”

  “说到帮手,一块做杀人这种勾当,得是关系极亲近的,比如家里人,但王家单传,他虽名十二,其实是二,老大又早就夭折了。在外人中找‘过命’交情的,恐怕不容易。再说,他不行,其妻与和尚有首尾这种事,他怕是也嫌丢人,不愿与外人说。”

  “最重要的,他若不报官,我们根本不会来查,他只要以其妻与人私奔搪塞过其岳家就好——这借种之法就是其岳母说的,故而想来也能搪塞过去。”

  “自然,这定慧风流成性,也或许是因旁的风流债惹祸上身,那就只能等我们把现下怀疑的这些都排除掉,再慢慢去寻了。道士为了香火杀人,这缘由虽然勉强了些,但再加上这凶器形状,他们师徒又天然是一伙儿,不缺帮手——我押就是这般道士干的。”周祈说着说着,露出赌徒本性来。

  周祈还问:“你呢?”

  谢庸点头:“我也押是他们。”

  吴怀仁看向谢庸,谢少卿这是妇唱夫随?这么快就被周将军带坏了……

  谢庸接着道:“在这里没有寻到商氏的尸体,或许他们并没有杀她,而是把她带走了。他们劫持她做什么?”

  陈小六道:“王十二说,商氏也去道观‘求过子’……”陈小六脑子里闪过传奇上各种争风吃醋为情疯狂的桥段。

  周祈想摁他脑袋,但看看不大干净的手,到底作罢:“若果真是这帮道士劫走了商氏,她现下或许就在道观中,我们去探一探吧。”

  周祈说了自己的主意。

  谢庸道:“可以。我们毕竟没有硬证据。”

  又毁了谢庸一条帕子,周祈把自己的手勉强抹出个手样儿来,又回头嘱咐谢庸:“一定要小心,你伤才好,莫逞强。”

  周祈再嘱咐罗启和差捕们:“看着他!”

  罗启和差捕们叉手答应着,谢庸无奈浅笑。

  周祈带着陈小六出了林子,上大路往西走,行不足一里,便是瑞清观。

  道观关着门。陈小六上前叫门。

  门打开,一个年轻道士看一眼周祈的官服,略迟疑,却还是道:“敝观修补屋子、油刷神像呢,施主过阵子再来吧。”

  周祈笑道:“官府中人,来查访问案的,想问观主几句话。那神像油没油好,不打紧。”

  “施主稍等,容我去禀告观主。”道士咣当关上了门。

  不过片刻,门内传来脚步声,门户大开,从里面迎出来几个道士。为首的是个四五十岁年纪的老道,相貌虽普通,身姿却挺拔,走路步子极大,周祈猜他或许会武。

  老道打个问讯:“贫道玄诚有礼了。”

  周祈也忙还礼,说起客气话,言这庄中王十二之妻商氏失踪,因她崇佛信道,常来道观,故而来问问,打扰道长清修云云……

  玄诚笑着把周祈往观里让:“这位商施主贫道认得,她从前常来,为的是祈福求子。”

  “她得天尊保佑,求子得子,下月就要临盆了,谁想到会突然失踪了。”

  “哦?”玄诚皱起眉头。

  “八月十五贵观还去给她送过供果儿呢。”

  来到堂上坐下,玄诚让人去叫送供果儿的来,又让人奉茶。

  过不多时,一个二十多岁的道士来到堂上,对玄诚对周祈行礼。

  “这是德贤,请贵人随意问就是。”玄诚道。

  周祈便问他遇上净明寺和尚的事,问他商氏接了和尚供果儿之后有无异色,除了供果儿,那和尚可曾与商氏授受什么旁的东西。

  这德贤比净明寺的小和尚口风严得多,什么都说“没有”,没看出商氏有什么异色,也没看到他们授受什么除了供果之外的东西。

  周祈失望地叹口气。

  玄诚挥手,德贤行礼退下去。

  “听施主的意思,莫不是这商施主失踪与那边净明寺有关?”玄诚问。

  周祈点头,微微压低嗓音:“这位商娘子,怕就是让一个在寺里挂单的和尚拐走的——甚或,杀了。”

  玄诚大吃一惊:“出家人,怎能这般凶残?”

  周祈点头:“两人同时不见了,又都没带盘缠,不是淫奔的样子。恐怕是出事了。”

  玄诚摇摇头:“贫道还是不能相信出家人有这般凶残。贫道对净明寺那位师父也略有耳闻,若说淫奔,许是会的,犯下这等凶杀大案——不能。”

  周祈叹口气:“等过会子我们人手到全了,就开始搜查这附近,荒宅、林子之类,若查过一遍还没有,便也只得以他们一同走了结案——只是某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玄诚点头,看一眼陪侍弟子。

  周祈又问这玄诚还知不知道关于净明寺关于定慧和尚旁的事,并问了问王十二郎的事。玄诚都说了几句,净明寺还算不错,主持虽不算什么高僧,却是个厚道人,关于定慧,则说他有些“风流名声”,又说王十二郎也是个老实厚道的。

  周祈点点头,又问了几句,便谢过玄诚,站起告辞。

  玄诚送她出去。

  经过大殿,周祈笑道:“进了观里来,就这样走了,未免对天尊不敬,我去上炷香吧。”

  玄诚笑着相陪。

  上过香,周祈仔细端详三清神像:“大殿里这是还没开始修呢?是该油一油漆一漆了,中间这尊的肩膀都有些斑驳了。虽灵不灵不在这个,但世间男女爱看衣装识人,并把这个也套到神佛上,多有见了神像不够堂皇就少敬畏爱信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