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妆妆 第44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甜文 古代言情

  大皇子周恒之被魏帝派遣到安西都护府看守安西四镇,赏黄金千两,美人十个,伐楚之前,便启程离开。

  周衍之将边关布局图拓了一份留给魏帝,另一份亲自保管,与赵子林从简商定好路线后,命从简率一千精兵突袭淮河沿岸。

  此时正值夜黑风高,夜枭盘旋在上空,如幽魂一般,时而发出凄厉瘆人的鸣叫。

  营帐内,灯火重重。

  周衍之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内里是坚硬的甲胄,营帐周遭不断有将士逡巡,踩在枯草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他与赵子林分成两翼,沿淮河两侧呈包围状夹击,为从简的突袭营造时机。

  淮河水浩浩奔涌,随风浮动的撞击声就像老人的呜咽,窸窣窸窣的爬上周衍之的后脊。

  他搓了搓手,指肚揉在耳垂上,真冷,天气阴的好像能滴下水来。

  从简的目的是直取荆州大营,事成后,赵子林从彭城插入,直捣临安。他则绕过荆州,逼近地形最为复杂的益州。

  之所以主攻益州,他分不清自己目的究竟是何,毫无疑问,益州是极其重要的军事重地,适合迂回战术,需多番筹谋。

  可周衍之知道,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他得带她走。

  他提起笔,在地图上圈出金陵,端量了少顷。

  纵观北魏如今格局,西取辽,南灭楚,庞大的王朝势必要重新定都。

  金陵城龙盘虎踞,风水极佳,当初选在紫云观修行,道士也曾说过,金陵城是帝王城,日后若是成事,可将其列入国都选择。

  况且,金陵还是她的家。

  再有几日,便是重逢,他将笔投进案上的鹤纹笔筒中,疾步撩起帘子,出了营帐。

  风刮得愈来愈大,将枯树枝头的黄叶悉数扫落,他紧了紧衣领,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临安城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宋永丰依照他的计划,分别向晋王和平南侯提供物资支持。

  至于昏聩的楚帝,不能人事之后,便被架空了权力,如今南楚朝局,早就分庭而立,把控在晋王与平南侯及皇后手中。

  内乱之下,如同一盘散沙,一击即溃。

  他将手抚在胸口,明明早就退了结痂,却总是感到一阵阵的刺痛。

  他勾起唇,面前仿佛站了个娇俏的美人,乌黑的发髻丝滑柔顺,插着一支海棠玉簪,秀气的鼻尖挂着细密的汗珠,莞尔一笑,让他整个人都酥化了。

  顾妆妆蹙着眉心,手中捧着一个双耳紫铜雕青竹暖炉,只站在屏风旁,看对面那人将光净的地面扫了一遍又一遍。

  她终究没沉住气,瓮声瓮气道,“你到底何时回去?”

  宋延祁不回头,拖开方桌和玫瑰椅,连渣滓都不放过,扫的格外细致。

  “宋延祁,我可没有好脾气。”她捧着手炉走到他面前,弓腰让自己对上他刻意回避的脸,又问,“你不会赖在我院里了吧?”

  白吃,白喝,还蹭她的大床。

  “三叔不是病了吗?”她跟在他后头,喋喋不休的劝解,“你别扫了,地都被你扫秃了。宋延祁,哎,宋...”

  剩下半截话还鲠在喉间,却见厚重的毡帘被人一把掀开,寒气扑入的同时,走进来一个身穿褐色袄裙的妇人,抬眉,眸光凌厉的扫了过来。

  顾妆妆捧炉的手微微一颤,不由自主看了眼宋延祁,那人背对着门口,没有觉出来人的气势汹汹,顾妆妆轻咳一声,柔柔问道,“三婶好。”

  扫帚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宋延祁弓着的身子慢慢直起,扭头,宋三夫人柳眉蹙起,将兜帽往后一扯,露出风尘仆仆的倦容。

  她润了润唇,打量着儿子看了少顷,眼中便泛起泪珠,她将眼睛往上抬起,逼得水雾退回去,又暗中用帕子擦了下,环视着房内的布置,耳中传来一声诧异的问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宋延祁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宋三夫人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拍开。

  她低头,坐在榻上,见顾妆妆一张小脸粉嫩光滑,气色竟比之从前好了许多,不由暗暗唏嘘。

  她是来带宋延祁回临安的,她不能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丢了性命。

  若不是她同夫君宋永哲大吵一架,宋永哲也不会说漏了嘴,她更不会知道儿子竟然处在如此险境之中。

  他们兄弟三人,可真是能藏得住秘密。宋永丰自归府之后便知道儿子不是儿子,却依旧按照他的指示做事,之后即便是宋永云宋永哲陆续知道了真相,也都瞒着她们妯娌,一点气都不曾透出。

  宋延祁迟迟不归,宋永哲心急如焚,两人吵得翻天覆地,宋永哲情急之下吐了实情。

  她怎么可能看着儿子踏入深渊,同那样一个人去抢女人,简直是朝不保夕,厝火积薪。

  她是下了死心,不管做出如何荒唐的举动,一定要逼宋延祁离开!

  “母亲,你...”

  “妆妆,三婶也是你离开后才知道,原来你跟延年和离了。只是,俗话说得好,床头吵架床尾和,从前他待你万般珍贵,自是心中有你的...”

  “母亲!”宋延祁急急打断她,却被宋三夫人瞪了一眼,他青着脸,也不往后退,固执的挡在顾妆妆身前。

  “母亲若是要过来游说我们,那便趁早放弃。从前是我蠢,是我不够果断,否则妆妆决计不会嫁给大哥!...”

  “眼下连母亲都不放在眼里了,延祁,你白白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便学的这番不知尊卑?!不知廉耻?!你连大哥的妻子都要抢,你...”宋三夫人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得不顾及颜面,只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哪里愿意张扬。

  顾妆妆去倒了盏茶,放到三夫人面前,温声道,“喝口水再说,不着急,慢慢来。”

  今日情形恰如当年,又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她坐在玫瑰椅上,将房内的熏香灭了,坐姿端庄,遥遥望向对面的母子二人。

  “大哥与妆妆已经和离,我凭甚不能跟她在一起,母亲,我这辈子只认妆妆,不管你怎么想,你的儿媳也只能是妆妆!”

  他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如炬。

  顾妆妆低头喝了口茶,心道,今日宋三夫人既然千里迢迢奔赴益州,必然报着必胜的决心。如此,一会儿想必要见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壮观景象,她暗暗抹了把汗,又抬头看向房梁,幸而三夫人身形纤纤,算不得粗壮。

  正想着,忽见三夫人一拍桌子,茶盏当即滚到地上,上好的汝窑茶盏登时碎成渣子,在电光火石间,三夫人低头捡起一块瓷片,猛地对准自己的喉咙。

  宋延祁紧张的面色虚白,连声音也干哑起来,他害怕,却又恐惧这是母亲的拙劣招数,他不敢赌,拿母亲的性命去赌。

  他又不愿放弃,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绝望的看了眼顾妆妆,像青松一般杵在原地。

  三夫人的手下了力道,瓷片刮破皮肤渗出血来。

  她的脸上是视死如归的决绝,宋延祁站立不稳,将嘴唇咬出血来,犹觉得冷汗涔涔,他上前,三夫人退后,厉声道,“跟我回去,否则,你将看见母亲死在你的面前,我决不食言!”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又压了压瓷片。

  宋延祁双手扣住脑袋,只觉得燥热的一团火自胸腔蔓延全身,烧的他要炸开了。

  “母亲,你为何要逼我!”他声音带了哭腔,男人的哽咽听在耳中显得异常骇人,他红着眼眶,想要说服三夫人放下瓷片。

  “延祁,跟我走!哪怕你一辈子不娶妻,母亲认了...”三夫人也湿了眼眶,涩着嗓音,她只要儿子活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妆妆!”

  “她根本就不是顾妆妆!”

  宋三夫人的叫声让房中瞬时安静下来,宋延祁立刻转过头,恰好对上顾妆妆波澜不惊的眸子,她睁着眼睛,对于三夫人的话并未感到意外。

  她知道,那个人由着自己出走,不追杀,不逼迫,不步步紧逼,无非是料定自己无论去哪,无论同谁在一起,他都有把握信手拆散。

  他就是那样的人,从相遇到分开,每一步都在算计,都在精营,都是布局。

  可他怎么就没想过,她想活想死,也只是由着自己!

  顾妆妆起身,拍了拍手,澄澈的眸中带了些许嘲弄,“如你所闻,宋延祁,你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终于码出来二更了,要疯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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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054

  呀呀作响的马车行走在官道上, 两侧不断有官兵搜寻,负重迁移的百姓比比皆是, 空气中弥漫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宋延祁坐在车内, 从益州到现在, 一句话也没说。

  宋三夫人捻着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 只以余光悄悄打量儿子的举动,见他并未有太大起伏情绪, 放心的同时,又渐渐涌起一丝不安。

  原以为他会同自己闹一场,哪怕怒不可遏, 暴跳如雷,她也认了, 只要别再缠着那个人, 怎样都好。

  可他反而冷静的吓人,合眼坐在车内,别说吃食, 便是连口水都没有用。

  他手里握着玉佩, 眼底的乌青让整个人显得憔悴颓丧,这几日的欢愉, 原是偷来的纵情, 于她而言,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宋延祁喉间发出一声闷闷的叹息,舌尖泛着苦味,他抱起手臂, 将脸转向帘子的位置。

  又到了该吃药的时候。

  青色的瓷瓶,里面还有五颗药丸。

  也只有五颗了。

  顾妆妆捏起一粒,举在半空,琢磨了少顷,又慢悠悠的塞进嘴里,药有些甜丝丝的味道,后调是姜黄和乳香的气息。

  她揉着额头,脑中就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聚,飘忽不定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相比起宋延祁临走时颇含怨念的注视,她的内心静如止水。

  这药有用吗?

  至少让她回忆起从前的事情,至于旁的,全都比不过金银珠宝在她心中的位置。

  益州也下雪了,米粒一般的雪花,落地即化。

  更深人静,屋檐上发出嚓嚓的响动,顾妆妆脚边是烧的正旺的炭火,膝上搭了一条裘毯,散开的发垂在肩上,绕过锁骨溜进皙滑的身子。

  她抄完法华经,又将誊本小心翼翼的置于佛龛前,今日是父亲母亲的忌日,当年的杀戮历历在目,每每回想,总觉脑中尽是猩红的血流成河。

  父亲拼尽全力护她突围,却在转身的一刹,被官兵一刀捅透了前胸,。

  刀尖正对着她,上面是父亲的血,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幕。

  楚帝下令抄陆家满门,只是因为想杀鸡儆猴,向执意迁都北上时刻备战的老臣宣告他的心意,他只想做个快活的皇帝,偏安一隅,哪怕魏军打入临安,他也能从杭州下海逃命。

  可惜,父亲的忠心错付了昏君。

  顾妆妆将纸钱点了一角,抖动着让火花烧的透彻,一张张的明亮落入铜盆,噼啪的声音像极了旧时守夜,父亲领她在院中放炮仗。

  那时候的天往往冷的滴水成冰,院中的树上挂满了灯笼,到了暮色四合之际,星星点点的光晕将院子映照的如梦似幻,皑皑白雪上,炸开的红纸像是天女散花,燃后的烟味涌入鼻孔,呼吸中皆是团圆幸福的味道。

  她低头将纸扔进铜盆,眼泪啪嗒啪嗒跟着掉了进去。

  绣团绒的袖口染了灰烬,雪白的毛变得灰扑扑的,篓里的纸钱烧完了,她抬起头,伸手够了下,又直起膝盖,方一起身,便觉得头昏脑涨,她踉跄着扶住佛龛下的桌案。

  站定后,下意识的看了眼窗牖。

  她记得,开了半扇。

  可现在,全都密闭着,纹风不透。

  她用帕子沾了水,掩住口鼻,运足劲走过去,用力推了把,推不动,窗牖似乎被什么顶住,她心里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走到门边,拉了一下,没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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