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三嫁 第72章

作者:读读 标签: 古代言情

  说到这儿清雅自嘲一笑,“可他果真不了解他的娘。我也不了解她,也不敢想她竟真如此狠毒。我们一路走水路回南陵,他娘竟叫人假装水盗,引起混乱就为了置我于死地!我被两个蒙面大汉舞着大刀逼至船头,那些侍卫却都像没看见似的只顾保护他娘,要么自己打斗,无一人来救我,我的贴身婢女,打小跟在我身边的如玉为了我,在我面前被人一刀杀死了。后来我看见躲在暗处他娘的眼睛,我就什么都明白了,顿时万念俱灰,在贼子砍下来之前投进了江水中。只想着清白来清白去,好歹身上不留红。”

  清雅回忆至此,已然再次断肠落泪。钱娇娘叹息一声,拿出帕子为她擦去泪痕。

  清雅轻摇臻首,“也亏得我命不该绝,我被湍流冲走,竟被一游船上的人所救。说来也奇,那船上的主人家是个女扮男装的西犁贵族姑娘多陆,她爹正是攻占了陵江一带的将军,她跟着她爹住在沙州,那时是偷偷溜出来游玩的,因为她对燮朝十分痴迷,最爱燮朝的山水与衣裳。我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就编了一个故事,那姑娘竟然信了,还收留我叫我教她燮语。后来我跟她回了沙州,一直等待着时机。直到侯爷率军收复陵江,多陆自顾不暇,战乱中我与她走散,后来我被当作西犁掳去的奴婢,被邢家军收容。那时我想请人带消息给他,又怕被他娘半道所截,故又派人杀我。因此一直在营中藏身,做些打杂的事儿,接着邢侯班师回朝,我也跟在其中。”

  “你那时还想着回杭家?”钱娇娘问她。

  清雅抬头讷讷看她,讷讷点头,“是呀,我原还想着与他破镜重圆的。可是到了永安我才知道,杭家不仅早已当我死了,他还纳了他表妹为妾。听说是因为我,他表妹才不能以续弦进杭家门,不过等她生下长子,就定然扶正了。娇娘,那会儿我才明白,整个杭家,没有一人想让我与他同携白首的,许是连他后来也不想了,我也让他在我与他娘之间左右为难,还碍了他三妻四妾……我就想着,我还真不如死了好。”

  清雅看着钱娇娘。后来的事钱娇娘也算是知道了,雅心灰心冷下跟着到了玉州,那日真想投湖自尽时,碰上了钱娇娘。她劝阻了她,还教会了她妇人独自过活也当挺起胸膛。

  钱娇娘唏嘘不已。果然事事难全,她与婆婆相处得好,丈夫却不爱;清雅与丈夫相处融洽,婆婆竟又不喜。只是为何受伤的总是女子?

  “今日我看杭相,他对你似是余情未了,否则也不能只因一个背影就做出这等疯狂之举,我看他定不能就此罢手。况且我看你……也不似对他真无情。”

  狄清雅苦涩笑笑,“有情无情,那又如何?能比命大么?我说到底不过一介孤女,我若回去,他娘再想害我,就似捏死一只蚂蚁,反正他这孝子是绝不会疑到他的好娘头上去的,况且他现下已经有了美妾,许是马上又有娇妻,那点余情……我不要也罢。”

  清雅最后那“不要也罢”虽是轻轻淡淡,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坚决。

  钱娇娘抚掌道:“这便对了!反正我想着三妻四妾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咱们宁可一人自在也别去淌那些浑水!往后等你想开了,再寻个好男儿嫁了,实在不成,我俩搭伙过日子,横竖饿不死!”

  清雅听了,总算破涕为笑,“可不是这个理!”

  “什么理?”一道低沉男音蓦然插进来,邢慕铮自外头大步而入。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邢慕铮走进来,碎儿那句“侯爷来了”才到。这人是越不把自己当外人看了,钱娇娘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邢慕铮已经换了青袍常服,他走进来,狄清雅起身相迎,如今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邢慕铮了。

  只是邢慕铮倒是脸色一如既往,动作也一如既往,他看也不看清雅,一挥手就叫她下去。

  清雅反而松了口气,看了看钱娇娘便走了。

  “你们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

  邢慕铮没问出什么来也不在意,的目光一直在钱娇娘的裙子上,钱娇娘回来就与清雅交心,还未来得及换衣裳。邢慕铮目光炯炯地盯了她半晌,走过去抓她裙上的花,还拿两手捏了捏。钱娇娘着实没料到他来这么一手,将裙子扯回来。

  邢慕铮笑笑,坐在她身边道:“这不是你近来绣的裙儿?这些花还挺像模像样。”

  什么叫像模像样?花不像花还能穿出去么?

  钱娇娘颇无语,不想搭理他。

  “你穿这身……”邢慕铮目光炽热,张嘴却欲言又止,好看两个字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出不来。

  钱娇娘不知邢慕铮心事,问道:“侯爷打算拿清雅怎么办?”

  邢慕铮清清嗓子,终是把好看两个字又咽下了,他道:“我瞧她在你病时那紧张劲儿不似作假,单凭她对你这点真心,你们自个儿商量罢,她若想留,便留,若想走,就走。”

  钱娇娘带了些古怪地瞅他半晌,邢慕铮问:“你瞅我做甚?莫非还以为我对她有意?”

  钱娇娘干笑两声,“这倒也不是。”

  邢慕铮冷哼一声,好似嘀咕了一句这还像样儿。钱娇娘想了想,又问道:“那她若是想留……杭相那边好打发么?”

  瞧他那副架势就知不好打发,“明儿我带你去洪哥那儿见一个人。”邢慕铮凑过去,与她耳语两句,钱娇娘听完抬眸盯了他片刻,迟疑点了点头。

  红绢在门外求见,她是奉了钱娇娘的命令去叫厨房煮了两碗面来。钱娇娘在宴席上被清雅拔高得只吃了几片青菜叶子,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红绢将碗面端进来,钱娇娘一闻着香肚子就咕咕叫了。邢慕铮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钱娇娘只当没瞧见,只是耳朵悄悄儿红了。

  邢慕铮指着另一碗面问:“这是谁的?”

  红绢道:“夫人吩咐给清雅姑娘准备的。”

  邢慕铮坐下来拿了银筷,“叫厨房再煮一碗给她送去,这碗我吃了。”

  红绢忙行礼出去了,钱娇娘瞪眼瞧这厚脸皮的人果真抢了清雅的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还有脸招呼她,“不是饿了么,还不快来吃。”

  钱娇娘想想饿死是大,也就不啰嗦坐下来埋头就吃。夫妻二人才从太子宴上回来,个个像饿死鬼投胎,不出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碗汤面,甚至不约而同地把汤都喝了个精光。

  邢慕铮看看钱娇娘的碗,钱娇娘看看邢慕铮的碗。钱娇娘干咳一声,邢慕铮拿起红炉上的小铜壶为钱娇娘倒了杯茶,她盯着黄澄澄的茶水,并未伸手去拿。

  “现下吃也吃饱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条件了?”邢慕铮拿起自己的杯子,吹了吹里头的茶梗,慢条斯理地道。

  钱娇娘本来要打个饱嗝的,闻言那嗝都咽回去了。她缓缓拍拍胸口,心提了起来。这厮莫非真要趁这事儿钻空子了么?

  “什么条件?”她警惕地看向他。

  邢慕铮抬眸瞅她,见她一脸戒备,挑了挑眉,“你这般紧张,是怕我提什么条件?”

  钱娇娘瞧他眼神古怪,“侯爷肚子里的墨汁比我喝过的水还要多,我哪里知道侯爷提什么条件。”

  这是夸他么,怎么听着不对劲儿?邢慕铮拧了眉。

  钱娇娘偷瞄打量他的神情,她真不知邢慕铮想些什么。难不成他要逼她干那事儿?要她答应没名没份跟他?亦或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可是倘若他真拿清雅的事儿来要胁她,她是该假意接受,还是……钱娇娘正心乱如麻时,却听得邢慕铮道:“娇娘,我要你明日之后的五日里安份些。”

  钱娇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还不能听明白邢慕铮的意思。她眨眨眼,将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要她后五日……安份些?她哪一日不安份了?钱娇娘很想反驳,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中闪过狐疑,他难道是……“侯爷这话是何意?”

  邢慕铮轻笑,“你自是知道我是何意,我只要你一句准话。”

  果然!他是知道了她这些时日背着他的动作,只是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为甚只给她定下一个日子内安份?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怎么越发地看不明白了?钱娇娘直盯着他,邢慕铮却表情淡淡看不出破绽。

  听上去像是一个划算的买卖。钱娇娘思忖再三,区区五日,他能掀起什么风浪?只用五日就换清雅清静,又有何不可?

  “好,我虽不知侯爷说的是什么,但我答应便是。”

  邢慕铮听她这般模棱两可的话竟也满意了,他点点头,爽快地道:“那成,明儿就去。”

  他应承得这般干脆钱娇娘反而愣了,他这就信了?她讲的那话儿也可当作啥都不是啊。钱娇娘不由得问出了口,邢慕铮见她这般傻得可爱,忍了笑意道:“我信你。”

  钱娇娘突然觉着自己犯傻了,她起身往外走,“丑儿呢,怎地一直没见着他!”

  直到钱娇娘叮当当的裙铃远去,邢慕铮才收回视线轻笑出声。片刻后,黑眸笑意消散,逐渐染上杀意。

  隔日一早,邢慕铮就让钱娇娘准备好了去洪泰府上,还把邢平淳也叫上了。钱娇娘还从没有大清早的去别人家作客的习惯,只是心想邢慕铮大概想尽快处理清雅的事儿,故而也不多说。钱娇娘听阿大说,昨晚似又有人想潜入侯府。

  洪府离太子府不远,路过太子府时清雅道:“昨儿侯爷进来打断,我竟忘了问了,娇娘,昨日你与太子……没事儿罢?”她从未听说过太子是那等下作之人,是有什么误会么,还是她一直被杭致蒙在鼓里?

  钱娇娘笑笑,“没事儿。”是了,她差点都忘了,还有一个脑子有坑的太子。

  马车到了洪府,洪泰携妻于前厅院外相迎,夫妻二人一左一右引了邢慕铮和钱娇娘步入正厅。钱娇娘一抬眼,就见正中上方供奉着威风凛凛的武神,香炉上空邈邈生烟,香炉下方,好似用玉盘供奉着一块……黑布?

  洪泰叫来自己所有正庶子女,统共三男四女,让他们都拜见了邢慕铮,再留了两个与邢平淳年纪相仿的儿女,叫了一堆奴才丫头跟着,让自己儿女陪邢平淳去玩去。

  邢平淳才离开,马长东就带着一个其貌不扬的驼背老头来了,洪泰让自己夫人先回后院,洪夫人会意,请钱娇娘与她一同去后院坐坐,邢慕铮却叫钱娇娘留下。

  马东长与洪泰相视一眼,才与邢慕铮道:“慕铮,这一位便是江湖上易容第一人李千面,为逃避仇家追杀成了我府里清客,你有何事找他?”

  钱娇娘闻言掠过一丝古怪,这李千面是马东长府上的清客,为甚邢慕铮要带她到洪泰府?

第一百五十七章

  那骆背小老头儿慢吞吞走上前,跪在地下行了个大礼。

  邢慕铮让他起身,钱娇娘打量着李千面,他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头发灰白,脸上的褶子像菊花一样,眼皮垂得快看不清眼珠了,脖子上也皱巴巴地垂着,那手虽大,却也枯瘦如柴,弓起的后背就像盖了一口锅在上头。

  钱娇娘道:“老人家既为千面大师,这驼背怕是不好隐藏。”

  马东长一愣,他只见过李千面替人做的以假乱真的脸皮,倒还从未曾想过这个事儿。易容师年轻时当以自身习术,若驼背常在,岂不极易认出?

  李千面用干哑如吞炭般的声音道:“小老儿这驼背并非天生,而是后来被仇家打的。”

  钱娇娘了然点头,“我想到什么就讲了,老人家莫怪。”

  李千面冷哼一声,“夫人既信不过小老儿,小老儿也不必留在此处。马爷,您还是另请高明罢。”

  马东长连忙拦住李千面,他知道这老头性格古怪,不过本事是真的,便好声好气地劝抚他几句。钱娇娘站起来走到李千面面前,正想与他道歉,忽而吸了吸鼻子,眼中幽光忽闪,她扭头看向邢慕铮,只是马上又转回了头。

  邢慕铮走来到钱娇娘身边站定,拱手与李千面道:“内人心直口快,邢某替她与李爷道歉。”

  李千面抬起老皱的眼皮,瞅向原本高高在上的定西侯,似是不想他如此平易近人,还能替他夫人道歉,马东长暗地里戳戳他,李千面干咳一声,“你果真是与小老儿道歉?”

  邢慕铮看看钱娇娘,与她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转头道:“自然……是假的。”话音未落,邢慕铮竟就一掌挥向李千面。

  洪泰与马东长皆惊,只见那李千面下腰躲过邢慕铮掌风,并凌空往后翻了一个跟斗,半跪停在门边。“定西侯这是何意?”李千面哑声问道。

  马东长不想这平常看上去走路都快走不稳的老头儿竟有如此功夫,洪泰不知邢慕铮为何试探李千面,他扭头看去,只听得邢慕铮道:“既见本侯,为甚不以真面目示人?”

  马东长大惊,这李千面在他府里坐了大半年,他竟然还不知道他是变脸的!

  李千面显然也愣住了,他哑声道:“侯爷怕是误会了,小老儿并未……”

  邢慕铮懒与他废话,抬手一挥,李千面只觉脸皮上闪过凛厉寒气,听得背后铛地一声。他吞了吞口水,眼珠子移至边上,只见自己几缕头发丝儿飘然落地。他再小心翼翼往后一看,只见门柱上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马东长定睛一看,李千面的脸皮被邢慕铮刮破,竟然滴血未出!他大喝一声,“李千面,你究竟是何人,胆敢戏弄你马爷!”

  李千面刮了刮自己的脸,就知道自己露馅儿了。他顿了顿,旋即哈哈大笑。那笑声没有丝毫老气,反而清澈如少年。马东长愈发吃惊,叫李千面赶紧露出真面目,李千面露出一个狡黠的笑,用少年音道:“马爷莫怪!”

  说罢李千面头一低,用力撕下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男儿脸庞出现在众人面前,马东长看他一张娃娃脸眉清目秀,顶多不过十八岁,竟然以老者之态在他府里住了半年。马东长瞪眼,质问他道:“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欺骗你马爷,不想活了么!”

  那青年嘿嘿直笑,“马爷,我没骗你,我的确是李千面!”

  马东长骂了一句粗话,“爷信你个鬼!老子从几十年前就听说李千面,怎么可能是你这毛还未长齐的小子!你再不说实话,老子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那青年在身上东摸摸西摸摸,竟摸出一团东西扔到地下,钱娇娘一看,好似是塞了棉花的皮甲。青年直了腰身,居然跟邢慕铮差不多高,他像是解了封印似的伸了个大懒腰,舒服地长叹一声,“李千面是我师父,他死的时候已经把李千面的名头传给我了,因此我才是李千面!”

  “李千面死了?”马东长皱眉,“那你假扮老头投奔我想干什么!”

  如今年轻的李千面道:“我师父是被人害死的,我一路调查发现,害死他的人就在永安之中,因此我假扮我师父投奔马爷,就是想替师父报仇。只是没想到,竟有人能一眼看出我的易容之术,”李千面瞅向邢慕铮,又眯眼瞅钱娇娘,“并且,还不止一个人。”他自认已将师父的易容术学了十成,只是不想今日一再掉进沟里。这两口子究竟是如何看穿他的易容的?

  马东长和洪泰也顺着视线看向钱娇娘,方才她的确有丝古怪,难道这妇人真看出李千面不对劲儿?她不过向慕铮使了个眼色,慕铮又是如何知道李千面是张假脸皮?

  邢慕铮沉默地盯着李千面,似是在权衡他话中真假。

  管家匆匆忙忙进来,与洪泰等人禀有圣旨来,洪泰忙让人设了香案,与邢慕铮和马东长一同出去接旨。阿大和王勇奉命进来,一左一右地守着李千面,李千面也不在意,一面吹口哨一面将他脸上手上的假皮撕了干净,还背对众人不知从牙上取了什么出来。李千面再一转身,已是一排闪亮白牙,他对钱娇娘眨眨眼,笑得很是乖巧可爱:“大姐,你长得真好看,难怪能当大官夫人!“

  钱娇娘寻思着此时来的圣旨,闻言笑了,“你这说的我怪难为情的,我也就普通好看。”

  李千面笑容僵在脸上,她这说法看不出来难为情呀?

  阿大和王勇忍住笑意。

  李千面捂拳清清嗓子,又问道:“大姐,你方才是怎么看出来我易容了?”

  “我没看出来。”钱娇娘无辜摊手。

  难道她恰好看了她夫君一眼,哪里有这般巧合!李千面将信将疑,只听得钱娇娘继续缓缓道:“只是你的身上没有老人的味儿。”

  “啥?”李千面傻了眼,老人的味儿?就他师父身上那味儿?李千面用力嗅了嗅自己身上,果然啥味儿也没有!她单凭这个就发觉他不对劲了?这大姐……“那你夫君怎么知道了,你咋告诉他我身上没有味儿的?”她就看了她夫君一眼,那个侯爷就知道了?还是他俩之间有独特暗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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