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世家 第45章

作者:夫子红颜 标签: 朝堂之上 科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张太后揉了揉有些疼的额头,闻了一会子茶香才好了点。她道:“知道了,哀家知道了。会替你们和陛下说的。”

  谢迁这一天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今天内阁是谢迁当值,所以回来的比家里其他人都晚。

  谢迪、谢正、谢丕和谢棠都被叫到了谢迁的书房。

  谢迁肃声道:“陛下把盐引给了寿宁侯兄弟二人。而寿宁候把盐引卖给了旁人。”

  谢正道:“爹,寿宁侯这是要祸水东引?”

  谢丕道:“朝廷内外得知,岂不哗然?”

  谢迪也道:“大哥,开中法若如此施行,不顾规则,只顾私情。必然会如同当年,最后成为鄙陋之法。”

  谢迁点了头,问道:“当何如?”

  谢丕道:“定是要御史上书,叫醒皇帝。让他不要被奸佞外戚蒙蔽。借此攻击寿宁侯,立新法威严。”

  谢棠看着手上的盖碗,不知在想什么。

  谢迁问他:“棠儿,你说说怎么办?”

  谢棠抬头,笑了笑道:“今日的情景,祖父恐怕是早都料想到了。”

  谢迁满意地点头。谢棠见谢迁如此,继续道:“我们不如将计就计,这些人拿着盐引换钱的罪名,在皇帝那里不过是一笑置之,甚至已经被暗示是可以的。

  “但若是对方勾结藩王,就是重罪。”

  “当年那些勋贵和湖湘世家往老师身上构陷谋反罪名。如今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迁道:“你可想好了怎么做?”

  谢棠低声笑道:“祖父,指挥使牟斌告诉我,晋王长随入京。弘治十二年鞑靼围城,晋王不来援助,这就是谋反之心。”

  “更何况,皇帝年幼。景泰皇帝结局虽然不好,但是他弟夺兄位的故事还在那儿搁着。用的理由就是国无长君。”

  “晋王一脉,哪一朝哪一代没有犯上之心?这也不算冤枉他们。”

  “而如何把这两位侯爷和晋王联系到一起,就是我们的手段。”

  “更何况……”

  谢棠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自家二叔道:“更何况,寿宁侯的屁股底下本来就不干净!我也曾听到对方见宁王长史的流言。”

  谢棠在自家叔祖、亲爹和二叔走了后仍旧留在了谢迁的书房。

  谢迁问他:“还有什么不方便你爹他们听的吗?”

  谢棠笑道:“祖父,你还记得徐青砚,现在在调任到了哪里?”

  谢迁道:“平调太原知府。”

  “对,太原知府!”谢棠道:“祖父,魏国公府见到盐引重利,总是会有人忍不住的。”

  谢迁听了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谢棠的意思,他道:“到时候我们道魏国公与晋王勾结,而魏国公府的公子却为了皇朝大义灭亲、勇于揭发……而且因为对方犯上作乱加上开中盐引的大罪,谢家门下的御史与给事中众多,上书弹劾魏国公府本就是应该之事。所以轻易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和徐青砚有交易身上。”

  “徐青砚已经骗取了魏国公的信任,魏国公已经把一小部分的军中势力交给了徐青砚让徐青砚拿着给他嫡兄铺路。”徐青砚的这件事情被谢迁交给了谢棠历练,因此具体情况都是谢棠掌握。

  “这一部分的势力,徐青砚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其中的二分之一交给了老八房的长青和老四房的安林。长青如今升了千户,安林有他父亲扶持,升的更快,已经做到了守备。但是大头我私心里是要留给咱们这一房的。祖父决定好了有京中哪位叔叔转成武职?”

  谢迁道:“让你三叔和四叔去。你三叔就先考科举,然后尽量把人安排到兵部,然后在转到军队。不显山不露水的省得旁人怀疑。”

  “至于你四叔……”谢迁说到自己的这个过继出去的儿子有些头疼。

  这个孩子过继到老三家后被袁氏宠得不成样子。平素这个家里除了正儿的话外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一日日只知道舞刀弄枪,一点也不知道读书上进。

  “我会和他说,只要他考上举人。我就允他去考武举。”最后谢迁道。

  谢棠笑道:“孙儿替四叔谢祖父。”

  谢迁道:“也难为你这么想着你四叔,想当年……”

  说到这儿,谢迁止住了。心里想,和孩子提这个做什么呢?徒惹得孩子们离心。

  于是谢迁止住了话头,然后道:“你回去看看你媳妇吧。平哥儿也想你了。”

  谢棠心里狐疑。他对这件事已经怀疑很久了。

  四叔谢亘被三叔祖母养的有些恣意,为何对自己总是言听计从,甚至眼中又是还会不经意地浮现不自然的神色。

  他和四叔年纪相近,关系很好。并不想有什么事情给他们造成隔阂。

  因此他是想要把事情搞清楚的。

第92章

  正德元年四月, 朝廷恢复开中制度。

  同月,寿宁侯因与皇帝之亲亲而得盐引三千,朝野哗然。

  魏国公府

  “世子爷。”年轻貌美的女子乌发及腰, 躺在魏国公世子的怀里。着实应了《子夜歌》里的那句“宿夕不梳头, 丝发披两肩。腕伸郎膝上, 何处不可怜。”

  “妾听说寿宁侯爷有意把盐引卖给旁家。世子爷年纪大了,也该有点私产。难道就不动心?”

  那女子柔柔地道。“妾娘家里可以为世子爷出钱。只要世子爷怜惜, 让我哥哥也能沾一点盐运的生意就好了。”

  魏国公世子爷也是知道盐运生意里面的暴利的。他也知道他怀中娇柔的美妾的娘家, 晋商胡家对这笔生意十分有意。想要走他的路子。

  白来的银子谁不喜欢。于是他对胡氏道:“我会替你哥哥和寿宁侯爷牵线搭桥的。”

  正德元年四月十六日, 吏部尚书马文升、兵部尚书刘大夏弹劾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伯张延龄买卖盐引, 霍乱开中。

  又弹劾司礼少监刘瑾等人, 诱引陛下、祸乱朝纲、盗权窃柄、误国殃民,其天下之第一大贼乎!

  又道陛下即位以来,肆意妄为,居宫中而置坊市游戏,肆意出宫禁而入民间嘻乐。不理朝政而将批红转与太监之手。此等之事, 件件桩桩, 皆有乱天下之像。

  朱厚照看完这封折子后,在谨身殿里摔了一屋子的瓷器摆设。

  他不过就是想玩他做太子时玩过的游戏, 有什么过错?他做太子是也是这样玩的, 凭什么做了皇帝后就不允?!这帮老匹夫只会来寻他的错处, 真是可恨!

  于是三天后的大朝会,文武百官在奉天殿等到巳时,也没看到皇帝的身影。

  直到巳时末的时候,来了一个小黄门宣召皇帝的旨意:“朕今日有恙,无法上朝。诸位卿家请回吧。”

  马文升已经是几朝的老臣了,见到皇帝如此, 气得胡子都要颤抖起来。他身旁的户部尚书韩文立刻扶住了他。道:“老大人,平心。”

  接着几天,朱厚照每日都会接到马文升和刘大夏以及其他文官的奏折。

  中心思想十分简单,就是要让他日日上朝,亲自批奏折,把盐引从两位舅舅手里要回来,再砍了伴伴们的头。

  要不然他们就一直上奏折,直到皇帝妥协为止。

  真是可恨!

  他已经从谢夫子那里知道不能给舅舅权柄,直到现在也没给舅舅们什么高官或是重要的位置给舅舅们坐。都这样了这些文臣还想怎样?

  连让他们赚些银子都不行吗?朕的舅舅就要像母后说的那样去喝西北风这些文臣才会满意?

  还有伴伴们,从他六岁出阁读书一直伺候他。到现在也将近十年了。

  十年,养个小猫小狗都有感情了,更何况活生生的人。除此之外,因伴伴们只能靠着他,才让他信任。而这些大臣手握权柄,怎么可能像伴伴们一样,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他!

  可是让这些大臣一直上奏折也不是那么一回事。朱厚照又打开了一本奏折,看的心烦气躁,恨不得去打人。

  刘瑾捡起了被朱厚照扔在地上的奏折,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朱厚照扔给他一本奏折,烦躁地道:“你自己看。”

  刘瑾打开奏折,别的他都不在意。什么皇帝无道,什么外戚专权于他都了无干系。在他眼里,只有四个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首诛逆瑾。

  这是要杀了他,是想要他的命!

  他刘瑾来做太监,是为了荣华富贵,权势滔天来的。可不是为了掉脑袋来的。

  “陛下是承天之子,哪里用听别人的话?”

  刘瑾道:“陛下哪里用听命于人?您是天子,自然可以让所有的人听您的话。”

  “陛下可以让他们闭上自己的嘴。”

  朱厚照点头,对,没有人可以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也没有人可以命令自己。

  自己是皇帝,自然可以随心所欲。

  等到下一次大朝会的时候,皇帝终于上朝了。

  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将会变成一个圣明君主。会为自己的错误道歉,处置太监,收回盐引。

  结果却和他们畅想与期待的截然相反,背道而驰。

  皇帝居然穿着一身不符合规制的常服来了奉天殿。身后跟着穿着麒麟补服的刘瑾。

  皇帝在三公九卿、文武百官跪拜后手持玉圭道:“吏部尚书马大人,兵部尚书刘大人。你们的请辞折子朕允了。”

  马文升听了两眼发黑。老大人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身子都晃荡了一下。若是身边没有韩文扶着,恐怕当场就倒下去了。

  刘大夏那边儿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气得喘不过气来。

  别说马文升写“不如归去”只是为了去劝谏皇帝一心国事。就算是他真的要致仕,凭借他历经五朝的资历,为大明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功劳,也要皇帝再三求他留下来。然后他几番推拒,而不是今日这么浅浅淡淡地说一句朕允了。

  这是折辱,也让满朝文武寒心。

  为大明江山付出一生的马文升马老大人最后还是这样的结局。那他们呢?他们这些人又会有怎样的结局?

  众人看着尖声含着“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司礼少监。看着那张嚣张得意的面孔,心里愤恨。而谢棠也是第一次对天家失望透顶。

  他是一个现代人,但是他深知活下去的规则。他不能够特立独行,要按照规则办事。

  弘治帝英明神武,又有心提拔他,待他一直不错。支持他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做他强大的□□。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忠君也没有什么不错。只要他是要守护江山,让大明强大的话,皇帝一定会给他一个施展的舞台。

  可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正德帝从本质上来说甚至算不上一个坏人——至少他对熟人很好。也知道对错是非。

  可是他是封建帝王家的孩子。他对平民百姓是没有同理心的——他根本不可怜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谢棠想,或许他自己早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总是不由自主地要壮大谢家的势力,所以他不会用百姓饥馑的可怜、他在北疆时的感受来教导皇帝。

  因为他知道没用。所以他才会和皇帝说,饥馑会引发民乱,民乱动摇统治。

  无非是要告诉皇帝,若是你真的肆意妄为过分了,那你就坐不稳皇位。

  不是所有人都是弘治帝,谢棠心想。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心怀慈悲的。

  纵是生在富贵锦绣之中,这世间人也少有人心怀大爱。更何况像弘治帝一样,生在泥沼里,却能成为最耀眼的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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