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火(二部) 第17章

作者:大姑娘浪 标签: 现代言情

第81章 秘密

  赵晓苹说,分开没必要,分帐重新分配。玉卿说,是呀。玉宝说,听过三个和尚故事吧。赵晓苹说,当然听过,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玉宝说,两年前,我们三个走投无路,干起个体户,眼前一团乌,前途渺茫,唯有抱团取暖,齐心协力,才能生存下去,时至今日,和当初有了大不同。华亭路商品市场,名声在外,顾客源源不断,我们自己的供货商、加工厂、老客户也稳定,照原来合伙经营模式,未必能利益最大化。反倒各走各路,利用各自的聪明才智,发挥自己特长,一定能赚到更多钞票。

  玉卿说,阿姐晓得,我只会做衣裳,嘴皮子不利索呀。玉宝笑说,做过售票员的,嘴皮子不利索,哄啥人呢。玉卿也笑了。赵晓苹叹气说,天下无有不散筵席。玉宝说,虽然我们分开做生意,但不代表从此不往来。三个摊位连在一起,仍旧可以相互照顾。赵晓苹说,有道理,我尊重玉宝的决定。玉卿说,以后还要两位阿姐,多帮助我。玉宝笑笑,赵晓苹说,一句话的事体。

  这天夜里,夫妻私话。玉宝说,我和玉卿赵晓苹提了。潘逸年说,啥。玉宝说,三个摊位审批下来了。我提出拆伙,各做各的生意。潘逸年说,玉卿赵晓苹,哪能讲。玉宝说,没哪能讲,没讲两句,就同意了 。潘逸年轻笑,玉宝说,笑啥。潘逸年说,听玉宝语气,蛮失落啊。

  玉宝怅然说,这两年三人一道做生意,从一窍不通,到摸通门路,从第一次去广州进货,到和工厂合作,从陌生到熟悉,从无到有,也上过当,受过骗,共同经历太多,我以为拆伙,是个老艰难的决定,没想到,就这样、轻轻松松分开了。

  潘逸年说,玉宝太看重感情了。玉宝没响。潘逸年说,做生意最看重的,是利益得失,而不是讲感情。玉宝说,我明白,就是心里难过。潘逸年说,可以看出,另两人早就动了心思,只是碍于情面,讲不出口。玉宝现在讲出来,是明智的决定,再晚一些,就要难看相了。玉宝说,是吧。

  潘逸年说,合伙生意难长久,那这样和平分开,算结果好的。我见过太多反目成仇了。玉宝抱住潘逸年的腰,倚进胸膛说,逸年和张维民,一直合伙没分开。潘逸年笑说,我俩和那不同,我们分工明确,各管一隅,我负责接项目、谈合作,斡旋商业关系。张维民负责建筑施工管理。我们是嵌合,不是复合。只要分帐明确,双方没异议,就很难分开。玉宝说,这样啊。

  潘逸年说,最近又加入了一位,从设计院出来的,专门做项目设计、处理技术问题。玉宝说,胆子真大,逸年身陷低谷,还敢来投奔。潘逸年说,这叫慧眼识英雄,玉宝嫁的男人、不错的。玉宝噗嗤笑出声。潘逸年说,我讲有错嘛。玉宝说,这位识英雄的,是男还是女。潘逸年说,女的。玉宝一怔说,几岁了,结婚没。潘逸年说,三十几岁,独身主义者。玉宝说,好看吧。潘逸年说,没玉宝好看。玉宝说,实话实讲,我没吃醋。潘逸年笑说,嗯。玉宝羞恼说,嗯啥。潘逸年说,放心好了,我不是那样的人。玉宝没响,潘逸年伸手解衣扣。

  玉宝说,张维民老婆怀孕了。潘逸年说,正常的。玉宝说,可晓苹还没。潘逸年敷衍说,迟早的事体。玉宝说,陆继海那方面,有点问题。潘逸年手微顿说,啥意思。玉宝说了,又补充说,不要讲出去,特别是张维民。潘逸年说,我不是多话的人。手顺着衣襟探进去。玉宝轻叫说,唉呀,手冰冰凉。潘逸年翻身而上,亲吻嘴唇说,马上就滚热。床铺窸窣作响,枕头掉到地上,玉宝趴俯去捞,身体曲线起伏软媚,潘逸年看的眼热,伸手拽回来,玉宝喘吁吁说,勿要粗莽,能否节制一些。潘逸年腰腹下沉,哑声说,像陆继海一样。玉宝伸长玉臂,勾住潘逸年脖颈说,还是不要了。潘逸年大动说,最爱我这样吧。玉宝说,嗯。

  窗外黑白日色流转,城隍庙观过花灯,吃好猪油芝麻汤团,年节算正式完结,该上班的上班,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

  一天,吃早饭,吴妈说,过年辰光,庄阿姨讲,帮小洁留意对象,倒寻来了一位。潘家妈吃惊说,真的假的。吴妈说,真的。潘家妈说,条件哪能。吴妈说,是个鳏夫,上棉一厂机器维修工,有房子,养三个子女,实在有心无力,所以想寻个女人。潘家妈说,不嫌弃小洁有残疾。吴妈说,不嫌弃,只要人老实本分,对子女好就可以。潘家妈说,唉,讲起来,小洁还是个姑娘家,嫁这种男人,嫁过去就当娘,委屈了。吴妈说,没办法,谁让少只手臂呢。玉宝说,刘家也同意。吴妈说,刘家爷娘和哥嫂,听男人这样讲,恨不得当天、就把婚事操办掉,免得夜长梦多。潘家妈叹气说,作孽。

  吃好早饭,玉宝准备去华亭路,在楼道里,恰碰到刘洁,从皮夹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刘洁说,我没零碎钿找。玉宝笑说,不用找了。刘洁突然踌躇说,我有话要讲,不晓阿嫂有空嘛。玉宝说,有的。

  玉宝领刘洁进房,招呼坐沙发,又泡茶。刘洁说,阿嫂不要忙,我讲两句话就走。玉宝说,来者是客,茶总要吃的。待茶泡好,玉宝坐定,刘洁说,下个月,我不帮忙刷马桶了。玉宝说,为啥,可是分配到工作。刘洁摇头说,我要嫁人了。玉宝说,恭喜恭喜。刘洁面无表情说,没啥好恭喜的,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玉宝说,实在不想嫁,就不嫁,勿要勉强自己。刘洁说,由不得我任性了。玉宝没响,刘洁说,我有些话没人讲,憋在心底,压的我喘不过气来。玉宝说,要信任我,可以讲给我听。

  刘洁说,我晓得阿嫂是好人。我欢喜逸文哥,欢喜有些年数了。玉宝说,逸文晓得吧。刘洁说,不晓得。玉宝说,要我告诉逸文么。刘洁激动说,不要,千万不要。玉宝说,好好,我不讲,吃口茶吧。

  刘洁吃了半杯茶,情绪缓和说,老早底,我配不上逸文哥,现在,我少了只手臂,更加无地自容了。玉宝说,不要自卑,不是小洁的错。我在新疆毛纺厂,曾在车间做挡车女工,辫子、手臂绞进机器里,也亲眼所见,这是无法预料的事故,没人想这样。刘洁说,对人家来讲,是无法预料的事故,对我来讲,不是。玉宝怔住说,啥。

  刘洁说,七四年有办法的,就开始陆续回城了。我三天两头写信,丑话好话讲尽了,恳求姆妈阿哥允许我回来,死活不答应。七八年大规模返城,我在的工厂,能走的几乎走光了,除了早早结婚成家的,还有我这种,家人不收的。每日里开送别会,看人家开开心心离开,我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每天早上醒来,枕头巾湿透了。

  玉宝说,我感同身受,我回来也晚,八二年、才办好回城手续。刘洁说,最起码,阿嫂还是回来了。晓得阿哥跟我讲啥嘛,让我在新疆,寻个人嫁掉吧,不要回来了,在哪里不是生活,何必一定要回上海呢。还是人讲的话吧。我实在没办法,没办法了。

  玉宝有种不祥预感,大惊失色说,难道小洁。刘洁说,阿嫂没猜错,我这条手臂,我是故意伸进机器里的,当时辰光,看着机器是只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将我的手臂,吞咬的血肉横飞,痛啊,钻心的痛,脑子里还在想,蛮好,我终于可以回上海了。

  玉宝痛心说,哪能好这样呢,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刘洁泪涟涟说,回来后,没想到,还能看到逸文哥,我霞气开心,逸文哥比记忆里还要帅气,还没结婚,对我还如从前那般热情,但我是个残疾人,我再也配不上逸文哥了。残疾是我自找的,残疾帮了我,也毁了我。我讲这些,不是要博阿嫂同情,我就想讲出来,讲给一个人听,我憋的太难过了。玉宝不禁流下泪来。

第82章 前进

  当天夜里,玉宝将刘洁的话,讲给潘逸年听。玉宝说,要不要让逸文晓得。潘逸年说,不用。玉宝说,为啥。潘逸年说,刘洁不是讲了,不要告诉逸文。玉宝说,可我认为,逸文应该知道真相。潘逸年皱眉说,知道又哪能,让逸文娶了刘洁,这不可能。玉宝怔住。

  潘逸年说,逸文啥性格,我还不晓,不会勉强自己。退一万步,就算逸文肯,姆妈这一关也过不去。玉宝没响。潘逸年说,再讲,逸文最会洞察人心,刘洁的情意,未必一点不知。一直没表示,说明没心想,既然装傻充愣,何必要揭穿。侪是老大不小的人,我们就不要掺合了。玉宝叹口气。

  月亮抢星星的小汽车,星星抱住不肯,月亮伸手朝脸上抓一记。星星哇哭了,爬到潘逸年怀里说,爸爸。潘逸年说,我听到了啥,再叫一遍。星星指着月亮告状,爸爸。潘逸年说,玉宝,听见吧。玉宝说,没听见,没听见。潘逸年抱起星星说,再大声叫一遍。星星哭着说,爸爸。潘逸年得意说,玉宝,听见吧,叫得老响亮。玉宝酸溜溜说,小赤佬没良心。

  潘逸年捧起星星脸说,抓破了。星星呜呜诉委屈。玉宝拍月亮屁股两记,教训说,不许抓哥哥。月亮低头,白相小汽车。潘逸年嘲讽说,这叫啥,有其母必有其女。玉宝扑上来打,潘逸年大笑,一把握住手腕,凑近香面孔,星星歪头看,拍拍小手笑。

  一个月后,刘洁出嫁了,玉宝抱着月亮,在人群里看热闹。刘家妈和哥嫂,喜笑颜开,发糖发烟,玉宝看那新郎,穿了身西装,不高不矮,相貌普通,有些显老,眉眼沧桑。三个孩子也来接亲,穿着簇新衣裳。刘洁从楼里走到外面,一身洁白婚纱,姚大嫂嘀咕说,这男人可以的,一般二婚头,新娘穿啥婚纱。吴妈说,唉哟,带三个小囡,想想辣手。刘洁手里捧花,眉眼不抬,看不清表情,大概手不方便,也没挽新郎的胳臂,笔直的朝外走,从众人旁边经过,刘家妈忽然哭了,在背后喊,洁洁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刘洁也一直未有回头。

  潘逸年走进锦江碧丽宫,服务生来接待,报上姓名,引领到舞台边上沙发座,苏烨、朱总,严先生,张维民,李先生到齐了。潘逸年坐定,朱总笑说,这碧丽宫,上海第一家迪斯科舞厅,我造的不错吧。潘逸年环顾四周,金碧辉煌,造价不菲,笑赞说,确实上档次,无论从空间布局,声、光、电设备的选购和安装,呈现的音响和照明,就舞台效果来看,是成功的。朱总笑说,能得潘总夸奖,所有辛苦值了。那看舞池顶的彩灯球,我专程从国外订的,等些音乐放起,灯球滚动,效果惊人。苏烨说,好哩,老王卖瓜。

  服务员送来酒、果汁和果盘,潘逸年说,李先生,啥辰光回来的。李先生说,刚刚下飞机,办好酒店入住,就过来了。潘逸年说,这趟来谈生意。李先生压低声说,现在不多讲,明朝细谈。潘逸年说,赵岚晴哪能回事体。李先生说,没事体。潘逸年说,没事体勇闯饭局,又哭又骂。李先生笑说,我会得安抚的。潘逸年说,想在此地块,有大发展,名誉霞气重要。李先生说,是是。

  此时过来一男一女,朱总说,我来介绍,这位刘先生,碧丽宫老板。刘先生热络握手,和严先生坐一道。朱总说,还有这位美女,此地的 PR,名叫苗苗。苗苗说,以后,要仰仗各位老板,多多关照。苏烨笑说,嗲声嗲气,合我胃口。苗苗身材曼妙,面庞娇艳,颇赏心悦目。欲坐到潘逸年旁边,苏烨说,这些女人,总往已婚男人身边钻。苗苗接领子,立刻挨苏烨坐,熟练开瓶倒酒,笑说,潘总看不出结婚了。苏烨说,老婆比侬还漂亮。苗苗大方说,肯定的,潘总一表人才,眼光更高。潘逸年笑而不语。

  舞池调暗,彩球灯滚动,音乐响起来,动感十足,young man,there's no need to feel down , I said,young man,pick yourself off the ground,I said,young man,'cause you're in a new town ,There's no need to be unhappy。朱总不自觉摇晃说,好听,叫啥名字。潘逸年说,YMCA。苗苗看了看潘逸年。李先生说,走,跳舞去,我最欢喜迪斯科。苗苗拉苏烨,李先生拉潘逸年,潘逸年摆手不去,李先生拉了张维民,朱总也跟去了。

  潘逸年坐近严先生,倒酒说,无息贷款事体、可有眉目了。严先生说,八九不离十,再坚持坚持。潘逸年说,大概多少辰光。严先生说,最多半年。潘逸年皱眉,晓得多讲无用,没再追问。放眼舞池,男男女女,手舞足蹈,人头攒动,严先生叹说,原先的音乐茶座,不是蛮好,听听流行歌曲,吃吃茶,谈谈聊聊。或去工体或文化宫,跳跳伦巴、慢三慢四,也蛮有情调。这是啥呀,个个发人来疯。

  潘逸年笑说,我跟严先生打个赌。严先生说,赌啥。潘逸年说,赌接下来,十年之内,迪斯科舞厅袭卷上海滩。严先生说,是吧。潘逸年说,南方早已风靡,上海算起步晚了。

  音乐结束,李先生几个笑哈哈回来,满头大汗,苗苗脱掉外套,穿件露背上衣,脖后系带,黑丝绒,镶满水钻,闪闪发光。将几瓶果汁开盖,一一分发。苏烨仰颈吃掉半瓶,笑说,衣裳好看嘛。苗苗说,是吧,华亭路买的,又便宜又新潮。苏烨说,潘总的老婆,就在华亭路卖服装。苗苗笑说,是吧,摊位号是多少,我要去捧场。苏烨说,潘总,华亭路摊位号多少。潘逸年不睬,自顾和严先生聊天。苏烨说,摊位号,我记不清爽,只晓得叫三姐妹,还是三姊妹。苗苗说,我记牢了。

  潘逸年等无息贷款,直到第二年才批复下来,资金到账那刻,心中大石落下,方才松口气。

  八月份某天,玉宝来到同福里,走进房间,薛金花坐在桌前,戴副眼镜,正翻一册厚厚影集,玉宝倒杯凉茶,一饮而尽说,叫我来做啥。薛金花说,那大娘年轻辰光,也是个美人。玉宝说,阿爸又给姆妈托梦啦。薛金花说,托梦倒没,那志强哥哥打电话来,和大娘住在衡山宾馆,让我们过去,见见面。

  志强是大娘的大儿子。玉宝不解说,几十年没联系,为啥突然来上海,还要见面。薛金花说,记得二伯伯吧。玉宝面孔刷的雪雪白。薛金花说,二伯伯,从台湾回来探亲了。

第83章 亲戚

  玉宝陪薛金花来到衡山宾馆,带了两盒人参灵芝、一袋苹果,又买了栗子蛋糕,拎着上客房,按房号,寻到房间,玉宝敲敲门,一个男人,很快来开门,彼此眉目陌生,却努力寻找熟悉感。

  薛金花说,唉哟,是志强,变大样哩,成男子汉了。林志强上海话说,小娘倒是一点没变。薛金花撩撩头发说,是吧。志强说,这位是、玉凤。薛金花说,不是,老二玉宝。志强面色变冷。薛金花说,玉宝,叫哥哥呀。玉宝低声说,阿哥,长远不见。志强没响,让开身说,进来讲吧。又说,姆妈,是小娘。

  志强娘刚刚困醒,坐起说,金花来啦。薛金花紧步到床边,握住志强娘的手说,阿姐,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相见,我老激动的。志强说,姆妈耳朵听不大清,小娘凑近点讲。志强娘打量说,还是老样子,没变。薛金花大声说,这种话,也只有骗骗小年轻,怎可能不变呢。薛金花说,身体还可以吧。志强娘说,一身毛病。薛金花说,我带来了人参灵芝,灵芝泡茶,人参每天切片,含在嘴里,百病消。志强娘说,来就来,还破费。薛金花说,不算啥。

  志强娘看到玉宝说,玉凤也来了。薛金花说,不是,玉宝,老二。玉宝说,大娘好。志强娘说,哦,坐,志强倒茶。志强斟了两杯茶。志强娘说,空调关关,太冷,我受不了。志强去关空调。

  薛金花说,阿姐这些年、过的可好。志强娘说,啥叫过的好,啥叫不好,闭紧眼睛,硬起头皮往前过。薛金花说,住在北京,啥地方。志强插嘴说,什刹海附近。

  薛金花说,小霜没跟来。志强说,阿妹要上班,脱不开身。薛金花说,小霜做啥工作,结婚了嘛。志强说,在宾馆做服务员,老早结婚了,小囡也上初中了。薛金花说,志强呢。志强笑说,我结婚晚,小囡才上幼儿园。薛金花说,志强也快四十了吧。志强说,到十月份,刚好四十。薛金花说,结婚是晚。志强娘说,去黑龙江插队落户,回来的晚,耽误了。薛金花说,作孽,玉宝也去新疆,待了十年。志强看向玉宝,表情惊愕。玉宝只好笑笑。

  志强娘说,玉凤呢,玉凤为啥没来。薛金花说,上班,走不开。志强娘说,应该结婚了。薛金花说,结了,大女婿不务正业,倒买倒卖,小囡也在上初中。志强娘说,四尼呢。薛金花一怔。志强忙说,姆妈脑子,有点糊涂。薛金花生泪说,阿姐啊,四尼十四岁生癌,老早转世投胎去了,我命苦啊,就一个儿子,还没留住。志强娘也擦眼泪说,侪是苦命人。玉宝沉默,志强看看手表说,二伯伯在餐厅宴请,我们下去吧。薛金花说,还有啥人。志强说,大伯伯一家也来了。薛金花冷笑说,今朝热闹了。

  几个人走出房间,来到餐厅,餐厅人寥寥,玉宝看到二伯,个子不高,黑面皮,鼻子高挺,精神足。也看到大伯,紧挨二伯坐,有说有笑,高谈阔论,大伯母和四个堂哥堂姐侪来了。

  志强介绍说,这是我小娘、三妹妹。二伯点头,微笑说,坐吧。待坐定,叫服务员上菜。

  薛金花搭讪说,二哥住在台湾哪里。二伯说,高雄。玉宝倒了两杯果汁。薛金花说,二嫂是哪里人,这趟没跟来。二伯说,那二嫂是台湾本地人,我烦伊跟来,管头管脚,不自由。众人笑了。

  大伯笑说,好事体啊,说明那感情深厚。二伯说,我欢喜独来独往。薛金花说,二哥有几个子女。二伯说,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美国生活,小儿子读博士。大伯说,问嘎细节做啥,查户口啊。薛金花说,说明我关心二哥,我越关心,就越问的多。我为啥不问侬哩,因为不值得我问,不配我关心。大伯说,奇怪吧,我要侬薛金花关心。二伯笑说,侪是一家人,随便问。

  菜全部上齐,浓油赤酱,上海本邦味道。二伯举酒杯,朝志强娘和薛金花说,三弟去世的早,两位弟妹,拉扯小囡长大,可想而知的艰难,我敬那一杯。志强说,姆妈身体不好,这杯酒我吃了。薛金花和玉宝各自吃酒。

  二伯说,我要批评阿哥,这些年数,不该对三弟家眷不管不问。大伯说,志强娘带小囡、往北京生活,我鞭长莫及。二伯说,还有这位弟妹呢。薛金花摆手说,不要落井下石,我就谢天谢地。大伯母嘀咕说,这讲的是人话吧。薛金花说,我见人讲人话。见到那两只老鬼,就讲的是鬼话。

  大伯说,懒得多废话,我只认志强娘是我弟妹,侬薛金花,堂子女人,和三弟纯属轧姘头。薛金花说,今朝当着二哥面,我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旧社会过来的女人,命如草芥,身不由己,被卖进长三堂子,这是我的大不幸。好在新中国成立,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可以脱离苦海,开始新生活,我何错之有。

  二伯说,阿哥不对,老早的事体,早过去了,又何必揭人伤疤。薛金花翻手提袋,取出张纸,递到二伯面前说,这是我的结婚证。上面写的清清爽爽,盖大红图章,我和那三弟,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有国家法律承认。请二哥过目,看我是不是姘头。玉宝等人,侪被薛金花这通操作震撼住。

  大伯说,好个薛金花,有备而来。二伯只好拿起,看看说,确实没错。薛金花说,大阿哥,必须向我赔礼道歉。二伯说,彼此各退一步,过去就算了。薛金花说,这些年数,大阿哥一直阴阳怪气、言语糟践我,我念及是血亲,一直忍气吞声,不予计较。没想到,时至今日,当着二哥和众多小辈面,还不放过我,我哪里能够算了。

  玉宝含泪说,阿爸在世时,常讲二伯伯,为人正派,学识渊博,通情达理,最令阿爸敬佩。今天,在这团圆宴上,本该欢欢喜喜,奈何大伯伯,对我姆妈,一如既往的口出恶言、肆意侮辱,孰可忍孰不可忍,还请二伯伯作主,让大伯伯、给我姆妈郑重道歉。

  二伯说,阿哥,是那不对,给弟妹赔个礼吧。大伯说,凭啥,薛金花、先骂我和老婆,是两只老鬼。薛金花说,我有讲错嘛,那做的事体,桩桩件件,是人做的吧。大伯说,瞎讲有啥讲头。薛金花说,我本来还想给大阿哥、留只面子,看来不止面子,里子也不想要了。蛮好,当着二哥的面,让我把侬的人皮撕下。

第84章 旧事

  日节越发难过起来。

  大清早,玉宝来到教室,等章老师上数学课,教室空荡荡,加玉宝也就五个同学,无精打彩。章老师抓紧辰光,翻书就讲,粉笔划黑板,嘎吱嘎吱响。

  突然教室门、被一脚踹开。五个学生闯进来,为首的说,章建发,在做啥。章老师说,我还能做啥,教书育人。为首的说,放屁,跟我们回总部,老实交待问题。章老师说,我课还没讲完,等我讲完再走,那也坐下来听,不要天天在外头,瞎胡搞。为首的说,竟然说我们闹革命,是瞎胡搞,不得了,现在就抓起来。章老师发慌说,我没这意思。五个人不听,一哄上前,摁倒讲台,为首的抽出武装带,绑住章老师手,推推搡搡往外走。

  玉宝吓的不敢大喘气,一个同学跑过去,朝为首的说,阿达哥,我好加入吧。为首的说,滚开,黑五类子女,想也不要想。教室又恢复平静,玉宝将板书抄好,背上书包,出了学校,往家走。马路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口号声嘹亮,一队队黄军装,三五成群,神情激昂,虽然艳阳当空,蝉鸣如嘶,玉宝只感觉昏天黑地,心砰砰乱跳,一路小跑到同福里,经过报刊栏,看到马主任带着居委会干部,刷浆糊,贴大字报,阿爸名字霞气醒目。

  玉宝不敢多看,生怕被发现,缩在弄堂墙根阴影里走,待离的远了,一口气奔进门洞,推开房门,家里一片狼藉,刚被抄过,翻箱倒柜,抽屉拉出,满地烂书碎纸。玉凤玉卿正打扫,四尼也在帮忙,玉凤生气说,死哪里去了。玉宝放下书包说,我去上课。玉凤说,脑子拎不清是吧,现在啥情况,还往学校跑,再去,就不要回来。玉宝沮丧说,想去也没机会了。扶起翻倒的矮凳。

  薛金花从阁楼下来,骂骂咧咧说,这帮小赤佬,把我金银玉器抄光,幸好老娘我有先见之明。捏捏身上衣角说,缝了几只在里厢。玉凤说,小声点,隔墙有耳。薛金花不再多话,房间打扫清爽,已近中晌。

  听到有人隔门说,弟妹在吧。玉凤说,大伯伯来做啥。薛金花说,进来吧。大伯走进来,满脸是汗说,有茶吧,我渴死了。薛金花说,只有凉白开。大伯说,也可以。玉凤去倒。薛金花说,阿哥啥辰光放出来了。大伯说,问题交待清爽,就没事体了。薛金花说,额头哪能,鸡蛋大的一团乌青块。大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回答说,明明晓得,还问。有饭给我吃吧,我饿死了。薛金花说,玉凤,去楼上借两只鸡蛋、一把面条来。玉凤一扭腰说,我不去,人家不肯。玉宝说,我去吧。大伯脱掉衬衫说,玉凤,打盆水来,我要汰面,热死了。

  玉宝敲了几家门,没人理,直到四楼赵家,开门的是赵晓苹,工人家庭,没受冲击,玉宝说,那爷娘呢。赵晓苹说,上班去了。玉宝说,我想借两只鸡蛋、一把面条。赵晓苹说,等歇。转身往卧室走,很快回来,拿了三只鸡蛋,小半筒面条。玉宝说,太多了。赵晓苹说,没关系。玉宝说,谢谢。

  玉宝拿了回房,玉凤接过,下楼去灶披间烧饭。大伯已经汰过面,穿着白背心,背上密麻侪是洞,大伯摇蒲扇说,三弟关在哪里。薛金花说,被全无敌司令部带走,关在光明中学的教室里。大伯说,好见面吧。薛金花说,每周一三五,可以送一趟饭。大伯说,现在世道一团糟,那要嘴闭紧,夹紧尾巴做人,勿要给三弟添乱。薛金花说,晓得。大伯一拍桌说,真晓得,还是假晓得。薛金花说,拍桌子、啥意思。大伯没响。

  薛金花说,玉宝带玉卿四尼、去阁楼白相。玉宝说,好。上了阁楼,玉宝趴在楼梯扶手偷听。大伯说,信呢。薛金花说,啥信。大伯冷笑说,跟我装糊涂,是吧。薛金花没响。

  大伯说,我在司令部,和三弟见了面,三弟说,台湾的二哥,一年前寄来封信,让我保管。薛金花说,信里没讲啥,就问问家里情况。大伯说,把信拿出来,我看看。薛金花犹豫。大伯不高兴说,司令部彻查三弟,三弟任教的大学,传达室有人揭发,讲收到过台湾来信。海外关系、里通外国,潜伏特务,样样要判重刑。所有人侪在寻这封信,必须给我保管。

  薛金花说,我收着一样,我不会讲出去。大伯说,我不信薛金花,三弟,是我亲阿弟,我会得害伊嘛。现在啥情况,还神知吾知。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薛金花说,也是我丈夫呀。大伯板脸说,半路夫妻两条心。哪能,三弟的话,也不听是吧,打啥坏主意。

  薛金花又生气,又心慌意乱,没办法,起身到卧室,蹲到墙角,撬开一块砖,拿出封信,走出去,递给大伯。玉凤端了一海碗阳春面、两只煎鸡蛋来。大伯说,再拿只小碗来,玉凤拿来小碗,大伯挟几筷子面条,一只鸡蛋说,四尼吃。四尼开心接过。大伯狼吞吐咽。待碗里见底、面汤吃精光,擦擦嘴,穿起衬衫,把信折叠,塞进裤兜说,我走了。薛金花不放心说,阿哥,信收收好。

  礼拜五,薛金花做了番茄鸡蛋面条,玉宝端着钢盅锅,去光明中学送饭,走到门口,全是穿黄军装、佩红袖章的学生。听到背后有人喊,玉宝,玉宝。玉宝回头,大伯在招手,走过去说,大伯伯,哪能来啦。大伯微笑说,想不想让那阿爸回家。玉宝说,当然想。大伯拿出一封信说,把这交给司令部李部长,那阿爸会放出来。玉宝接过说,不是讲,不能交出去嘛。大伯说,我和李部长谈好了,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只要把信交上去,那阿爸宽大处理,一家团聚,以后太平过日节。玉宝说,真的。大伯说,我会得骗人嘛。玉宝说,好。

  玉宝走回门口,被三五个学生拦住说,来做啥,玉宝说,我来给阿爸送饭。学生说,叫啥名字。玉宝说,林玉宝。学生嗤笑说,果然黑五类子女,名字也是小资产阶级情调。玉宝没响,闷头往里走,走到五四班教室,门口站着个人,身材高大,面孔瘦削,目露精光,手里拿本红宝书,玉宝走近,那人说,信呢。玉宝说,是李部长。那人说,是。玉宝莫名害怕,慢吞吞从裤袋里掏出信,那人不耐烦抢过去。玉宝说,我阿爸能回家了嘛。那人一笑说,等着。转身大步走了。

  玉宝走进室内,阿爸带着高帽,胸前挂块牌子,满脸疲态,坐在地板休息,笑笑说,乖囡来啦。玉宝揭开锅盖,递上筷子,看阿爸吃饭。想想说,我把信交给李部长了。阿爸说,啥信。玉宝说,二伯伯寄来的信。大伯伯讲,只要交给李部长,阿爸就可以回家了。

第85章 释然

  大伯说,现在翻老账,有啥意思。薛金花说,哪能没意思,我觉着大有意思。我要让二哥晓得,这个人,口口声声讲,绝对不会、害自家的亲兄弟,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体。

  二伯说,阿哥,真的嘛。大伯含混说,信不是我送的。薛金花说,还有脸讲,事体发生后,骗我,讲信是玉宝,从大伯屋里偷出来的,为了立功进司令部。阿嫂信誓旦旦作证,有半字假话,天打五雷轰,最近雷蛮多的,当心出门被劈。大伯母说,唉哟,不好咒我呀。没人吭声。

  薛金花说,一直到运动结束,我寻到姓李的,才真相大白。李畜牲承认,阿哥为从牛棚出去,答应将信骗过来,再让玉宝上交,讲起来,是女儿揭发亲爸,和伊没关系,这是啥,当婊子还竖牌坊。大伯说,也不晓啥人是婊子。志强说,有种再讲一遍。大伯说,做啥,动全武行啊。志强说,没错,不信试试看。大伯母说,好哩,少讲两句。

  薛金花说,二哥啊,我深刻明白了,亲人坏起来,比外人坏千倍、万倍。玉宝眼泪水,一滴滴落进酒杯里。志强递来纸巾。志强娘听的稀里糊涂。二哥愤怒说,阿哥,哪能解释。大伯说,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再不出去,就死在里面,瞧我这条腿,一到梅雨天,酸痛难捺,恨不得锯掉,就是当时落下的病根。薛金花说,阿弥陀佛,老天有眼。

  大伯说,我死不要紧,老婆和四个小囡哪能办。老话也讲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薛金花说,玉宝阿爸去逝后,这位阿哥,恨人不死,拿着房契,跑上门收房子,撵我们滚蛋,四尼膀胱癌在医院,快要咽气了。薛金花泪涟涟说,我走投无路,只好卖掉四尼的眼角膜,给阿哥房钱。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四尼,没给留个全尸,我心里明白,我死后要下地狱。

  二哥一拍桌说,阿哥,太过份了。大伯脸红说,我承认,我自私好吧。讲千道万,还不是一个字,穷。我要有钞票,会得来收房子嘛。薛金花说,不是穷的问题,比阿哥穷的人多哩,照样有情有义,没见过这样斩尽杀绝的,就是坏,坏心坏肺坏肚肠。

  一桌子菜,没人动筷。大伯说,我是有错,但这错,是时代造成的。薛金花挟起只鸭头,丢到其碗里。大伯一怔说,做啥。薛金花说,吃呀,死鸭子嘴硬。二伯说,阿哥先走吧。大伯说,饭还没吃。二伯说,这顿饭,我难以下咽,阿哥还吃的下去。大伯没响,其它人不吭声,大伯只好站起说,阿弟,我明天再来看侬,走,走。

  二伯说,我们吃吧,没胃口也吃一点。薛金花说,怪我,坏了大家兴致。二伯摇头说,阿弟墓地在哪里。薛金花说,苏州。二伯说,明天有空吧,我想去一趟。薛金花说,没问题。志强说,我们也去。

  大伯一家走出宾馆,不知何时,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隐约雷声,路上行人匆匆,大伯说,我们也走快点,要落雨了。一群人拥挤过来,大伯蓦得站定,浑身僵直,大伯母说,走呀,不是讲要快点走。没回答,大伯母看去,大伯的眼神,直勾勾盯向某处,神色恐怖。

  大伯母说,做啥,像见了鬼一样。大伯说,三弟。大伯母说,啥。大伯说,三弟在看我。大伯母说,在哪里。大伯抬起胳臂,指向马路对过,大伯母望去说,没人呀,吓人捣怪。大伯浑身抖如筛糠,瞪圆眼睛,语无伦次说,三弟,我错了,我对不起那,我不是人。大伯母还要问,忽然之间,轰隆隆一声雷,在耳边炸响,大伯母唬得闭眼,再睁开,大伯跌趴在地,头撞上电线杆,鲜血直流,已经意识全无。大伯母扑过去,尖声喊叫,来人啊,帮帮忙,救命,救命。

  潘逸年到家,赶上吃夜饭,地板铺了凉席,星星月亮坐着,白相玩具,听到声音,眼睛发亮,飞快爬起,走过来,争先恐后叫,阿爸,阿爸。潘逸年蹲下,一手一个,抱进怀里,月亮朝左边脸亲一口,星星朝右边脸亲一口。吴妈笑说,感情好哩。潘家妈也笑。

  潘逸年说,玉宝呢,还没回来。潘家妈说,回来了,讲没胃口,在房间休息。潘逸年说,哦。我去看看。起身往外走,进到卧室,没开灯,黑黢黢的。

  潘逸年按亮壁灯,走到床边,玉宝拉高被头、将脸捂住,一翻身朝里睡着。潘逸年脱鞋上床,连人带被搂住,笑说,哪能了,一个人躺着,灯也不开,夜饭也不吃。玉宝一动不动说,没胃口。潘逸年揪开被头,手摸到玉宝面庞,湿漉漉。

  潘逸年微笑说,又怀上了。玉宝本来伤悲,一下子情绪全无,坐起说,啥人怀上了。潘逸年说,玉宝。玉宝说,瞎讲有啥讲头。潘逸年说,那为啥没胃口。玉宝说,今朝和姆妈,去见了二伯伯。潘逸年说,台湾回来那位。玉宝说,是呀。见到大娘和志强哥哥,还有大伯伯一家。

  潘逸年说,百年不见的亲戚,聚在一道,蛮好。玉宝说,好只屁,姆妈大闹一场。潘逸年说,这又为啥。玉宝怔怔说,和逸年首趟相亲,我讲过,我曾经揭发过阿爸,害的阿爸去青海劳改,没几年就病逝在当地。逸年一次也没问过我,为啥要这样做。潘逸年温和说,每个人侪有难启齿的隐痛,是时代造成的,我能理解。

  玉宝说,今朝姆妈这番一闹,我仍旧难过,却释然不少。潘逸年说,想不想讲把我听。玉宝说,改日吧,我心里还没建设好。潘逸年说,好。伸手拿过提包,掏出个丝绒盒子,递给玉宝,玉宝说,是啥。接过打开盒盖,一条金项链,荡头是白玉佛,一看不便宜。

  玉宝笑说,发财啦。潘逸年说,欢喜吧。玉宝说,霞气欢喜,帮我带上。撩开头发,露出白晳脖颈。潘逸年照做,戴好后,玉宝抬首挺胸说,好看吧。潘逸年盯着饱满圆弧曲线,笑说,霞气好看。一把抱住玉宝,翻身轧进被里,玉宝也搂紧潘逸年脖颈,寻到嘴唇,伸舌进去,缠绵搅缠,相当激烈。潘逸年粗喘着,手掌掰开膝盖,环上腰间,玉宝咬手等着,忽听外面开门关门声,接着是星星月亮喊,姆妈、爸爸。

  吴妈象征性敲敲,推开门说,小囡一劲要过来,玉宝哪里不适宜。玉宝盖紧被子,侧身躺着。潘逸年坐在旁边看书,吴妈说,灯也不开。潘逸年平静说,玉宝没啥,做生意有点吃力,困一觉就好了。吴妈说,我吃夜饭去。转身走了,星星月亮咯咯笑,小胖腿跨上床,朝玉宝爬去。玉宝一阵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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