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举 第154章

作者:桃籽儿 标签: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可他的视线和思绪依然很清楚。

  甚至他的心,也从未如此刻一样清明。

  他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过往。

  二哥深夜坐在灯下帮他改文章的样子,二哥在父亲要打他手板时护着他的样子,二哥在春闱后被父亲罚跪在祠堂那夜的样子,大哥和三哥出事后二哥从廷尉法狱中赶回家的样子,二哥佯作冷漠地拒绝他入仕的样子……

  还有很多。

  那么那么多。

  尤其他还想起一桩趣事,那时他小时候,他和三哥调皮些,有一回上树去抓知了。上树的时候快活极了,也不知怎么蹭蹭的就上去了,可下来的时候却发现那树原来那么高,以至于他们都害怕得不敢往下跳。

  他们哭、他们叫,可四周却鲜少有人经过,过了好一阵才有几个仆从发现了他们,二哥也匆匆赶来了。

  当时他看着他们两个的神情很是无奈,可他没有训斥他们,只是叫他们往下跳、又安排了两个小厮在树下接着他们。

  他们那时候怕极了,都哇哇地大哭,齐乐还记得自己那时候一边抹眼泪一边对二哥说:“二哥……我害怕。”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家中的小厮们都已经过来了,他们接着自己也一定很稳妥,可他就是很害怕,总觉得要二哥接才会安心。

  仆役们都跟着劝,让他和三哥跳吧,说树下的小厮一定会接住他们、不会让他们伤着的。而二哥却没有这么做,他很迁就他们,走到树下对他们张开手,说:“跳吧,二哥接着。”

  后来他们真的跳了,二哥真的接了,他们都平安无事,只是后来不可避免地挨了父亲一顿板子,同时也是过了很久他和三哥才知道,二哥的手臂在那一回受了伤,伤筋动骨,过了很久才康复如初。

  二哥……

  我一直是个很没用的人,即便我真的很努力了,可还是无法帮上你,就像在朝堂上你站在最前面的位置,而我所拥有的仅仅只是一个角落一样——我们就是如此的相差悬殊。

  可是我知道,你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即便我是这么的没用、甚至曾经为了无关的人事而怨怪你,你也一直没有生我的气。

  二哥,对不起。

  我真的很没用,甚至现在,我还成为了别人拿来威胁你的工具。

  可是二哥你信我,敬康已经长大了,现在我还是在树上,但我不想让你接我了——是我自己非要爬树的,那么,就应该由我自己承担所有的后果。

  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我没有什么怨言,只是还有几句话想留下。

  我走之后,请二哥代我照顾我的生母,还有宁兰,以及我和宁兰的孩儿……她们都是可怜的人,我本该照顾她们的,只是往后没有机会了。

  还有三哥……他真的做错了很多事,可是他已经知道错了,倘若可以,二哥能不能抽些工夫劝劝他?这些年他把自己锁起来了,谁也走不近他,我也不行,他心中很在意二哥,我想若是二哥亲自劝他,兴许他就会慢慢好起来。

  还有……还有……

  还有最后一句。

  二哥,对不起。

  但我这一生最走运的事情……就是成为你的弟弟。

  山崖高峻。

  夏风骤寒。

  那是谁的身影如此决绝,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所有人都在惊呼。

  所有人都在吵闹。

  这神圣清净的淆山喧哗如同市井的勾栏瓦舍,又血腥如同深渊地狱。

  而那座金碧辉煌的殿阁之内却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就像萧亦昭的眼睛一样死寂。

  他看见了一切。

  他看见尊贵的父皇满面血泪、被低贱的士兵扣在地上。

  他看见左相的弟弟拉着自己母后的兄长一同坠下了悬崖。

  他看见无数的士兵终于打开了他和母后所藏身的这座殿阁的大门,并抓走了母亲。

  他看见母后眼中的绝望和恨意。

  他看见无边的夜幕。

  他被人领着,送到了左相的身边。

  那个人身上还沾着他弟弟的血。

  而他弟弟的尸首已经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他看见左相面无表情,一眼都没有看向自己。

  这很好。

  萧亦昭默默地低下了头,掩藏住眼中深埋的刻骨恨意。

  子时已至,六月初十终于过去。

  所有人都记得……这是一个百年不遇的黄道吉日。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 结束了,正文只剩下一个短短的结局卷,大概十天以内完结吧。

  同时我们也又送别了一个人物,机智的大家早就看出端倪了,在此我不禁zqsg喊一句:读者太过机智作者真的很难苟!猛虎落泪以及到这里齐家四个孩子的命运基本都已经清楚了,所以我们就可以放个小彩蛋啦~(这也能算彩蛋吗…

  四位公子的名字都是各自命运的写照,但都是反的:长子齐云字敬元,有位高权重(和云一样高)的意思,但终被罢官跌落云端;三子齐宁字敬安,有寻求安宁的意思,但五年前也是他让齐家不得“安宁”;四子齐乐字敬康,有和乐安康的意思,但最后只有他走向死亡,不乐不康。

  至于齐婴字敬臣,“婴”指赤子之心,“臣”指恪守臣节,不知道他的命运会不会和名字一样,还是会反着来呢…?【如果只有他顺应了自己的名字,大家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就他和其他兄弟不一样,问就是主角光环…(顶锅盖跑大结局我来了!

第210章 归家(1)

  嘉合六年六月初十,淆山叛乱,逆臣韩守邺被俘。

  同月廿三,帝驾归建康,嘉合帝下罪己诏退位,传位于储君萧亦昭。

  七月初一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容顺,大赦天下。

  幼帝登基的那天身边并没有自己母后的陪伴,大梁的官员们听说太后是生了病、随同废帝一起去了华林园休养,然而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并不是真相,实则帝后应当已经被幽禁了,穷其一生暗无天日。

  然而官场之上谁会执着于所谓真相呢?如此大乱之时,他们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安罢了。

  大典当日赤日炎炎,所有人都穿着厚重的官服在梁宫开阔的广场上等待,等待的却并不是幼帝,而是他们的左相——如今大梁朝野真正的主人。

  幼帝也在等待。

  他还很年幼,四五岁的年纪本应该什么都不懂,可大家都能看出这位小陛下早慧,此时他也随臣子们一起耐心地等待着,没有一丝怨尤,也不让宫人去催问左相迟来的原因,完完全全一副恭谨温顺的样子,让人不禁思及这位小陛下的年号。

  “容顺”。

  容,纳也;顺,从也。

  无论怎么想都是一个温顺驯服的意思。

  想到这里众臣心中不免微微唏嘘,亦为这位小陛下的前程感到担忧——他能平安顺利地长大么?倘若能,是不是也会一生都成为被人操纵的傀儡?

  成王败寇……终归是一桩很残酷的事啊。

  他们正唏嘘,宫门之外却终于传来了动静,小陛下和百官不禁一同回头看去,果然见左相正穿过宫门、缓步顺着长长的白玉道向御阶之下行来。

  一步一步,稳稳当当。

  朝廷百官对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了,毕竟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与这位大人同朝为官多年。算来小齐大人入仕也已有十几年之久,这条白玉道他走过不知道多少次,然而偏偏就是这一次,让此时观瞻他的所有人心中都五味杂陈。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亲眼见过五年前齐家经历的那场大难,当时也是在这个朝堂上,这位大人独自一个站立着,被先帝重重地打落泥潭,此后虽然在夹缝之中勉强存活了下来,却也不免在朝堂之上成为了一介孤臣——几乎所有世家之人都与他刀剑相向,他虽然身居高位,可是却被人背后唾骂,同时也引众人怜悯。

  那个时候没人能想到他还会有翻身的一天,然而仅仅只过了五年……他就翻了这大梁的天。

  此时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

  他已经得到了一切,而这一切并不是唾手可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背后必然隐藏着无数的血与泪,而像这样得到成功的人难免都会志得意满,更难免会骄横凶戾。然而他们的上官此时还如同往日一般,就连神情都和过往一样开阔平静,他的气韵同这十数年中的每一天一般沉定安然,那是真真正正的宠辱不惊,真真正正的得失不论,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会有那样的气度和威仪。

  百官不禁纷纷对他低下了头颅,下意识的臣服。

  而这位大人则目不斜视,仿佛感觉不到众臣的惶恐,只是平静如昔地走到首臣的位置上站定,小陛下一见他来了,立刻很恭敬地从御阶上走下来,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身边,拱手称了一声“老师”。

  是了,这位大人如今已是天子之师了。

  淆山大乱之后官员们就隐隐听到了风声,说齐婴有意要将左相之位让出来给韩家的主君韩守松,以此答谢并扶持韩氏一族,而他自己则将转而为太傅,成为天子的老师。

  太傅之职虽位列三公,算起来阶位是比左右二相更高的,可实则却没有实权,只是一个好看的空架子,譬如赵家当年就出了一位太傅,他们家虽有了不得的好名声,可也并未如何大富大贵,更遑论那点好名声也被他家不贞被休的孙女儿给败坏净了。

  齐婴又为何要舍去相位而当什么太傅呢?

  众臣正揣度着,此时又听上官对天子说:“陛下是君,臣下为臣,怎可趋揖拜问?”

  这话是教天子君臣相处之道,自然很有道理,可小陛下仍为这句类似训诫的话而惶恐发抖,看上去是怕极了。

  他颤巍巍地说:“我……朕知道了。”

  随后便在宫人的侍奉下重新回到了御阶之上。

  这时吉时已到,登基大典应当开始了,然而懂事的宫人们都知道如今这大梁宫中真正说了算的人是谁,因此纷纷看向齐婴,直到他点了头才开始鼓瑟吹笙,各样礼仪纷至沓来。

  平心而论,齐婴并没有刻意折辱小陛下的意思,这次的登基大典没有丝毫马虎,就跟当年先帝登基时一般隆重,各样礼仪也都一应俱全,算得上是风光体面。然而变化的是观礼者的心态:众臣都知道如今坐在帝位之上的小陛下不过是个小小傀儡,甚至连这傀儡之位也很难坐得安稳,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死在深宫之中,到时候一说他是发了什么急症,谁又能追查得清?

  因此所有人心中都难免会产生轻慢,连带着观礼也不太有兴头——他们都知道,萧氏气数将尽,他们再也不是这江左天下的主人了,如今这金碧辉煌的一切不过都是齐婴对他们一族的施舍,与孩童游戏何异?

  一场大典在众人浑浑噩噩的观瞻中过去,随即总算进入了今日朝会的正题——有仇报仇,有冤鸣冤,封侯拜相,各得其所。

  大梁朝廷的格局,今日便会最终定音。

  刚刚登位的小陛下此时颤颤巍巍地坐上了皇座,他身边的宫人已经拿出了不知多久前就拟好的圣旨,开始一一宣读起来。

  首先是论罪。

  原大将军韩守邺及其子韩非从,谋逆犯上,颠覆社稷,罪不容赦,当株连九族。然,韩氏族亲护驾有功、忠于朝廷,念其功高,可免死罪,今诛戮韩氏长房一脉,其余族内子弟视情升贬,以昭陛下仁德。

  另,傅氏宗族戕国久矣,在朝舞弄权术蒙蔽圣上、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在野大放私债收敛田亩、官官相护鱼肉百姓,其罪甚,今褫夺爵位、着廷尉严审彻查,视案情轻重予以明判。

  这两道旨意,心思活泛的百官都能品出滋味来。

  韩守邺自然不必多说了,罪大恶极又掌兵权,无论是左相还是圣上都必不能容,一脉伏诛也是能预想到的。

  傅家的情形就复杂些。他们家的确可说得上是恶事做尽了,在坊间的名声又极差,被清算也是理所应当,何况五年前齐家的崩溃也和他们家脱不开干系,如今齐氏一朝翻身,傅家怎还会有好日子过?据说六月初十淆山生变的当日枢密院就已经派人控制了留守于建康的傅氏族人,如今他们一族大半都已下狱,只剩下在地方的一些旁支仍在负隅顽抗,可注定也折腾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收入网中。

  他们完了。

  而最让百官拿捏不准的便是这道旨意对其余韩家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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