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她人间妄为 第21章

作者:十五言书 标签: 玄幻仙侠

  “我原以为你是太愚钝,舍不得生前名利不愿投胎,细细想来,倒是错看你了,”我轻笑,“你是心中清楚自己做了亏阴德的事,来世必不得好报,故而拖着不敢去投胎。”

  “那恶鬼提出宿在我女儿体内,我是不愿意的,但……”

  “但你舍不下眼前利益,它许你儿子好命数,甚至……许你当上侯夫人,你便动心了,是也不是?”我问道。

  谈香儿身子僵了一僵,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人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天下却真有拿女儿的命去换儿子的前程这种荒唐事,对这种人,我着实同情不起来。

  “与虎谋皮,付出了许多,你得到想要的了么?南箫还是死了,你还是没当上侯夫人。”我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谈香儿,冷道,“你若真心为南箫好,就莫要留他在冥界养着你了,他生前功绩卓绝,现下必能投个好胎。”

  说完,我挥袖砸了案几上乱七八糟的招阴器皿,转身离开他们家。

  身后有急促脚步跟来,我驻足回望,南箫满脸郁色道:“姑娘,多谢你,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可惜我已经死了,不能得知妹妹如今的情形。”

  我笑道:“这不难,我并非死了,而是误服丹药,估摸着还有一会儿便会回魂,你妹妹在何处,我替你去看看即可。”

  南箫叹声道:“我妹妹幼时被娘送到了昆仑山,说是修仙证道,如今看来,恐是娘害怕那只宿在我妹妹体内的恶鬼。”

  昆仑山?

  我一愣,问他:“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南婳。”

  我心头如惊雷劈过。

  鬼气不绝,双重性格,竟是……南婳体内宿了只厉鬼?

  既然如此,谈香儿方才道最后一次祭鬼,南婳岂不是……

  我震惊难消,恨不得当下立即回魂去找南婳,可即便我再焦急,未满时辰,还是只能待在冥界。

  “说来巧得很,我与南婳算是朋友,她在昆仑山上过得挺好,待我回地上,定第一时刻去找她。”我宽慰他。

  南箫放下心,面上添了笑容:“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哦,肖妄。”

  我随意答道,心里琢磨着有没有办法提前回魂,等自己被揽入一个冰凉怀抱时,我傻眼了。

  南箫遗憾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若是真的死了该有多好,我就算放弃下辈子的好命数,也要娶你的。”

  他大爷的,咒我死?

  我寻思着话本里不都是说“你活着真好”么?怎么到我这就变成催命了!

  “我还不想死。”我推开他,淡淡道。

  南箫苦笑:“是我不会说话。”

  他似乎还想和我说什么,然而我的目光已经被他后方的蓝色身影吸引住,无法离开半寸。

  “沧濯……”我启唇唤道。

  他一言不发,静静站在那里。记忆中的他一直这样,仿佛你不去主动寻他,他就永远不会上前一步,更不会知道他在看不见的地方站了多久。

  我快步跑到他跟前,他眸中半是惊喜,半是惊惶,声音里有丝沙哑:“你活着真好,我……”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毫不客气打断他的话,直勾勾盯着他星辰般亮的瞳孔,他大概没料到我突然有这么一问,竟惊吓得后退一步。

  我向前一步,仰起头凑近他,近得能看清他眸中每一缕光影的跳动。

  “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再次问。

  “是。”沧濯不避不躲我的凝视,沉声应。

  我向后挪了挪脚步拉开距离,抱起手臂冷冷问他:“你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杀度辛?”

  被我犀利质问,他十分镇定,沉吟良久,才一字一句道:“我害死了你,但我没有杀你。”

  若搁在从前,我必觉得他在撒谎,但千夜的话如一块烧铁烙在我心头,烫得我无法忽视。

  “那是谁杀了我?”

  沧濯倏尔抬眸看向我,好似对我有这一问万千讶异。

  “我说了,你会信我么?”

  我有点生气,这话里透露的怀疑,好像我很不讲道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为什么这里山主是鬼魂,沧濯还是说“你活着真好”。因为山主元神是神仙,真正死了的话是不会有鬼魂的。

  第29章

  我望着他道:“因你舍命施引魂术相救,我信你。”

  沧濯抿唇, 顿道:“你知道了。”

  “若千夜不告诉我, 你是不是打算永远埋在心底?”

  沧濯默认。

  我微笑摇头:“这样可不行,太傻了,别人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在他心口处戳了戳, 硬邦邦的, “我从不喜欢忸怩作态, 有话便直说,我现在想要知道那时的全部真相,你可以告诉我么?”

  沧濯没有多说,简言:“是度辛。”

  哦,是度辛啊。

  什么?!

  这句话的冲击过于剧烈,我瞪圆了双目,一时无语凝噎。

  沧濯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我,他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 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你, 信么?”仿似但凡我流露出半点质疑的神色,他便会心伤彻骨。

  我是真的很努力想相信!

  但是……怎么会是度辛呢?

  我僵硬笑了笑:“是不是弄错了, 度辛为何杀我?”

  沧濯眼中蕴了化不开的浓墨,他垂下眼眸,嗓音低沉清冷:“我不知他为何杀你,那日,是度辛提出你喜欢茗韵茶, 我按照平常的方子配了茶,亲手……”

  言及此,沧濯不愿再看我似的阖上双目,他双拳紧得能听见骨头的“咯咯”响,薄唇微颤,好像禁受了连稳住身形都是奢望的苦楚。

  这是他的心魔。

  即便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他依然无法面对那一天的种种。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掰开他握紧的拳头,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

  沧濯,我还活着,我没有被你害死,是你救了我,所以,毋需自责,毋需害怕。

  手掌相触那刻,他身子顿了顿,猛的睁开了眼。如果不要脸一点,说我是见过天地间三万年大世面的神仙,那我可以确信,此刻落在我眼底的,是世间最迷人的一束星光。

  而我愿这束光永恒不灭。

  沧濯仿若怕我突然跑了一般,牢牢攥住我的手,他缓缓道:“茶里的一味钩穹叶,是蛊引,诛灵蛊,被下在苏合香里,因而你饮了茶,蛊就随香渗入你的皮肤。”

  怪不得旁人皆言我是喝茶噎死,竟是因为,有毒的是香,不是茶。

  面前的这个人,我相识于一场玩心,记恨于一盏毒茶,我以为自己侥幸借尸还魂,是上天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却原来,皆因他。

  到底是我亏欠了他。

  “度辛死前……可有说什么?”我想知道,相处了三万多年,早已如同亲人的度辛,究竟是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我竟从未察觉他的意图,哪怕是我被他毒死的那刻,心底挂念着的也是他。

  可度辛盼着我死。

  思及此,我觉得心口一阵锥心刺骨之痛,沿血脉寸寸蔓延,血液流淌之处,一片冰凉。

  或许是心凉。

  沧濯别过头看向旁边冒着岩浆的黑色地缝,声音低了许多:“刚刚抱你的人是谁?”

  啊?话题是不是转移的太快了点!

  我循着沧濯视线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空如也,南箫或是在我和沧濯说话时悄然离开,或是已经去投了胎,我也就收回目光,专注于眼前之人。

  不知为何,撇去对沧濯的偏见后,我总觉自己能从他短短言语中听出很多以往未曾在意的情绪。

  比如现在,我直觉度辛一定是说了会让我难过的话,而沧濯,他不想让我难过。

  他用不太高明的手段悉心保护着我,这种感觉,就像寒冷冬夜,有人在你肩上披了一件大氅,没有炉子那么火热,却默默抵挡了风雨,可以暖到心窝。

  我便不再追问,背过手笑盈盈道:“他叫南箫,想娶我来着。”

  沧濯没有露出转移话题成功的轻松,他愣住了,再开口时,字句都多了凉薄森冷的意味:“他一只鬼,怎么敢。”

  这话怎么听着酸溜溜的……

  我笑着问:“他不敢,你敢么?”

  原本我只是想逗逗他,可他却一瞬间冷肃了表情,眉峰拧出褶皱,看上去很是纠结。

  我骤然兴致高涨,要知道,我最喜欢看别人手足无措的模样了!

  我笑得愈发灿烂,脚尖轻轻踮了踮,捻起他垂在身前的一缕黑发,道:“看样子是不敢了。”

  长长尾音尚未消散在空气中,沧濯眯了眯眼,向前迈了一步,一阵压迫的气场随他步伐向我席卷而来。

  这是在挑战我么?

  那可不行,在战场上,两方将领对峙,退后即是认输,而我不会写认输这两个字。

  我挺直背脊,眼瞅着沧濯俯下身,精致眉眼徐徐占据我的全部视野。

  这也太近了吧!

  我觉着“认输”这两个字还是挺容易学的,此际现学也来得及……

  三万年过去,我还是长进了不少的,至少懂得了该认怂时就认怂。

  我腰板软了下去,倾斜向后,试图拉开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可沧濯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腰上一紧,逃避的小动作被毫不留情制止,我心头砰砰跳动,呆滞了一息,便是这一息之后,我唇上微凉。

  夭寿,非礼神仙啦!

  我脑中乱如麻绳,早已神智恍惚,依稀之间,我所有感官都集聚在他与我紧紧贴着的唇上,原来是这样的感觉,柔软又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