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 第152章

作者:尾鱼 标签: 玄幻仙侠

  童虹的也传过来了。

  她显然是郑重修饰过,做了发型、化了淡妆,穿修身的旗袍,还戴了珍珠项链,很端庄地坐在桌边。

  这架势,挺给人压力的。

  童虹也叫她飒飒:“飒飒,杭杭也在吗?让他回避一下,有些话,阿姨只想跟你说。”

  四面都是水,水上一叶舟,宗杭嘀咕:“这让我回避到哪去啊?”

  童虹又说话了:“杭杭,你放心,妈妈不会做出甩一堆钱让飒飒离开你那种事的,是你说的,飒飒比我还有钱呢。”

  想不到宗杭还给童虹打过这种预防针,显然狗血的电视剧看过不少,易飒忍住笑,推宗杭:“你水里去吧。”

  宗杭想看童虹说了什么,又拗不过易飒,只好悻悻下了水,慢吞吞往远处去。

  易飒看屏幕。

  童虹有几秒没说话,像是专门预留出时间让宗杭回避,易飒一个人待在船上,有点讷讷的,不自在地理了理头发,又扯扯衣角——实在多此一举,童虹又看不到。

  童虹微笑着开口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笑,易飒忽然有些鼻子发酸,觉得她特别亲切,像生命中早已缺失的亲人。

  “飒飒,你生病的事,杭杭都跟我说了。说实在的,一开始,我是有点想不开的,你也别介意,当妈的,谁不希望儿子找个媳妇能健健康康的,两人能长长久久作陪作伴啊。”

  她语气亲和,真像促膝聊天,易飒不觉就低低嗯了一声。

  “可是后来,我跟杭杭聊得多了,也慢慢想开了,我希望他能幸福,而幸福有很多种方式,未必只有长久相伴这一种,能真心实意、不计结果地去爱一个人,其实也挺难得的,好过有些人随波逐流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是什么。”

  “杭杭跟我说,你怕病到后来很丑,不愿意别人看到,真是傻孩子,你去医院看看,任何一种重病,到晚期都是最折磨人的,很多人都耗得没了人样、没了性别特征,但你去问问,那些爱他们的人,会不会嫌弃?会不会放弃?”

  “阿姨明白你的决定,那未必是你内心想要的,但那是你觉得最合适、对大家都好的,你又能承受这结果,所以你就独自承受了。”

  易飒的眼前有点模糊,抬眼看,宗杭在不远处漂着,只一个脑袋浮在水面上,巴巴看着她。

  “但有时候啊,别被自己给框住了,事情往往还有别的、更好的解决方式,就看你怎么去看了。飒飒,你不用有那么多顾虑,杭杭找你去了,听听他的想法,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是给别人一个机会。其实谁都会死,但咱们总不至于因为以后要死,就再也不好好活着了,要是日子比别人少,就更该活得漂漂亮亮的,你要是不知道该怎么活得漂亮,过来阿姨教你。”

  视频就到这里结束。

  易飒把手机搁到一边。

  天晚了,风凉了,水也凉了。

  扑水声由远及近,是宗杭急急过来,到了跟前,他不忙着上船,只扒着船沿看她。

  “怎么说啊易飒?”

  “你别这么犟头犟脑的行不行?”

  “你让我来安排,我能安排好的。我都想好了,太岁不是喜欢三江源那种高寒的地方吗,它在那儿才能长久,我们以后去青海住,你别住这儿了,又潮又热的。还有啊,我们多花点钱,专门从三江源头打水喝,多少能起点作用……”

  易飒红着眼圈笑出声来。

  宗杭心里一跳,觉得有门,他仰起身子,伸手搭住她膝盖:“行吗?”

  他屏住呼吸等她回答。

  易飒低下头,问他:“你怎么会喜欢上我的呢?”

  她觉得自己像中了彩:既不温柔可人,也没做过什么大好事,犟头犟脑,从小到大惹好多人烦,突然有一天,身后就吭哧吭哧跟了这么个傻小子,像是专为应对她的坏脾气量身定制的,撵都撵不走。

  宗杭笑起来,他抱住她的膝盖,一身湿淋淋地把下巴搁上去,说:“我哪知道啊。”

  说着,抬了眼看她。

  她正低着头,眼底漾一片晃动的水亮,而水亮里有他。

  宗杭说:“我能亲亲你吗?”

  还是那个宗杭,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先征求一下意见。

  易飒说:“能啊。”

  又睥睨着看他,问:“你会吗?”

  于是宗杭的脸沉下来。

  说:“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第133章 大结局.上

  半年后。

  ***

  宗必胜言出必践, 每隔一两天就要拉易飒出去跑个步,半为助她提高免疫力,半为展示成功企业家的优良品质:正是因为他说到做到, 且持之以恒, 才能有今日的成绩——希望小辈们看在眼里, 记在心里。

  但自从有一次,晚上跑步遇到个打劫的,被易飒冲上去一脚踹飞之后,宗必胜就有点说不清每晚跑步必要带上易飒, 究竟是为了其他原因呢,还是为了有个保镖。

  这一晚, 晚餐比较丰盛,人人吃得都有点撑,所以宗必胜又提起夜跑这茬时, 宗杭加入了, 童虹也响应了。

  为了照顾童虹,跑步改为散步,本来四个人走在一起的,没多久就拉党结派:宗杭拉着易飒走在前头, 童虹挽着宗必胜落在后头。

  童虹先还和宗必胜聊点有的没的,公司、理财、政策、八卦, 后来不知不觉的,两人的目光都粘到了前头那一对身上。

  易飒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好玩的,蹲在路灯下举着手机左拍右拍, 宗杭半躬着身子在边上看,还不时挥着手,帮她赶走被灯光吸引、总往她头脸边撞的小虫子。

  过了会,易飒应该是拍好了,举给宗杭看,宗杭也半屈膝蹲下,两手握住易飒的肩头,下巴贴着她鬓角,边看边点头。

  不用凑过去听,也知道他必然在说“好看,真好看”,反正只要是易飒喜欢的,或者称赞的,他几乎没说过不好。

  童虹感叹:“杭杭小时候啊,我就特别想看到他牵着小妹妹玩,觉得那种两小无猜的画面特别美好,谁知道看得最多的是他抱着玩具跑,扔小妹妹在后头哭……如今可算是看到了,就是模子都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宗必胜奇道:“那也不是小妹妹吧,我记得飒飒好像比杭杭大点。”

  童虹嗯了一声:“大了两岁好像,不过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

  说话间,易飒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腿脚发麻,半撑着身子拿手揉按,宗杭也帮她敲敲打打,好一会儿才又挽着她向前走。

  宗必胜看得心里直冒酸水儿,这么多年,没见这儿子帮他捶过腿。

  他有点唏嘘:“你说这飒飒,好看是好看,但比她更好看的也多,要说性子多温柔,也不见得,但是咱们杭杭,就爱围着她转,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跟个小迷弟似的……”

  童虹说:“这叫一物降一物,而且我敢说,肯定是你的傻儿子先喜欢上飒飒的,巴心巴肺地往前凑——飒飒这姑娘,是你先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可怜见的,不知道跟小小年纪就没了家人有没有关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上次带她去查身体,医生怎么说啊?”

  宗必胜说:“什么事都没有啊,医生说了,样样都正常。”

  童虹皱眉:“是不是你找的医生水平不行啊,飒飒有一次是不太对劲,就是杭杭让阿姨做乌鸡红枣汤那次,我看她整个人都没精神,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你下次多花点钱,或者问问人,找那种有名的医生。”

  说到这儿,忽然伤感,眼圈都泛红了:“你说她这年纪轻轻的,万一真有点事,不说别的,杭杭这么喜欢她,得多难受啊。人这命数啊,也不能给来给去,不然,我给她个十年八年也行啊。”

  宗必胜没好气:“好好散着步,又在这胡说八道,现在医学的发展是很快的,没准过两年,有什么新药出来,吃两颗就好了。再说了,年轻人要搞对象,老头老太就不要过日子了?你这么大方,十年八年送给人了,我怎么办?我就活该一个人过啊?”

  ***

  步道很长。

  易飒玩闹的兴致很快过去了,只挽着宗杭一步一步走,有时会促狭似的去踩脚下的影子,走一步踩一步,有时又像没了骨头,把重量都倚在宗杭身上,拖拖沓沓让他带着走。

  宗杭问她:“易飒,你现在开心吗?”

  真是隔三岔五就问一次,易飒没好气:“开心开心。”

  “比你一个人在柬埔寨的时候好吧?”

  “是是是。”

  明明都是嫌弃的语气,但宗杭还是听得乐滋滋的,有一种叫做“成就感”的东西在心底滋滋疯长。

  他说得没错吧,跟着他走,就是能让她比之前过得更好。

  他也学着她,拿脚去踩影子:“前两天我跟丁玉蝶聊天,听他说,安排在三江源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撤回来了,只在那留了个小分队。”

  易飒嗯了一声:“他也跟我说了,说是实在耗不起,一个月两个月还行,时间一久,那些人就熬不住了,这件事如果真拖个十年八年的,还能让人家十年八年都在那守着吗?”

  宗杭叹气:“这对丁玉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易飒点头:“有千年做贼的,没千年防贼的,事情都过去一年半了,再紧的弦也会松,没办法的事。”

  宗杭说:“如果漂移地窟能休养生息个五十年,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太平日子……”

  他低头看易飒:“你希望这样吗?喜欢这种日子吗?”

  易飒没立刻回答。

  宗杭心里一动:“不喜欢啊?”

  易飒说:“也不是……这日子挺好的,就是有些时候吧,有点恍惚,会想着,自己还是三姓的水鬼吗?”

  比如今天,她陪着童虹去做了旗袍,一直泡在各色花样、款式和布料里,给各种意见,说得嘴皮子都干了。

  再比如上周,宗必胜在公司做了个艺术长廊,美其名曰要熏陶和提升员工的审美,让易飒选择里头的各类墙面挂画,于是她生平头一次要看什么伦勃朗、鲁本斯、提香、莫奈,决定着他们的复制画作要挂在墙上哪个位置。

  水鬼的身份,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偶尔走过镜子,看见里头的影像,想起柬埔寨时的自己以及那只被扔给黎真香喂养的乌鬼,会觉得整个人有点分裂。

  易飒自嘲地笑:“人可能就是这样,颠簸得久了,就想过回归田园的太平日子,田园里待长了,又觉得日子腻味,空气平静,不够刺激。”

  又问他:“你呢?”

  宗杭说:“说真话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真的,很多时候,我希望这事还没了结。”

  易飒有点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事情如果了结了,我们也就这样了,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好了,也许还会越来越糟。”

  易飒莞尔。

  没错,是这样,现在的日子,其实是最好的:感情正炽,躯体未衰。

  “但如果没了结的话,或许还会有希望。就像我们之前虽然一次次涉险,但每一次确实是比上一次了解得更多、探知得更多。如果再多一次和漂移地窟对抗的机会,会不会能找到治愈你的法子呢?”

  他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太贪心了:“用不着治愈,能帮你多撑几年也行,人就是这样,得了一就想二,我之前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就特别满足了。可是在一起之后,又想要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易飒站定了不动,低头看灯光下两人偎依在一处的长长斜影,聊这种伤感的话题,跟蚊子被蛛丝网住了似的,越挣扎越绝望,不如趁早飞离……

  她忽然瞪大眼睛看身后:“哎呀,叔叔阿姨不见了!”

  宗杭吓了一跳:“啊,我爸妈呢?”

  边说边张皇回头,恰看到童虹和宗必胜踱着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