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报恩 第46章

作者:妖王的报恩 标签: 东方玄幻 甜文 女强 玄幻仙侠

  仇岳明也心神不宁,吃得有一筷没一筷子的。

  下午的时候,他在城内走了一圈,发现大同府内的治安状况十分良好,巡逻的士兵训练有素,城防守卫安排得有条不紊。他想到将军府门外的那匆匆一瞥,看见自己的身躯跨马扬鞭,风姿卓越,飞驰而来,他几乎不能相信装载在其中的是一位弱质芊芊的女子。

  “明日再去找她。如果她还是这种态度,我们就只能强制将她的魂魄拘出来交换。虽然我挺佩服她的,但毕竟也没有道理强占着别人身体的道理。”袁香儿取出厌女赠于的玲珑球,在空中转一转,清冷的铃声让在场所有的人心神为止一晃。

  仇岳明:“这位娘子非常人也,我感激她这段时日的所为。希望还是能有机会和她好好聊一下。”

  周德运抱着脑袋,依旧不敢相信这件事,娘子看见他的出现,竟然没有感动万分,喜极而泣。而是逃一般地迅速离开了。

  他寻思许久,自觉家境殷实,自己也算是一位好相公,二人夫妻向来和睦,他心里只觉对这段婚姻满意得很,为何娘子来了边塞这种地方没多久,竟然就会改变心意,不再眷念与他了呢?

  南河的后背被蝎子蛰伤,黑青了一大片,袁香儿在用了虺螣当初赠送的解毒膏药给南河肩上换药。

  “你问问秦关兄就知道了。”袁香儿一边给南河上药一边说,“看他是愿意回到这里面对凶狠的敌人,还是愿意住在你家的锦绣繁华的后院?”

  “这,这怎么能一样。娘子是女子,怎么能同秦关兄相较。”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只要你愿意真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想,就会发现,只要是人,不论性别,想法和需求其实都差不多。”

  周德运无法接受,呐呐无语,只得埋头吃饭。

  “手受伤了就不要乱动。我喂你吃吧?”袁香儿端着饭菜哄南河。

  “不……不必了,一点小伤。”南河伸手左手来接碗筷。

  “你又要说一点小伤,舔舔就好。你倒是告诉说后背的位置要怎么舔得到?”袁香儿举起勺子凑近他,“啊,张嘴。”

  “不行,阿香你偏心,我也要喂。”乌圆蹲在椅子上,张开了嘴。

  “那我也……”三郎挤在他的身边,同样张开嘴。

  袁香儿一时被他们闹笑了。

  这里正闹腾间,有仆役入内禀报将军有请。

  “是吗?娘子派人来请我了,她终于想起还是家里好,回心转意想要和我回去了吧?”周德运跳了起来,整理衣冠拔腿就要跟着前去。

  袁香儿和仇岳明有些诧异地相互看了一眼,早上那位周娘子的态度,显然很不愿意见到他们,难道到这么快就想通了吗?

  他们数人跟随来人进入将军府,被请入正厅之内。

  那位神威将军居于主座之上,看见他们入内,挥手屏退下人。她抬眼看着坐于客座上的仇岳明,沉默了许久,这才苦笑了一下,

  “我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身躯竟然还活着,你们还能带着她,走到我的面前来。”

第56章

  周家娘子丁妍开口说话的时候,袁香儿其实对她是带着一点戒备之心的。

  比起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袁香儿都更能理解丁妍的想法。

  若是让她在两个身份选其一,她也必定不愿在礼教的束缚下深居后宅,渡过压抑而没有任何自由的一生。

  丁妍作为一位在统封建思想中浸泡长大的女性,能在遇到这样传奇的经历之后,迅速地适应新的身份环境,不露出纰漏,并将自己的生活维持得这么好,必定是一位坚强而能干的人。

  这样的人往往也意味着具有一颗果决的心,而人心是最为复杂难测的。

  袁香儿的脑海中开始走起各类古装狗血大戏,比如荣华富贵的将军拒不和糟糠之妻相认,一摔杯子帐篷外随时冲上来一群手持刀斧的武士,意图杀人灭口。又或是金榜题名的状元郎不愿被人揭穿身份,一面假意周旋,一面捧上毒酒一杯断人肝肠。

  她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一时茶水也不敢喝了,点心也不敢乱吃了,心里忐忑戒备着,生怕这位丁娘子翻脸不认人。

  此刻的丁妍看着坐在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自己的面孔,却显得那样的陌生。真的不想回到曾经那样黑暗而压抑的岁月中去。

  她的手指来回磋磨着交椅的把手,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那样的晦涩,

  “请问这位就是仇将军本人了吗?”

  仇岳明抱拳一礼,“我和你一样,感慨万千,万万想不到,还能够像这样面对面看见自己的面孔。”

  “实际上,我想我们是不是见过一面,”丁妍说道,“就在我浑浑噩噩的时候,我在恍惚中觉得有一个男子拉了我一把,随后我就到了这里,那人想必就是将军您了。”

  仇岳明想起最初的时刻:“我一直不知道那是否是幻觉,如今看来竟然都是真的。”

  丁妍叉手为礼,“我到了这里之后,听了无数将军从前的事迹,心中对您十分敬服。所幸这段时日所为,倒也不至过分失措,没有给您的威名抹黑。”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终究开口,“你们这一次找到我,是有了什么应对之法吗?”

  “娘子,你们可以换回来的。”周德运激动地站起来,想要靠近一些握住自家娘子的手,但看着眼前端坐在座椅上的将军,终究只敢搓着手呐呐指着袁香儿道,“这位袁先生是自然先生的高徒,道法高明,我特意将她千里迢迢请过来,她有办法让你们回归正常。”

  自己的妻子终于将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那目光有些软化,不再像是早上那般陌生冷漠,眼神中带着点无奈,又隐隐透着些悲伤。

  周德运似乎受到了鼓励,急忙上前几步,“阿妍,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家里都乱了套。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好容易找到了你。这就跟我家去了吧,啊?”

  丁妍看了他半晌,没有接过话题,而是将目光看向袁香儿,“这位女先生确有移魂换位的把握吗?”

  袁香儿还是第一次同这位周德运念叨了一路的娘子说上话,但也不打算瞒她,

  “我并没有实践过。临行的时候朋友送了一个能够拘束魂魄的法器。沿途我用死灵和动物试验过数次,都没出什么差错。但也不能确保万无一失。”

  丁妍就冲她露出了一点笑容,“我知道了,多谢你这么坦诚相告。”

  “你……真的确定愿意各归其位吗?”袁香儿忍不住问到。

  丁妍能够这么爽快的同意,让袁香儿对她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坦白地说,这事如果换做她自己,可能都没那么容易愿意把这个用了一年多的自由身份还回去。

  “我并不愿意。”丁妍垂下眼睫,紧攥着拳头,低声说,“说实话,早上看见你们的时候,我既慌张又害怕。心中乱成一团,甚至产生了一些恶毒的念头,我想过召集士兵将你们赶出大同府。或者干脆……干脆把你们抓起来,扣上细作的罪名,打入大牢一了百了。”

  她的眼里闪过寒芒和挣扎,片刻后还是长叹一声,转而露出释然的神情,

  “幸好我最终想通了,没有变成那种可怕的人。其实能有这一年的经历已经很好,它使我看清了自己真正所想所需。如今,即便没有了这层身份,相信我也能过上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我愿意和仇将军各归其位。”丁妍最终抬起眼看向所有人,目光清澈,“但我不会再做回周夫人,也不愿意再回鼎州去了。”

  “阿妍,你,你,你说什么?你不和我回去又能去哪里?”周德运大吃一惊,话都说不利索了。

  丁妍直视着他,目光平和,“夫君,你们周家钟鼎世家,最讲究礼仪教化。平日里我见自家的掌柜账房,都要隔着帘子,十来个婆子在一旁伺候。即便如此,家里还时有风言风语。如今我在这军营里住了一年有余,早不合适做周家的媳妇,你给我一纸休书,放我自去吧。”

  周德运没有想到这一层,憋红了脸,半晌跺着脚道,“我……我不嫌弃你便是。你跟我回去,咱俩还和从前一般,和和睦睦地过日子。”

  丁妍失声笑了,她低头轻轻抚摸腰间佩剑,“郎君啊郎君,我问你,你可知道我是怎么突然就和仇将军换了魂魄?”

  周德运结结巴巴:“我那日在妙音坊听曲,不慎喝多了。等第二日家人找过来寻我回去,你就,就已经是仇将军了。爹娘说你是失足落了水,被吓着了,这才突发的癔症。”

  “我那不是失足,是自己投的湖。就在家中后花园的临春湖。”丁妍突然打断他。

  “投,投湖?”周德运一连被打击了几次,几乎懵了,“娘子,咱们家家境宽裕,仆妇成群,高堂慈爱,你我感情也一直很好,娘子是何故……何故如此想不开啊?”

  周德运完全想不到,他一直以为生活得幸福美满的妻子,竟然会投湖自尽。不止是他便是袁香儿和仇岳明都感到不解,什么样的压力能让这样坚强的女子也选择放弃生命?

  “很多人都觉得我命很好,嫁入了名门世家的周府。夫君是风流名士,脾气也不错,不仅没有纳妾,更从没动手打过我。”丁妍端坐在主位上,以男子的模样说起作为女子时的经历,似乎令人听起来多了几分难受,“不仅是夫君你,便是我父母,从前的我自己,都觉得我不该再有什么抱怨的地方。”

  “可是你们知道人人羡慕的周夫人是怎么度过每一天的吗?婆婆年纪大了,醒得很早。周家对礼仪的要求又分外严格,因而我每一天卯时不到就必须起来,早早侯在母亲的门外等着请安。然而母亲一见到我,先要劈头盖脸数落上半个时辰,说我多年无出,白占着媳妇的位置,耽搁了周家香火,简直罪大恶极。有时候说到气头上,还要动手打我,当着所有下人的面。”

  周德运听到此处,心中难受劝慰道,“母亲脾气是有些不好,但我们做子女的,总不能说长辈的过错,也只能委屈你忍耐一些。”

  “是的,作为媳妇如何能忤逆公婆,自然只能忍耐一些,我从前也是这般想着。”丁妍平静地述说着往事,“听完婆婆的训斥,我需要在站在桌边服侍婆婆和小姑用早食。她们会一边吃,一边诸多挑剔。等到她们吃完。我才能回到自己屋内,独自在丫鬟的伺候下匆匆用饭。随后,家里的各大管事婆子便会拿着对牌,来回复家中琐碎杂务,采买日常用品,置办小姑嫁妆,应酬人情往来,惩戒犯错仆妇,林林总总,繁多杂乱。午后稍歇一会,便去前厅拉起屏风,接见外面那些商铺田庄来的掌柜庄头。晚食的时候,要再去婆婆跟前立一遍规矩,而我的夫君,或许会在夜半时分酒醉归来,我还不得不起身小心伺候。”

  丁妍苦笑了一下,“你们可能觉得这都没什么,不过后宅一点琐事,哪一家的媳妇不是这样过来的。”

  “不不不,这不容易。”袁香儿连连摇头,“换了是我,根本做不来。”

  “这些都还不是最难的,”丁妍看了袁香儿一眼,“最难的是,我嫁入周家的时候,周府已经是个空架子了,入不敷出便罢了,外头的排场还一点都不能少。公婆不通庶务,丈夫只好风月。谁又知道我摔了多少跟头,这几年如履薄冰,小心谋划,一间一间铺子整合,一点一点账目清算,总算守住了家业,还将家中产业慢慢发展到今日的程度,让家中上下得以恣意轻松地挥霍度日。”

  周德运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恣意潇洒,肆意风流的背后,是妻子在付出艰辛和努力。而他竟然视这一切为理所当然。

  “这一日一日的,我甚至只能在周家这个小小的园子里活动,出不了这个门,见不到外面的天空。然而不论我多努力,做得多好,从没有人会认同我的能力。他们不会夸一个女人持家辛苦,生财有道,仿佛这些都是应该的。长辈永远指责打骂,夫君埋怨,下人们在背后时常窃窃私语,嘲笑我不能为周家传宗接代的过错。只要没能为周家诞下血脉,我不论做得再好都还是一个无能的女人。”丁妍低头握紧腰间的剑柄,“我曾向自己的母亲哭诉,母亲告诉我,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便是有委屈,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忍耐。然而我不想忍下去。”

  仇岳明同样皱紧了双眉,他在周家后院困了一年时间,深知那个严苛要求礼教的家庭是多么的压抑而憋屈。他不禁在想,自己将来会不会也让妻子过上那样的生活。

  “曾经,我为了摆脱这一切,懦弱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感谢神灵还给了我这次悔过的机会。如今我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丁妍倾诉的声音回响在空阔的大厅,她直视着周德运,“夫君,我不会再和你回去了。给我一纸休书,你我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吧。”

  直到这一刻,看见丁妍坚定而毫无犹豫的眼神,周德运才意识到自己娘子是真的想要离开他的身边,离开那个家。

  从前在他的心目中,妻子是依附于自己而生存的,即便偶尔被母亲打骂而委屈,即便自己偶尔控制不出情绪冲她发泄几句,都不算什么大事。只因她已经嫁给了自己,别无出路,永远不可能离开自己的身边。对她好是自己温和守礼,有些不好,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但如今,他眼看着妻子坚决的神情,耳边听着那些决绝的话。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她。失去这个自己从前从未重视,但却总是温温和和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他的心骤然仿佛空了一大块。

  “不至于的,娘子。从前是我没注意,往后我都改,都改了行吗?”周德运的眼眶红了,“你想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丁妍冲着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想要的你给不了,这不是你的错,可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奇怪,我应该和这世间所有女子一样学会忍耐。可是还能怎么办呢,我已经见到了更宽广的世界,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了,还请你见谅,请你放手吧。”

  从周德运第一次求到袁香儿门口,直到今日过去了漫长的时间,沿途多有波折,袁香儿想过到达这里后的各种可能,却没有想到在这个紧束女性思想的时代,还能有丁妍这样为了争取自由而敢于直接同命运抗争的女子。

  她一边看着迷茫失措的周德运有些同情,一边又为冷静勇敢的丁妍感到钦佩。

  玲珑金球的声音响起,空灵而飘逸,有一种超脱世俗,遥遥飞升之感。两道虚无的魂魄,被铃声牵引,合闭着双目,飘飘渺渺自身躯中游荡而出,袁香儿居中盘坐,低声念诵静心镇魂咒,小心护送两道魂魄各归己身。

  铃声渐歇,仇岳明首先睁开眼睛,他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抬起头看见袁香儿身边的丁妍,转而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丁妍也在此时,缓缓睁开双目,她只是平静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成功了?”袁香儿问。

  仇岳明翻身而起,单膝跪地,向着袁香儿纳头便拜。

  袁香儿急忙双手扶住,“这是怎么了,将军怎生行此大礼。”

  “当日我身困周家后宅,不堪受辱,一心寻死。若不是香儿你救我于水火之中。如何能有如今重见天日之时。”仇岳明看着袁香儿,执意拜了三拜方才起身,“大恩不言谢,只盼来日后报。”

  看见他们成功换回来了,袁香儿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路途上也做过各种实验,但涉及到正真活生生的灵魂互相,她还是紧张得出了一把汗。对她来说,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帮助仇岳明找回自己的身躯,至于丁妍本人愿不愿和周德运回去,袁香儿觉得不是自己适合干涉的事。事实上虽然接触短暂,但她有些敬佩丁妍敢于割裂过去,追求自由的果断和勇敢。

  二人魂归其位,仇岳明主动和丁妍商议一番,唤来萧临,朱欣怿以及管家娘子翠娘三人。

  三人看着端坐在厅堂上的将军,和他身边那几位神秘的客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天可太奇怪了。早上将军发了脾气将这几人拒之门外,从所未有地把自己在屋中关了一天。掌灯时分却又急去将客人请了回来,这会一道坐在正厅,主客相宜,似乎已经十分融洽。

  只有近身服侍的翠娘,依靠女性敏锐的直觉感到了将军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翠娘是最近一年才进入府中服侍的,她心思细腻,对将军的一切喜好动作,都牢记心中。此刻的将军不论坐姿还是言谈,似乎都流露出了微妙的不同之处。素来不近女色的将军大人,对坐在身边的那位十六七岁的姑娘表现出了异常的温和亲近。从前的将军性情温和,润物无声。此时的将军气质不凡,持重如山。

  不对劲,真的处处不对劲。翠娘心中想到。

  却见着将军缓缓开口,“从前,我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发誓即便生死,也绝不能让自己相熟的朋友知晓。但如今,我不再以此为耻,也想将这个离奇的经历告诉我最信赖的朋友。还望你们稍微镇定一些,细细听我说完。”

  仇岳明心平静气地将这一年多来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述之于口。

  眼前三人听得此事,心中无异于掀起惊涛骇浪,要不是将军亲口述说,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世间竟有这般离奇的故事。

  这一年来,将军身上总总不对劲之处,从前他们有些不能理解,如今回想起来,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将军,温和宽厚、御下有道的将军,勤修苦练、不避寒暑的将军,面对敌军围城毫无畏惧,镇守城池的将军,竟然只是一个弱女子。

  三人看看仇岳明,又看看他身边的丁妍,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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