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卷春风绿
“老祖宗,现在有人要把我认走了,您老怎么也不说两句公道话?”苏园语调透着乖巧,像极了孝顺长辈的乖小孩。
白玉堂怔了下,便难以抑制地上扬嘴角,配合苏园,以一脸老成冷峻状对美妇人道:“我是她祖宗,你若认她,自要先过我这关,先叫声来听听,才有后话。”
既然白玉堂是苏园认的老祖宗,美妇人又想认苏园,那他自该也是美妇人的祖宗了。
这道理很说得通。
不是要认亲么?大家就互相认呗,看谁更能伤害谁。
美妇人顿时瞪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她居然被两个年轻的孩子戏弄了,既尴尬又气,泪水便如串了线的珠子直往下掉。
王婆子见状,连忙安抚地拍着自家夫人的后背,细心地为她擦干眼泪之后,便怒不可遏地训斥苏园。
“苏姑娘怎能这般羞辱自己的母亲!”
“没有哦,我很敬重我已逝的母亲,盼她在九泉之下安好。”
苏园语调温柔地纠正后,便冷冷地打量王婆子。
“你们很有意思,许你们上门辱我,却不许我辱回去。开封府养的狗,都没你们这么不讲理。”
苏园说罢就同白玉堂一起进了开封府,命看门小厮把门关严了。
“倘若还有人胆敢在门前无理取闹,洗脚水伺候。若再赖着不走,便按冒犯官府之罪论处,抓牢房去!”
美妇人和王婆子一听洗脚水和坐牢,皆脸色大变,再不敢靠近。
主仆二人匆匆上了马车。
接着,马车里就隐隐传出女子的啜泣声。
李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凭王婆子怎么劝都不行,而且她越想越气。特别是在琢磨苏园那句‘许你们上门羞辱我’,她竟认为自己上门认女的行为,于她而言是羞辱!
“她生在乡野,长在市井,听说字都没识全呢,就是一粗俗浅薄的女子,不懂事,缺教养。夫人莫要与她一般置气,为此伤了身子便不好了。”王婆子连番劝慰李氏。
李氏稍稍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看向王婆子:“你说她怎么这般厌我?分明我们才第一次见,难道她——”
“不可能。”王婆子对李氏低声解释道,“奴婢已经仔细打听过了,那老捕快死得突然,什么都没交代过。”
……
苏园和白玉堂分别后,就兀自回房。过了会儿,她见孙荷和展昭一同来找她。
“有事?”
“听闻那位夫人亲自上门找你了,你们刚才可见过面没有?”展昭特意和苏园解释,“上午我打听情况的时候,随口感慨了句‘既要认亲,便该有诚意些’,没想到下午他们就来了。”
“原来这麻烦是展大哥招来的,那你可欠我一顿饭。”苏园立刻就开辟了‘境由心造’的新思路,拿自己倒霉的遭遇去换饭吃。
“好,请你吃三顿!”
展昭简单听了经过之后,有几分惊讶,他没想到苏园竟如此抵触认亲,连那妇人的解释都不肯听全。
“你不认也无妨,但为何不先听听原因?”
苏园:“展大哥上午不是问过了么?与其听她们哭哭啼啼凄惨讲述,倒不如直接听展大哥简略一说,来得清晰明了。于我而言他们就是陌生人,我不想听她们泣诉,攀扯感情。许婆子的事儿,在我这还没过呢。”
展昭立刻理解苏园的心情,便跟她简单讲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
“那王婆子的主人姓李,是皇商苏家的当家夫人。她声称你父亲是现如今苏家的当家苏进敬,你是李氏和苏进敬的小女儿,与你一胎出生的还有你姐姐苏喜,跟你前后只差了半个时辰,但你们长得并不相像。”
苏园点了点头,明白了,是异卵双胞胎。之前还曾感慨过,徐妙翠的弟弟妹妹是龙凤胎比较少见,没想到转头这双胞胎的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不过倒是很让人松口气,只要没有同样一张脸作为最直接明显的关联证据,他们做梦也别想认她回去。
接着,展昭就转告给苏园,王婆子在上午的时候跟他讲述的经过:
苏园在刚出生时,便被一名对李氏心存记恨的产婆给偷偷抱走了。苏家在发现后四处找她,找了很久,但一直都没有找到。后来倒是抓住了那名产婆,以家法惩治逼问那产婆苏园的下落,产婆一开始不肯说,后来用了重刑,才说她当夜就将苏园丢了野外喂狼了。苏进敬夫妻悲痛不已,这才放弃寻找。
而就在前些日子,有人找上苏府,告诉苏进敬夫妻,其实苏园还活着。
这人正是当年那名产婆的亲妹妹薛氏,薛氏当年亲眼见到姐姐作恶,因瞧着孩子可怜,便跟在其身后把孩子捡走了。她认识老捕快苏峰,知道他心好,在妻子身亡之后因没有再续弦的心思,一直想要收养一名孩子,而且他过些日子人就要去外地当差。
薛氏便将这名婴孩赠给了苏峰,此后苏峰对抚养起苏园,对苏园视如己出。为了让孩子跟自己更贴心,自然也就隐瞒了她不是亲生的事实。
薛氏这些年一直在为此事愧疚,她因得了重病,不想将这个秘密带进土里,才在数日前向李氏坦白了当年的真相。
李氏在得知自己的女儿还活着后,激动不已,立刻就派人寻找苏峰的下落,得知苏园在开封府,她就马上派王婆子来开封府接人。
“这么听来,苏姐姐的亲生父母不仅无辜,还怪可怜的,被产婆给报复了才弄丢了女儿,又被她蒙骗了才以为女儿不在人世了。”
孙荷心疼地连连叹息,跟苏园感慨他们之前误会那婆子了。原来对方真的有苦衷!
“苏姐姐你命好苦,不过如今终于苦尽甘来,能跟家人团聚了,是好事一桩,恭喜苏姐姐!”
苏园给孙荷送了一杯凉茶,让她赶紧喝点茶冷静冷静脑袋。
孙荷乖乖地灌一口凉茶到嘴里后,不解地小声抱怨道:“我很冷静啊。”
展昭知道许婆子的事对苏园伤害巨大,自然明白她担忧什么。
“我已派人去郑州核查此事,一日内便能赶回。不过苏家是有名的皇商,家财巨万,既不缺钱又不缺人,应该不会对你图谋什么。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倘若他们真是你亲生父母,该不至于害你。”
“此去郑州若能查出什么端倪来,倒是负了他家财巨万的名声了。”
展昭怔住,不解地看着苏园。
“这故事听起来不错,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显得很无辜,干系者要么死,要么重病,已经无法证实是否真实了。这内容还有几分曲折,若是唱到戏文里,必能招惹听者眼泪。”
苏园说这话时特意看向孙荷,显然这一点已经由孙荷证实过了。
“但越是这样的故事,就越让人生疑。”
苏园问展昭是否考虑过一点,苏家家大业大,主人家身边必然丫鬟婆子环绕,更何况女主人生产是大事,大家都会关注产妇和婴孩。
当年何至于因为一名产婆的报复和背叛,就能令其顺利地将新生儿从苏府带走?
“再有既然是双生子,理当放在一起才对。那产婆既然拿婴孩撒气,显然对李氏恨之入骨。那既然想爽快报复,何不一遭抱走两个?为何还剩一个呢?”
“或许当时两个婴孩是分开的,毕竟差了半个时辰出生。”孙荷提醒道。
“那我是后出生的,理应更受关注才对,何故丢的是我?”
孙荷张了张嘴,也觉得解释不清。别说苏家那样的富贵皇商大户了,就是她家东风镖局镖师的妻子生产,那都是一群人里里外外环绕,哪儿可能随便就丢孩子了!
“我这脑袋!”孙荷用空茶杯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刚才怎么就被那故事给骗了呢!”
展昭思量了片刻,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回想起来他竟也和孙荷一样,被这故事的表像给骗了。
这件事必要慎重对待,细致彻查,不能操之过急。
展昭走后,孙荷赶紧跑去关门。
她关门前还特意探脖子到门外左右看看,以确定没人在外偷听。
苏园见她一副做贼的模样,立刻问她,“作甚?”
“认亲这事儿太复杂,鬼知道她们是什么东西。老大不想认那就不认,我支持老大。”孙荷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认亲的事儿,而是她家老大今天上午跟白玉堂出门的情况。
孙荷便兴冲冲地问苏园,感觉怎么样。
“戒心大师大善知识,正直无邪,是佛道中的大智慧者,与他谈话不过几句,心中便恬和安宁,感觉极好!
不过,此去大相国寺遗憾有二:一不能拜大师为师,二不能留在大相国寺出家。”
苏园难得认真地回答孙荷的问题。
孙荷问苏园这个问题,本来是为了关心她和白玉堂是否有感情进展。结果这感情没搞起来,还让她听到了什么话?她家老大居然想出家做尼姑!
什么戒心大师,这么邪门?居然想把她的苏姐姐给骗走!
“你得空真该去拜会他,必会受益匪浅。”苏园强烈推荐道。
“嘿嘿好啊!”孙荷嘴上笑着应承,心里地却嘀咕着她才不要去见。
连苏老大这么聪明的人都差点被他忽悠出家了,像她这种脑袋缺根弦的人,若真去了,还不得被忽悠得没了命?
“就没点别的吗,这一上午的大好光景,你就光想着出家了?”孙荷不甘心地再问。
当然还有别的,去瑶光楼饱餐了一顿。
但这话苏园不会和孙荷说,说了她肯定伤心自己没叫上她。
苏园摇头表示没有了。
孙荷眼巴巴地望着苏园,似有很多话要说,但最终她抓了抓头,什么没说出口。
她特想把她最崇拜的两位厉害人物凑在一起,可怎么就这么难呢?明明俩人各方面都很合适跟相配。
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孙荷已经脑海里,勾画完了苏园和白玉堂成婚的场面,她甚至还想象了俩人的孩子会长什么样。
一个冷峻华美,一个清婉秀丽,俩人且还都是高手,他们生下的孩子必定极妙,有头脑、有样貌、有武功,举世无双!
不行,她不能把她这么崇高卓越的梦想给放弃了,要继续努力。
孙荷匆忙去找白玉堂。
不枉费她绕了开封府两圈,总算让她碰着人了。
孙荷就将展昭所述的苏家情况讲给了白玉堂,又骂那苏家最会用故事欺骗人,这里面怕是有猫腻。
“前有许婆子,后有陆裕丰,若再来了苏家,我怕苏姐姐心里会承受不住。她面儿上看似不在乎,可女人的心思哪个不细腻敏锐?谁被至亲之人骗了、害了,会不伤心难过?”
孙荷用惨兮兮的语调说完后,又问白玉堂一句:“听说苏姐姐在大相国寺曾想要出家,是真的么?”
白玉堂低沉地应了一声‘嗯’。
“天呐,苏姐姐已经伤心到厌倦尘世,想出家一了百了了!”孙荷悲伤干嚎,一边假抽泣一边用帕子擦眼睛。
她这点小招数自然逃不过白玉堂的眼,白玉堂微蹙眉,立刻警告她话直说,别耍把戏。
但刚好路过的衙役们可不知这情况,他们正好听到孙荷大声哭喊的那一句。
他们转头就把话传了出去,没多久全开封府的人都知道,苏园因为连番遭遇倒霉的案子,被人辱骂是衰神附体,受尽委屈和非议,她因伤心过度,欲出家了此残生。
话语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偏差,很多传播者会加上一两句自己的评判和感受。
因开封府众人都觉得苏园身世凄惨,自小孤苦受尽委屈。所以这故事在传播的时候,苏园便是以最凄惨的境况呈现,由此引来开封府众人对她越发同情、怜悯和疼爱。
白玉堂最终还是去找苏园了。
那李氏和王婆子他是见过的,这对主仆颇有些意思。
那王婆子看似是个刁奴,在狗仗人势,厉害得很。实则李氏的吩咐她都听,比如之前李氏在车里一唤她,她立马跟条狗似得快速跑了过去。
由仆见主,李氏既然能容王婆子这样的下人在自己跟前做亲信,那她本性中必有与王婆子相似的地方。既如此,那李氏又会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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