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卷春风绿
提起展昭,白玉堂对他略表达不满:“他竟没瞧出这故事有问题?”
“展大哥心怀善意,正气朗朗,自是盼着这世间人人都好。不似我们,先以恶意揣度别人。”苏园叹息道。
白玉堂听了这话后,目光微滞,转而正视苏园。
她把她自己和他划了到同一类阵营了,而且这划分很准确。
“你信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白玉堂问。
“恶。”苏园毫不犹豫回道,“人生来自私,吃不饱就叫,有好玩的东西便想占为己有,是教化让人修德养性,不同于其他牲畜。”
“故而先以恶意揣度别人,不过是防人之心,并不算过错。你又何故叹息?”
“叹息我也想以最大的善意去揣度别人,但世道似乎并不给我机会。”
苏园看似随口一说,但其实是过了心的。在末日里轮回游戏的时候,她就问过老天爷很多次,为什么要是她。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白玉堂道一句《孟子》中最有名的话,告诉苏园,“成大事者,皆受困苦。你注定非同凡俗,才有此劫。”
“这话说得好!”苏园连忙赞道,“怪不得五爷会与戒心大师成为好友,我觉得五爷年纪轻轻,便通明练达了。倘若出家的话,必有悟道参禅的天赋,定会是比戒心大师更厉害的得道高僧。”
白玉堂不屑:“免谈,我杀心太重,不似你,竟想出家。”
莫名地,后半句话的语气竟有几分怨念。
“我那也是一时兴起,五爷就别笑话我了。”
苏园讪讪地笑一下,忽见有东西从白玉堂的衣袖里掉出来。那是一张纸,对折着,正面有大字写着‘邸报’。
这种邸报苏园在公孙策那里见过不少,相当于宋朝的官方报纸,上面誊抄着一些需要传达的朝政新闻和文书,供给各级衙门和官员们览阅。
邸报过于官方正式,说的都是朝堂大事 ,倒没什么趣儿。有趣的汴京本地私人做的小报,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讲,更不乏有某些大户人家的丑闻,读起来倒是颇有趣味性。
不过这小报都是私下搞,私下传阅,没那么正经,在开封府倒是不好见到。苏园也只偶尔在外吃饭的时候,和订了小报的店家借阅,看上两眼。
苏园就顺嘴给白玉堂推荐了小报。白玉堂倒真听进去了,立刻吩咐白福去订了一份。
次日,展昭派去郑州调查的人,骑快马回来复命了。
还真应了苏园那句话,此去没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他倒是想法子见了那薛氏,确系病重,已经时日无多了,人虚弱得喘气都费劲,实难问出什么来,更难从其苍白病态的脸上中去分辨,她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属下特意跟苏家几名家仆打听过,他们说法都跟王婆子差不多。不过他们都是近十年内进苏府的,并未找到更久的老仆人。
与附近的老街坊邻居打听,他们倒都知道当年李氏生一胎生俩女儿的事,不过他们只知道其中一名女婴生下来不久后就死了,却并不知这孩子在死之前曾被偷走过。”
公孙策和包拯在了解到了苏园的情况后,虽然手头还有公务要忙,却还是坚持抽出时间,一起来听了回禀。
“这就很奇怪了,丢女儿是大事,据那王婆子所述,当时苏府曾经派人四处找过。若如此大张旗鼓,那附近的街坊岂会没人知情?”公孙策觉得这处有些蹊跷,解释不通。
包拯附议,赞同公孙策的判断。
他端详打量苏园,这孩子长得清秀乖巧,怎么近来的经历如此波折?案子好不容易结束了,这突然上门的‘亲娘’,竟也疑点重重。
“大人和师父不必担心,此事我有分寸,自能应对。与人命官司比起来,这不过小事一桩。”
苏园半开笑地表示,她跟公孙策这段时间学习到的东西,总要用武之处。
包拯却并没有因这话而得到安慰,反而心疼苏园,想到今早管家跟他回禀的事。
这府中竟有人因苏园连番不顺,有几分倒霉,便说她是衰神附体,逼得苏园差点生出出家的心思。
管家很是心疼苏园,提及此事的时候十分打抱不平,气得眼睛都红了。
包拯闻言后也十分生气,此风不正,必要遏制。
在苏园走后,包拯就告诉公孙策,一定要严肃处理此事。从今往后,府中若有谁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随便非议苏园,造谣生事,毁她名声,一律按律处置,并革职查办。
此警告一出,反而没一人抱怨,立刻引来全府人的呼应称赞,都说是好举措。
自此之后,开封府众人都苏园的看护便更重了,甚至到了护短的程度。
……
苏园得闲了,就找白玉堂问今天的小报可有什么趣事。
白玉堂将订来的小报递给苏园,然后一直看着她。
“怎么了?”
她刚才在厨房偷偷做了一碗火腿炒饭吃,火腿切成丁儿,油煎金黄之后,加入蛋液和米饭抄拌,再添入特调的酱汁……那滋味儿甚妙!
难不成她吃独食的事被白玉堂发现了?苏园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一下是否沾了饭粒子。
“这小报上说,皇商苏家不日就要搬入东京,已在城西购置好了一处大宅院,上面倒是很花费了一番言词形容这宅院如何奢华。我看了下这宅院的位置,与开封府只隔了一条街。”
苏园打开小报一看,果然如此,忍不住笑了。
第28章 一更
“许是巧合。”
在寸土寸金的东京, 买一座大宅所花费的数目,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苏家纵然有钱,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将买房作儿戏。
但苏家跑到开封府认亲的事,跟苏家买房子搬家的事倒刚好撞上了, 真有这么巧?
“若小报上说的‘不日搬入京城’属实, 这宅院必然早就买了,且已经过了契书,在开封府留有记录。”
房子易主都要签订新的契书,并报到开封府户曹进行缴税, 而缴税过的房产都会被记录在册,留有存档。
苏园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便去档房查阅。结果真叫她查出来了,苏家刚好在三日前进行了买房交易, 来开封府缴税。
三日前苏家人刚来过开封府, 次日就派人来认苏园,上午见不到苏园, 下午当家夫人就亲自出马。
白玉堂捋一下时间顺序,便了然苏园在怀疑什么。
他立刻去询问负责缴税登记的户曹小吏, 小吏对此事颇有印象。虽说他每日都负责登记房屋缴税的事务, 但大宅院的大额缴税却屈指可数,所以他才会记得特别清楚。
“三日前, 苏家来交税的人是一位中年男子, 衣着锦缎,有几分气派, 听说是位老管家。”
白玉堂再问:“在他们交税期间, 开封府可有人谈论过苏姑娘或苏姑娘的父亲?”
“我这倒是没有, 不过难保他在外头听到过。”
小吏表示前些日子因为挖眼案的缘故,府里有不少人私下议论滚苏园倒霉。大家在谈论之时,就免不了会提及到苏园的父亲。毕竟他是开封府的老捕快,如今开封府里仍有很多人熟识他。
白玉堂为确认这一点,问了小吏苏家管家的衣着特点后,便继续在户曹四处打听,最后终于从两名小吏口中得到了确认。
“那天我们俩在马棚的附近闲聊来着,是有位穿着藏蓝锦缎的中年男子要乘马车,在那出现过。我们当时有提及老捕快苏峰,也说了苏姑娘可怜。”
“那厮从我们身旁走过的时候,步伐放得很慢,好像故意偷听我们讲话。被我们呵斥之后,他先赔了罪,就跟我们打听苏姑娘的年纪,苏峰的名字是哪儿两个字——”
俩名小吏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闪烁,不敢去看白玉堂。
其实这情况他们应该在一开始就隐瞒下来,不告诉白玉堂。可当这位煞神站在他们跟前,面无表情,声音清冷地质问他们时,他们就心慌,不太敢说假话。
毕竟锦毛鼠白玉堂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可怖了,若为了这点事得罪了他,没了命或缺胳膊少腿太不划算。
白玉堂一见这二人心虚的样子,已经了然,却还是出口确认:“那你们到底说了没有?”
俩小吏互相惶恐地看一眼,忙下跪跟白玉堂求饶。
“五爷,我们若说了实话,您能不能饶我们一次?我们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了。”
白玉堂不耐烦地看他们一眼。
就这一眼,俩小吏顿时感觉像有锋利无比的刀架在他们的脖颈上。他们晓得他们倘若再说错一个字,白玉堂怕是会一刀下去,割破他们的皮肉,斩断他们的颈骨,鲜血汹涌……
俩小吏断然不敢再谈条件,连忙交代所有情况。
他们贪了那苏家管家的五十两银子,对于对方提出的问题基本上都是有问必答。基本上把所知道的有关于苏峰和苏园的情况都告知了对方。
不过这些事都不算什么秘密,开封府其他人也都知道。
若那苏家管家若许以重利,就算没有这两名小吏,也会有其他人告知他这些情况。
俩小吏为了让白玉堂放过他们,纷纷哭着卖惨说家中情况艰难。
白玉堂半句都不想听,只将二人交给苏园来处置。
“是挺可怜的,都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全家都要他们一个人撑。”苏园叹道。
俩小吏愣了愣,他们刚才求饶的说词可不是这样,不过意思其实真跟‘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差不多。苏姑娘的这番总结,是真同情他们,还是在故意讥讽?
“把钱交上来,再各自添十两,捐给街上的那些乞丐。如此就算惩罚过了,我们不会告知公孙先生和包大人。”苏园问二人是否愿意。
俩小吏连连应承,多谢苏园给他们机会。只是这十两银子他们若出了,基本上就会把家里的积蓄都给花光了。但这样的要求已经是极轻的惩罚了,他们不敢再有怨言。
苏园见二人并未面露怨色,倒有几分改观,“没有下次,否则我必然把你们交给五爷严惩。”
俩小吏立刻点头如捣蒜,表示谨记。
“今天破财免灾,过几日钱说不定就能赚回来了。”
俩人都不太懂苏园的意思,疑惑地看她。
苏园令二人近前些,小声交代了他们两句。
俩小吏忙向苏园保证,只要有情况他们一定会如实禀告。
“如此说来,苏家人很可能是在三日前来开封府交税的时候,才注意到你?”公孙策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惊。
若苏园的推测属实的话,岂不是王婆子所言的那个故事全都是现编伪造?便没有薛氏突然病重愧疚,才上门告知真相一说……若真如此的话,这件事真是越细思越让人觉得恐怖。
公孙策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事关苏园的身世真相,身为师父他有必要亲自出马为徒弟调查清楚。
既然这薛氏是故事里的关键人物,他必要亲自见一见才行。
于是,公孙策便瞒着苏园,在向包拯请示之后,准备以大夫的身份,只身前往郑州微服调查。
公孙策对外则宣称是有公务在身,要外出一趟。
“我走这几日,府中诸多杂务便由你来暂管。若遇到案子,你要多为包大人分忧。”公孙策嘱咐罢了苏园,就立刻准备启程。
苏园请公孙策等一等,跑去厨房把自己做的大耐糕包了两大包给公孙策带上,另还有一包猪肉铺。
本来这猪肉铺苏园做了一小盆,今早她操练完了之后,边看书边吃了半盆下去。剩下的被孙荷瞧见了,哪还能有好?她最后虎口夺食,才勉强留下这么一包。
“这大耐糕是何物?”公孙策对吃食研究不多,近来还是因为苏园,他才吃到了不少他不曾吃过的美味。
“徐妙翠家有一树早熟的李子,昨日黄昏她托人捎了两筐给我。我发现这李子酸,直接吃有些不好下咽,就想到了做大耐糕。把李子去核,用甘草梅子汤焯一下,再加蜜和核桃、松仁等各种果仁,在甑子上铺满蒸熟就成了。”①
大耐糕酸酸甜甜,开脾健胃,果仁还有饱腹耐饿之效。天热赶路极容易饥渴,却又很难有胃口去吞咽干巴噎人的点心或干粮,这时候来上一块大耐糕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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