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倾海酒
阿柳押着他回到少林寺后,他面对少林众僧,态度竟出奇配合,还主动表示他可以帮少林把烧掉的那些经书重新誊写一遍,作为他盗经烧书的补偿。
当然,前提是少林要饶他一命,否则他只好一个字都不说就直接去死了。
“这几本秘笈的重要程度,我想大师们一定比我更了解。”吴明很有自信,“阁内其余经书都是从嵩山拓过来的,在那留有原本,可被我烧掉的这部分却是南少林立派之后,历经近十代掌门,一点点编纂出的心血。”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便是本来不太相信他冒充天隐盗经的那一批少林弟子都震惊不已,而后再不敢怀疑他能做到此事。
阿柳也因此彻底清白了。
事情进展到此处,其实已经与她关系不大,她直接离开都不会再有任何人阻拦,但想到吴明在原作里的种种行径,阿柳还是没有立刻走人。
她想看看天峰大师究竟要如何处理。
果然,因为不想参与北少林各种派系纷争才来到莆田当掌门的天峰大师并不擅长应对这种事——
他自然是一个极仁厚的人,轻易不会为难别人,可吴明的罪过,难道就要靠誊抄归还经书来抵消么?
在他因此为难之际,有个长老走到他边上,耳语了几句。
他听完,面色变幻几许,终是摇了头。
气氛因此僵持了好一阵,阿柳看着长老们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一些。
对南少林来说,吴明此人的存在即为羞辱,如果真的应了他的要求放他一条生路,日后这事流传出去,他们只会更丢人,所以在长老们看来,吴明是万不能活的,可那些秘笈也不能不要,那不如就当个小人,先答应,再处置,左右先得罪少林的人是他自己。
而天峰大师为人正直,当然不可能如他们期待的这般行事。
“师叔。”就在他持续踌躇的时候,跟着阿柳他们过来的无相开了口,“既然此人已经承认,那不妨先令他将秘笈誊写下来。”
吴明:“誊写可以!但你们必须对着佛祖发誓,等我誊写完,绝不会要我性命!”
南少林众僧面面相觑,无相就先说了好,又道:“秘笈要紧,我若立誓,你也必须做到你的承诺。”
吴明是真的过目不忘,自然能做到。
紧接着无相带众人发完誓,顺便要了纸笔来,令吴明口述。
“无花师弟最擅书道,记载此人口述一事,不妨交给无花师弟。”无相又道。
当着这么多同门的面,无花倒也没拒绝,当场接了这活,然后当场与吴明一起进了天王殿的偏殿。
他过去之前,无相一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那目光令他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撇了撇嘴,心道这狗比又在打什么主意?
无花是很不喜欢无相的,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家伙在旁人面前只是藏拙,其实天赋远胜于他。
也正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所以每次两地师门长辈夸他的时候,他看着无相在边上默默微笑的样子,都觉得这人肯定是在心里嘲笑自己。
而此刻,这种被嘲弄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在无花的心头,令他烦得很。
但再烦也得先把秘笈抄了才行,无花也只能沉默着路过这位不同宗的师兄身侧,进了天王殿偏殿。
吴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口述起来极其流畅,恰好被盗走的那几本秘笈无花以前也看过,听他一说就知道是哪个字,写起来毫无停顿,顺畅至极。
快写完最后一本的时候,吴明已经说得口干舌燥,而他也忍不住揉了两下有点泛酸的手腕。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吴明竟不知何时冲开了身上的穴道,像一头猎豹一样,冲出了偏殿门口。
此时阿柳等人已经受天峰大师和几位心怀歉意的长老们邀请,去别处等候了,天王殿附近,的确无一人能瞬间追上他,他又恰好扮过几日天隐,熟知少林各处,只要挣得这一个机会,便有望脱身。
可结果却令他失望了,再他一把拍开无花,掠至偏殿外的时候,无相也从天而降,再度朝他出了拳。
“你——”吴明没想到他始终在附近,心中大惊,知道自己应该是上了他的当。
“阁下做到了承诺,贫僧也会信守誓言,但你打伤我师弟试图逃逸,就是另一笔账了。”无相道。
吴明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多了一笔账,那么算这笔多出来的账时,之前放他一马的誓言也就毫无约束力了。
所以他才一定要走!
好在此时与他动手的只有一个无相,只要他不恋战直接逃,那就还有机会!
这么想着,他在闪避无相的招式时,又继续往外掠去。
然而只掠了三丈不到,他便感觉胸腔内一阵血气翻涌。
无相的拳应声而至,直直地朝他袭来,他试图躲,却在催动内力时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来。
“香帅点穴手法高超,就算是北乔峰南慕容再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开他点的穴道。”
无相的目光很冷,“你之所以能错觉自己冲开了,是因为送你去偏殿时,我以少林秘法腾挪了你一处穴位。”
“而这腾挪只能维系半个时辰,眼下半个时辰已经到了,穴归原处,经脉倒逆,滋味可还好受?”
吴明已经说不出话,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盯着无相那张比任何南少林僧人都更慈眉善目的脸,终于开始后悔自己为提前脱身而做的冒险决定——他当真不该招惹这个早早被嵩山少林默认能当下一任方丈的年轻人。
可后悔已经没用了,此时的无相只要有“你伤我师弟”这个借口,就可以称心自如地处置他。
而他对少林的利用价值也在口述结束之际彻底归零了。
吴明这一生活到现在,头一次真正害怕起来。
但无相却没有如他预料中那样直接杀他,无相只是取了两条精铁所制的锁链,将他的手脚都拷了起来。
阿柳后来才知道,无相是打算带吴明回嵩山,而他拿出来的那两条锁链也是少林用在寺内犯最大过错的僧人身上的。
“反正他后半辈子只能在嵩山挑水烧火了。”无花倒是很了解这个机制,在回南海的途中跟阿柳和林朝英一通科普,“因为那手铐脚铐都是天外陨铁所造,一旦合上便再也打不开的。”
林朝英听得很感慨:“过去听掌门方丈说他的爱徒有多么多么令他骄傲,我还只当是佛性过人呢,没想到竟如此知变通。”
无花翻白眼:“反正他心眼多得很,连拿我当诱饵都想得出来,事后还……天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多爱惜我这个师弟呢!”
他说的是无相在彻底制伏了吴明后,当着众人面痛陈其打伤无花的事。
当时无相的确表现得义正辞严,说少林弟子从不受辱,哪怕无花已经离开少林,也是他最珍重的同辈师弟,所以他万不能容忍此事。
阿柳:“虽然是那你当筏子,但好歹他也送你伤药了。”
无花完全不知道这一茬,当即挑眉:“什么伤药?”
“就这个。”阿柳从袖子里摸了一个玉瓶出来,“我看过了,是上好的药。”
无花还没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呢,林朝英就先皱起了鼻子,道:“他何时给你的?”
阿柳:“就方才在渡口道别的时候,他不是说有话要对我说么,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就聊了几句。”
无相的有话说是为了赠药,那她的有话说又是为了什么?
林朝英很是好奇,却又觉得问出来不合适,只好沉默。
……
不论怎样,这一趟走下来,阿柳已经完成了之前对王重阳的承诺,也赶巧洗清了本来可能要在江湖上流传的污名。
她心情很是轻松,连带着看无花都顺眼不少。
等他们几人算着时间出发去大理国赴段智兴的约时,先前少林失窃,贼人想扣锅给她的事也慢慢传了开来。
这当然是北少林的人做的,但主要目的不是吹捧她,而是让南少林丢个人。
只是过去半年里,江湖上关于她的各种传说早已令广大江湖人对她津津乐道佩服不已,此事一传开,她的声名当即更上一层楼。
甚至到了大理国,都能在都城里听到有人赞她是这百年间的一等风流人物。
阿柳对此不置可否,实是有了经验——在白云城的时候,她曾经在一间酒肆里纠正过那些传说里出了谬误的部分,然而大家听过就忘,隔天继续这么讲,甚至直接认定她是在谦虚。
阿柳:“……”那行吧,随你们怎么说就是了。
别人夸你是看得起你喜欢你,她只能这么告诉自己,然后尽可能不去在意。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大家夸着夸着,就给她夸出了一个麻烦。
事情还要从段智兴登基说起。
他们几人抵达大理的时间不早不晚,出席了先皇葬礼,也顺道参观了一番天龙寺,之后又亲眼见证段智兴登上皇位,祝福了大理史上第一位女皇。
作为女皇的朋友,最近江湖上最出风头的人,阿柳自然得到了大理百姓的热切欢迎。
他们拜别段智兴准备离开那日,不知有多少人相送,沿途赠酒加起来,几乎让他们没手拿。
这也直接耽误了他们原本的日程安排,回到船上时,已是日薄西山,不宜行船的时刻了。
胡铁花便提议好好喝上一顿酒,醉上一场,第二日一早再走。
阿柳没多想就同意了,然后大家一起喝了个爽。
爽完醒过来,她发现甲板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裹着个刚出生没多久孩子的襁褓。
这真是比任何醒酒药都管用,令她当场一个激灵,把其他人全喊了起来。
“怎么会有人把孩子放咱们船上啊?”她不解。
“想抛弃孩子吧,一般拿个木盆装了放河里,这正好看到我们的船,就放船上了呗。”姬冰雁一边说一边眼尖地发现了襁褓里还有一张羊皮纸。
他把羊皮纸拿出来,迅速读了一下,说:“我说中了,就是养不起小孩不想要了,不过这小孩父母说知道这船是你的,才放心把孩子放这的,哟,还给小孩留了名字呢。”
阿柳想说什么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该拿这小孩怎么办。
然后她就听到了凑过去看的胡铁花读出了这小孩父母留给他的名字——
“西、门、吹、雪。”胡铁花说,“听着是个女孩名字啊。”
第35章 备胎
人在宿醉之后,脑袋难免会比平时迟钝上那么一点。
因此,阿柳在听到西门吹雪这四个字的时候,其实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甚至顺着胡铁花那话咂摸了一下“吹雪”这个名字,心道的确是个挺文雅的女孩名字,看来遗弃这孩子的人——
等等,姬冰雁刚刚说什么吹雪来着?西门?是西门吗?
阿柳睁大了眼睛,而后立刻挪过去夺过了姬冰雁手上那张羊皮纸。
纸上内容正如他方才所说,是这孩子的父亲托孤时所书,末了附上了孩子的名字。
阿柳:“……”天哪,真的是西门吹雪?
她实在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以至于素来挂在脸上的笑都消失不见了。
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林朝英不由得很是在意:“阿楚怎么了?”
“吓傻了呗。”胡铁花觉得可以理解,“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就被托孤了,谁碰上都得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