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爆炒小黄瓜
仆人在私底下议论她时,就经常说她发起火来,像老鹰一样蛮横,而别的女主人娴静文雅,几乎不会对身边人动怒。
但在父亲的口中,“老鹰”似乎变成了一个褒义的形容。
艾德勒继续说道:“也许别的‘小鸟’里,也有‘老鹰’的存在。可是,她们为了不被议论——要知道,人言可畏,流言蜚语是可以杀死人的——只好把自己伪装成小鸟,她们也许过得不快乐,但周围人一定不会议论她,说她不守妇道,不配当天主教徒,永远讨不到丈夫等等。你选择暴露本性,也许一时是快乐的,但紧跟着就是难以忍受的孤独。没人理解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要活得这么与众不同。你确定你能忍受成为‘老鹰’的孤独吗?”
她当然不能。
她是如此害怕孤独。父亲刚失踪那会儿,她竭尽全力地掩饰内心的孤寂,假如那时,兰斯能给予她支持或鼓励的话,她一定会对他产生好感,然而他没有。
即使后来,她喜欢上埃里克,还是会忍不住招惹其他男人来追求自己。她爱极了众星捧月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父亲那么爱她,那么包容她,她却还是渴望被更多人关注、追捧和纵容。
就在这时,她忽然记起了曾经做过的一个梦——当时,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现在却神奇地回想了起来。
在梦里,她非常迫切地想要打开埃里克的笼子,却怎么也赶不到他的身边。转眼间,置身于牢笼的人又变成了她。
她被孤独、惶惑和流言蜚语包围,怎么也看不到出路。
如果不是他帮她惩戒了那个朝她扔石头的老太太,以及在聚会上嘲讽她的男人,如果不是他将兰斯和交际花来往的信件,寄给了奥丽娅娜,让她在巴黎有了第一个朋友,她可能就屈服于孤独,自愿待在笼子里了。
她知道很多人都这样,为了不寂寞而随波逐流。
她也这样过。在女子学校,她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特别,曾偷偷让女同学给自己束过腰。要不是那一整天,她都喘不过气来,肋骨要断了似的疼痛,她可能也会把自己腰束成十几英寸。
她粗俗,她叛逆,她意志坚定,但她也有软弱和爱虚荣的一面。
假如真的让她一直孤独逆行,她也不太清楚,最终获胜的究竟是她叛逆而坚强的一面,还是她软弱又虚荣的一面。
当然,她爱上埃里克,并不是因为他帮她惩治了几个人,而是因为在他的面前,她始终能做自己,不会感到寂寞。
尽管在父亲的面前,她也能做自己,可是父亲始终是父亲,不是同辈人,她不敢太过放肆。
在埃里克的面前,她却能把自己的本性完完整整地暴露出来,甚至将灵魂都拿给他看。
因为她知道,即使她粗鲁、暴躁、一触即怒,即使她鄙俗、叛逆、爱慕虚荣,他都爱她。
这么想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很坏。
相较于埃里克给她的安全感,她给他的安全感是那么少,还经常故意惹他吃醋,就为了自己能享受粗暴的快乐。
她明知道他今天情绪不佳,看到那幅画以后,嫉妒和烦躁更是写在了眼睛里,她却只顾着自己的心事,居然没想到过去安抚一下他。爸支开他以后,她甚至还暗暗感到庆幸。
唉,她真是个坏蛋。
之前每次她生气,他都会想方设法地哄她开心。
他嫉妒心发作时,她却把他丢在了一边——
莉齐突然夺过父亲手上的缰绳,往后一勒,调转方向,朝夏洛莱府邸赶去。
艾德勒没有阻拦。他靠在轻便马车的座椅上,好整以暇地问道:“怎么,觉得我说得有道理,想回去当鸟了?”
“不,”她答道,语调轻快,眼中却闪出恶狠狠的锐芒,“我决不会再做一只鸟。”
既然埃里克在她的身边,她就不会感到孤独,那她为什么还要为了廉价的热闹,而去当一只养在金鸟笼里的鸟呢?
“嗯,我就爱看你这韧性十足的模样,”艾德勒微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宝贝儿,既然你决心当一只老鹰,那你那么火急火燎地往回赶,是为什么呢?”
她那副粗脑筋很少作出细腻的思考,但这时候,一个柔情似水的想法却自然而然地在她的脑海中形成了。
他驱散了她初到巴黎的孤独感,给了她冷眼面对流言的勇气,她也想驱散他因妒忌而产生的焦躁不安。
他爱她的一切,包括她不讨人喜欢的一面。
她想告诉他,她也爱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灵魂。
即使他的占有欲强得可怖,即使他的嫉妒心扭曲得令人害怕,即使他是天才、疯子和野兽的混合体。
她也爱他。
作者有话说:
这章掉落50个红包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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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Chapter50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卑劣与病态,她会不会——◎
莉齐一心一意地赶车, 艾德勒却还在逗她:“虽然我很感激他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帮了你,但你也犯不着这么在意他呀!那样我可要嫉妒了,你把情人看得比父亲重要。”
“哦, 爸爸!”她烦恼地说,“你可别添乱了。你明知道任何人都不会比你重要!”
“嗯,多动听的谄言, 不妨多说一些,说不定我会考虑帮你说服兰斯离婚。”
“唔, 别装了,爸爸。不管我说不说好话,你都会支持我离婚的。”她眨着眼睫毛,甜甜地说,“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 要是兰斯不同意离婚, 你甚至会带我离开巴黎,再也不到这儿来。你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成!”
艾德勒大笑起来:“嘴真甜。那你亲我一下吧——我回来后, 你还没亲过我呢,我就勉强在你谈情说爱的时候, 去跟你的丈夫谈谈离婚的事情。”说着, 他接过了她手里的缰绳。
莉齐刚好赶累了,把缰绳交过去后,重重地在父亲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挽住父亲的胳臂, 模模糊糊地想起, 小时候父亲也是这么驾车, 带她到处兜风。
别人都说女孩不宜外出, 对身体不好。他原本也想让她待在家里,然而转念一想,与其把她交到陌生的奶妈手上,不如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没有哪个父亲会把女儿带在身边,牵着她的手做生意。这是一桩叫人笑话的事,艾德勒却对那些闲言碎语毫不在意。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父亲的看管下度过。
他教她走路,教她骑马,教她用枪,带她去肯塔基州骑马,甚至在那里造了个大马场,又带她去山林和沼泽地里打猎。
如果不是父亲教她分辨麋鹿、驼鹿和白尾鹿,教她在草原上用捕绳套野马,甚至教她怎么用手-枪打中被抛到半空中的瓶子,即使她有再多的勇气,没有亲自骑过烈马,没有亲手握过枪杆,没有亲眼见过河山,也会一点一点地磨砺掉,而不是化为抵挡恶言的盔甲。
想到这里,莉齐禁不住用脸蹭了蹭父亲坚实的胳臂,心想,自己真是太幸运了。
她却没有想过,假如她不勇敢,不敢跟着父亲四处旅行,也无法得到这份幸运。
尽管她的勇敢继承自艾德勒——一个机警果断的冒险家和投机家,每一步却是她自己踏踏实实地走出来的。
她当之无愧这份幸运。
·
抵达夏洛莱府邸,莉齐又亲了一下父亲的脸颊,不等父亲扶她下去,就跳下了马车,朝花园里跑去。
艾德勒看着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聚集在花园里的艺术家早就散去了,那幅露骨的香槟美人图也不见了踪影,不知被搬到了什么地方,但愿不是仰面朝上被板车运走了。
莉齐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寻找埃里克的身影。
她转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他,心想不会是回地下宫殿去了吧。那就糟了!她并不认识去那里的路,不过,剧院后门有个叫吉里的太太,似乎认识他,等下过去问问。
她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出门,刚脱下裘皮大衣,卧室的门就“咔嗒”一声关上了。
将近三个月,没再碰到这样的情形,她不禁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愉悦。不仅因为上一次这样关门后,发生了很刺激的事情;而且因为这是他回来以后,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刹那间,她脑海里转过好几个坏念头,眼里也泛起了愉悦的笑意。
身后的人却显然不怎么愉悦,冷冰冰地说道:“你回来了,德·夏洛莱太太。”
莉齐听了这话,有点儿想翻脸,但想起她不久前才顿悟的柔情,没有跟他计较,只是轻斥了一声:“你再叫我一声‘德·夏洛莱太太’,我就把你赶出去!”说完,她转过身,朝他张开双臂,“现在你不脏了,总该抱抱我了吧。”
埃里克果然站在阴影里,戴着面具,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她。
莉齐不免有些气恼,在外面待了三个月,他又戴上了面具,回到了黑暗中,有种功亏一篑的感觉。
不过,她有信心再让他出来。
他正以一种冷静、苛刻、审视的目光注视着她。
自从那天,他们在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接吻以后,他就再没有这样看过她,现在却再一次露出了这样的眼神。
她生气的同时,又非常委屈:“经历了那么多事,你不会还怀疑我不爱你吧。”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声音虽然古怪,话的内容却挺合她的意:“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
她真好哄,听到这句话,气一下子消了,走到他的面前,亲了亲他的下巴,抱怨说道:“那你生什么气呢。那些人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群玩伴——你离开之后,我无聊得要死,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他的神色却没有因此缓和一些。
莉齐不喜欢他戴面具,揭下来,丢到了一边。
他下意识侧了一下头。
她看见他的脸上新添了几道伤痕,最凶险的一道伤痕,甚至险些贯穿他冷峻的金眼睛。
现在的他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恐怖凶狠,怪不得殖民军要找萨满驱逐他。她却只觉得心疼。
他似乎不想她细看那些伤痕,俯身想去拿面具。
她直接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推到了沙发上,调亮了煤气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细细地观察他的脸庞。
他太久没有被这样坦率、关心的目光注视,整个人僵硬极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皱起眉头。
“……碰到了狼群。”
“为什么会有狼?”她很不解,“海岛上也有狼吗?”
也许因为他离开前,她就经常这样对他提一些无知的问题,然后认真地听他解答,他僵冷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像抱小孩子似的,把她抱到腿上,声音低沉地说道:
“狼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不过它们十分谨慎,闻到人的气息就会避开,猎人想要猎狼,都必须先祛除身上的气味。我们碰到的那群狼,是殖民军故意放进丛林里的——起义军的堡垒都设在深林里,他们攻不进来,就想了这个办法。”
那是一群大得出奇的灰狼,它们像狗一般训练有素,却保留了顶级掠食者的凶残和野性。
它们在丛林里找不到食物——野猪都被殖民军赶到了山下,圈养了起来;只能朝起义军的堡垒进攻。
狼群中的最大的一头狼,足足有七十多公斤重,最小的那头也有五十多公斤。起义军在周围放置了不少火盆,一直用枪声恐吓它们,却还是没能遏制住它们的进攻。
当时,他虽然加入了起义军,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却始终没能接近艾德勒。
和他一样,艾德勒只会在莉齐面前露出和蔼的一面。
在起义军的眼里,艾德勒是一个冷酷而精明的人物,枪法很准,与他不相上下,但艾德勒接受过专业而系统的军事训练,认识不少稀奇古怪的草药,会使用的枪械与火炮也比他多一些。
听到狼叫声,他意识到,狼群进攻,是一个接近艾德勒的完美时机。
狼群在伺机进攻。
他也在伺机。
他本可以用绳索一下子套住头狼的头颈,但这么做,尽管可以迅速击退狼群,却无法实现他的目的——取得艾德勒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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